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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楚信嘆口氣:「就是年內數(shù)次來過玄天崖,要求想見蘇師叔您的那個『奇門』當家啊。」

看到蘇傾國依然一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楚信再度確認了他俊美如天驕的小師叔,的確除了武學和美食,是不會把什麼多餘的東西記進腦袋瓜的。

他繼續(xù)提醒:「山腳下『老田』麪館開張那天,蘇師叔您也帶我們去了。那天人太多,師叔您半天也等不到面來,後來不是有個陌生的過路客把他那碗麪讓給您了嗎?」

「啊啊!我想起來了!」蘇傾國恍然大悟,兩眼發(fā)光,「對,對,老田的滷水澆頭面確實好味道。那個香爆魚和五香豆瓣醬,聞起來就叫人吞口水啊!對了,蘇磯——」

他朝還跪在地上的人揮手。「你這就下山去幫我買兩碗回來當早飯。要快!」

仇若痕努力忍住面部肌肉抽搐,目送蘇磯一臉哀怨地衝下山去買麪條,不敢笑出來。

「那個,蘇師叔……」楚信的臉也在抽筋,「我是想告訴師叔,當天那過路客就是談笑。當時他還跟師叔您通過姓名呢!」

「你知道,我忙著吃東西的時候,是不大會注意到其它事情的……」蘇傾國總算露出一點點不好意思。

「我們還以爲,師叔您是因爲討厭他,才說不認識他,不肯再和他見面,所以談笑後來數(shù)度求見,都給門下弟子攔了回去。」仇、楚兩人相視苦笑。

「我根本就記不起來的東西,幹嘛要討厭?」蘇傾國若無其事地聳聳肩,不過算是把談笑這被他多次無情拒之府外的倒黴蛋,跟送面的人聯(lián)繫起來了,可是——「那他爲什麼幾次三番要見我?難道想跟我討那碗麪錢?嘖,小氣鬼!」

楚信終於忍無可忍地叫起來:「蘇師叔,您不要老想著那碗麪成不成?談笑此人行事素來低調,究竟爲人如何,我們也不清楚。但既然身爲『奇門』龍頭,您覺得他會爲了一碗麪糾纏不休?」

「楚師弟,別在師叔面前無禮!」仇若痕忙喝止他,對蘇傾國正色道:「若對方真是爲討面錢,咱們早就把他打發(fā)走了。

「只是今天一早,府下千音堂弟子傳來急報,那談笑不知用了什麼計策,居然向新登基的皇帝討得兩萬大軍,說要攻打玄天崖,如今正拿了兵符前往邊境劍門關召集兵馬。」

蘇傾國臉色沉了下來。

玄天府並非一座世外孤城。縱然是身懷絕世武功的大俠,也照樣要吃飯,要穿衣服,這些都離不開白花花的銀子。府裡的規(guī)矩,嚴禁門下子弟學江湖宵小打家劫舍,所以玄天府的弟子們都得自食其力,涉足的行業(yè)也五花八門,除了娼賭,幾乎覆蓋了各類行當。

千音堂便是仇若痕屬下產業(yè)之一,專做消息販賣。基本上,一個消息若是從仇若痕口中吐露,就不用懷疑它的真實性。

蘇傾國可以理解,爲什麼這兩個向來老成持重的師侄甘冒禁令,也要闖來這裡見他了。

玄天府弟子再神通廣大,終究勢單力薄,無法與久戰(zhàn)沙場、訓練有素的千軍萬馬抗衡,倘若真與兩萬大軍兵戎相見,恐怕玄天府將灰飛湮滅,從此自江湖消失。而他這個府宗,即使戰(zhàn)死,也將成爲累玄天府毀於一旦的千古罪人。

蘇傾國不笨。他只不過天生怕麻煩。然而懶惰,並不代表他不會。

還是小孩子的時候,他就認爲,既然有大幫徒子徒孫願意抱著他走路,他又何必再辛苦自己的兩條腿呢?同樣,有人伺候他沐浴更衣,何樂而不爲?

可以說,就是在整個玄天府衆(zhòng)星拱月的呵護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蘇傾國,纔會心安理得地過起米蟲生活,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成爲玄天府幾百年來最懶散的一個府宗。

對他而言,與其自己穿衣服,自己梳頭髮,還不如把時間節(jié)省下來練功、吃東西。畢竟,衣服可以讓別人幫他穿,頭髮也可以讓別人替他梳,可是武功只能靠自己苦練。

當然了,好吃的東西就更加要留給自己吃。

這種幾乎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態(tài)度,確實讓蘇傾國在練武時心無旁騖,進展一日千里,但平時也鬧了不少笑話。

蘇傾國無所謂,反正他只要自己活得開心就好。旁人怎麼看他,跟他無關。可這回——

他深呼吸,在金黃璀璨的陽光裡微瞇起眼,襯著身後旭日雲(yún)海,容顏俊逸非凡。嘴角的笑容,卻透出股冰冷殺氣,周圍的溫度也似乎隨之驟降。

「想滅玄天府,就得過我這一關。楚信,你即刻召集崖上所有弟子,今日起加強防守各條進山道路,非本府中人,一概不得踏足玄天崖方圓十里。」

蘇傾國滿臉肅然,發(fā)號施令間,自有威嚴流露。楚信一凜,躬身領命。

「仇若痕,你吩咐千音堂弟子通知下去,我要去劍門關,讓沿途各主事人隨時候命,聽我差遣。」雙手往背後一負,蘇傾國施施然往居所走,「還有,中午前給我準備好最快的馬車。」

仇若痕和楚信愕然:「蘇師叔,您去劍門關幹什麼?」

「你們沒有聽說過擒賊先擒王麼?」

蘇傾國轉過頭,神氣地教訓兩個大男人,「當然是去攔截那個小氣鬼談笑,奪下兵符,看他還拿什麼來攻打玄天崖。哼!教你們,這招叫釜底抽薪!」

「可是蘇師叔,您從沒出過遠門,我們不放心……」

仇若痕和楚信是真的不放心。江湖雲(yún)詭波譎,步步險惡。這個小師叔不通世事,偏又俊美絕倫,萬一落到某些對男色有特別嗜好的淫邪之徒手裡……

「師叔,我們陪你一起去。」

「不用,有蘇璇和蘇磯跟我去就夠了,你們留守玄天崖。」

楚信不服氣。「他們兩個的武功能比仇師兄和我高嗎?我可不放心由他們陪師叔同行,危急的時候都幫不上師叔您。」

「唔,論武功,確實是你們高一點。不過——」

蘇傾國異常認真地挑高劍眉。「難道你們能做出比蘇璇做的更好吃的點心?能比蘇磯更懂得怎麼幫我洗澡擦背麼?」

仇楚兩人徹底被打敗。

大雪,初晴。

古城鳳葉靜臥於皚皚積雪中,如以往無數(shù)個清晨一樣敞開了城門,迎接往來行人。

出城北上兩百里,便是金盛皇朝疆土最北的劍門關。

劍門關歷來是皇朝商隊北上通商必取要道。奈何關外狄夷族人生性粗獷殘暴,近幾十年來更不斷騷擾邊關,掠奪過路商賈財物,洗劫村民,將原本繁華熱鬧的邊關集市變成一片蕭條。

好在慕容四海登基後便派重兵駐守,最近數(shù)載,在有「神將」之稱的武陽大將軍治理下,已鮮有狄夷族人越境擾民。邊民安居樂業(yè),鳳葉城這北疆第一大城,也逐漸恢復了生氣,繁榮直逼中土。

城門沒開多久,街鋪、茶樓就紛紛開門迎客,沿街叫賣的小販也多了起來。嚴寒的空氣裡飄滿熱騰騰的飯菜香味,車水馬龍,人聲嘈雜。

最熱鬧的,當屬鳳葉城內的百年老字號酒樓「水雲(yún)齋」。

名字乍聞像庵堂,取意來自酒樓最出名的一道招牌菜——紅袖添香水雲(yún)卷。

「聽這名字,就可想這道菜是何等人間美味了。」

一輛馬車輾著初融積雪,慢慢駛向水雲(yún)齋。車廂中,蘇傾國託著下巴,倚靠銀貂背褥,懷裡抱了個小瓷缸子,裡面是蘇璇親手醃製的鹽金楊梅,笑咪咪地吃得正歡。

一側頭,把楊梅核吐在蘇璇手託的白巾子裡。

蘇璇瞪著巾子上一大堆核。「府宗,你就少吃點零食,小心蛀牙。」

真是受不了府宗,從玄天崖出發(fā)到現(xiàn)在半個月,已經(jīng)將隨車攜帶的蜜餞點心消滅了大半。共計有兩罐菠蘿乾、兩罈子酸芝麻蓉椰香糕、一大缸花雕醉小黃魚、四桶桂**桃釀……

這還不算蘇傾國沿途逼著她買回來的各地風味小吃。

她橫豎看,都覺得這一趟邊關之行,像是府宗用來周遊各地遍嘗美食的藉口。不過話又說回來,府宗第一次出遠門,看到什麼新奇的食物想嘗上一口,也無可厚非。府宗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嘛……

「都怪你做的東西太好吃,教我怎麼停得下來!」蘇傾國倒打一耙,絲毫沒有放下那缸子楊梅的意思。

這時外面趕車的蘇磯輕籲一聲,馬車停在水雲(yún)齋門口。他躍下車駕,撩起了簾子。

蘇傾國還緊抱那小缸子楊梅,在蘇璇攙扶下慢吞吞地下了車。

他身上,依然穿著最喜歡的天青色衫子,腰束嫩鵝黃絲絛,宛如初春裡新綻的柳芽挽住了明淨晴空,清俊淡雅似寫意山水。

長髮未束冠,用一條同樣鵝黃顏色的絲帶鬆鬆扎住,兩鬢散落的頭髮遮掉了半邊臉頰,略顯弱質。

這副慵懶文氣的公子哥造型,是蘇傾國下山前,仇若痕和楚信極力要求的結果。理由是蘇傾國原來的模樣鋒芒過露,太引人注目,容易「招蜂惹蝶」。

照仇、楚兩人的意思,恨不得蘇傾國戴上面具,或者怎麼也得用布把臉蒙起來。

這麼鬼祟的勾當,蘇傾國當然不幹。

於是仇、楚兩人只好不得已求其次,懇求小師叔韜光養(yǎng)晦,別與武林中人起衝突,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誤了行程。

這次蘇傾國倒很爽快地答應了。誤了行程事小,可打起架來,會浪費他練功、吃飯的時間,不劃算。

他的內力修爲,幾乎已達到隨心所欲的地步,斂去目中神光和周身氣勢,簡直易如反掌,再加上天生的懶散,活脫脫就是個文質彬彬的書香子弟。

可惜仇、楚兩人都忽略了非常重要的事情——文弱俊美的公子哥看上去更好欺負。

就像現(xiàn)在,蘇傾國才走進水雲(yún)齋,立即有數(shù)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射了上來。

蘇傾國沒留意,他眼下感興趣的,只有水雲(yún)齋的食物。

堂上每張桌子都有客人,看來水雲(yún)齋的東西確實美味……他一邊往嘴裡塞楊梅,一邊朝樓梯走去,卻在樓梯前給掌櫃攔住。

「這位小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敝店二樓的雅座給客人包下了。公子您不嫌棄的話,就委屈您跟靠窗的那位老伯共坐一桌吧!」掌櫃滿臉堆笑,一團和氣打著揖告罪,領蘇傾國往窗邊的桌子走去。

蘇傾國對坐哪裡並不挑剔。只要東西美味,即使要他坐到屋頂上去吃也無所謂。

當蘇傾國三人經(jīng)過張大方桌時,一個男人突然笑著伸手來拉蘇傾國的衣袖。「小公子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坐吧!那老傢伙又老又醜,哪有我們知情識趣?」

男人渾身綾羅,衣帽鑲金戴玉,看得出家世不菲。面目還算過得去,只是眼角一派輕浮,說完後跟同桌幾個男子哈哈大笑。

這幾人顯然平素囂張慣了,周圍的食客看在眼裡,都敢怒不敢言。

「哦,可是我覺得那位老伯看起來比你順眼多了。」

蘇傾國任那人抓住他衣袖,沒甩開。所以蘇璇和蘇磯雖然氣憤那人居然不長眼地膽敢調戲府宗,卻也沒有貿然動手。

「還有——」蘇傾國又往嘴裡塞了幾粒楊梅,邊嚼邊皺眉。「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有多髒,又臭?麻煩你碰人家衣服前先洗十遍手,再薰十次香,我都快被你的臭氣薰得沒法呼吸了。」

左右響起低笑,男人輕佻的臉立時漲得血紅。

「媽的小兔兒爺,看本少爺不撕爛你的嘴!」他跳起身就是一巴掌朝蘇傾國臉上扇去。

「啊!」不少食客驚叫起來,他們認識這男人是鳳葉城首富大綢緞商韓長生的大兒子韓東,吃喝嫖賭樣樣齊全,不折不扣的浪蕩敗家子。仗著家中財大氣粗,經(jīng)常惹事生非,不禁都替這斯文俊俏的小公子捏把冷汗。

韓東這巴掌,並沒有落到蘇傾國臉上。

手到半途,驀然有道黑影箭一般從樓上直射而至!血光乍然濺開,韓東一聲慘叫,抱住了手倒地翻滾。

一根普通的木筷子,刺穿了他的手掌,餘勁不歇,「篤」地釘進木柱,沒入半個筷身。

「誰?哪個狗雜種乾的啊!」韓東在那幾個狐朋狗友扶持下站起,一邊痛嚎一邊嘶聲叫罵。

蘇傾國也微微挑起眉,目注一個脣留兩撇髭鬚的黃衣人走下樓梯。每一步都沉穩(wěn)無比,下盤功夫極好。

黃衣人面無表情來到韓東身前,伸手朝大門比了個出去的姿勢。「我家主人已經(jīng)包了二樓雅座,閣下在這裡胡言亂語,擾了我家主人清休,請馬上出去。」

「你算什麼東西,敢教訓本少爺?你——」韓東痛得直打哆嗦,卻還在叫囂。

黃衣人目光一寒。「我數(shù)三聲,再不走,就割下你舌頭。一……」

「算、算你狠!」被刺穿的手掌疼得鑽心,韓東終於意識到好漢不吃眼前虧,踉蹌著直往外奔,臨出門還狠狠望了蘇傾國一眼。「這筆帳我記下了,小兔兒爺!」撂下場面話後,倉皇飛奔。

等韓東數(shù)人走遠,黃衣人才轉向蘇傾國,冷臉堆上笑容,躬身道:「這位公子,樓下人太多,我家主人說,公子若是不嫌棄,就請上樓用餐,免得再受無聊之人打擾。」

他措詞十分客套,言語裡神態(tài)卻極高傲,彷佛主人肯請人上樓,是莫大恩惠。話說完,微一側身,請?zhí)K傾國先行。

「公子,既然人家包了二樓,無非想圖個清淨,我們就在樓下吃點東西算了,別上去了。」蘇磯畢竟見過風浪,單看那黃衣人架式,便知他的主人絕非等閒,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

蘇璇也是一樣心思,「是啊,公子,反正樓下現(xiàn)在空出張桌子可以坐,我們就別去叨擾人家了。」

「這個……」蘇傾國一隻腳已經(jīng)踏上樓梯,想想也有道理,剛轉過半個身子,鼻端突然飄過一陣混合著果木松枝清香的奇異香味。

「嗨,讓一讓啊,借過!」跑堂的一路大聲吆喝,端了個大銀盤從蘇傾國身邊擠過,小跑上樓。

盤子裡,便是那股奇香來源——好香的烤鴨子!那金燦燦流著蜜油的鴨皮……

蘇傾國雙眼發(fā)出光,三步並兩步跟著上了樓。

樓上很寬敞,燒著地龍暖爐,暖意宜人。僅在正中放了一張桌子。

桌子後,只端坐一人。

四周高矮肥瘦,站著七、八個同樣裝束的黃衣人,人人目中精光流轉,兩側太陽穴鼓起,均是身手不凡的練家子,肅容垂手靜立於桌子兩側。

一個嬌小溫婉的垂髫少女正捧著白玉壺,細心斟酒。琥珀色瑩透的酒水,注入羊脂白玉杯,然後由少女青蔥般的纖指送到了那人面前。

潔白的杯,淡粉的脣。微微一抿的動作,優(yōu)雅得無懈可擊。

男子年約二十四、五,發(fā)黑如烏木,束沖天銀翅冠,額抹雙龍捧珠紫晶瓔珞。姿容豐潤勝美玉,眉宇開闊悠然,清遠似雪外青山。

一襲淡紫錦袍,衣領袖口都鑲以全無雜色的罕見銀狐毛,貴氣渾然天成。

他手裡,輕輕轉動把玩著一根木筷,含笑注視跑上樓的蘇傾國。

原來先前出手懲戒那浪蕩子的,是此人……蘇傾國把楊梅罐子交給隨後跟上樓的蘇璇,吐掉嘴裡核子,朝男子拱手道謝:「這位大哥,剛纔多虧你把那惡人趕跑了,多謝大哥了。」

後面蘇璇和蘇磯聽他一口一個「大哥」叫得親熱,差點笑出聲來。服侍了蘇傾國十幾年,早摸清楚這小府宗脾氣,最愛扮老成,若非有求於人,是絕不會自認小輩的。

瞧府宗現(xiàn)在的嘴甜得像抹了蜜糖,那隻鴨子鐵定在劫難逃。不過,面前這男子神清眸正,不似淫邪之輩,兩人倒也放下了心。

「舉手之勞而已,這位小兄弟不用多禮,呵呵。」男子笑望蘇傾國,後者雖然在道謝,可視線卻一直盯著被堂倌搬上桌的鴨子,彷佛怕一眨眼,烤熟的鴨子就會飛了。

他的魅力,什麼時候變得還不如只烤鴨?

男子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叫侍從添上一份碗筷,招呼蘇傾國在對面入座。

「在下複姓賀蘭,雙名聽雪。聽小兄弟口音,似乎不是鳳葉本地人氏?」他笑吟吟拿過少女手中玉壺,親自爲蘇傾國斟上一杯酒。

蘇璇和蘇磯對望一眼,不禁動容。玄天崖雖少與外界接觸,但也知道金盛皇朝歷代皇帝都迎娶賀蘭宗室的女子爲皇后。

除了國姓慕容,賀蘭氏可說是金盛皇朝最顯赫尊貴的宗族。這賀蘭聽雪排場既大,舉手投足間又氣度雍容,莫非……

蘇傾國卻根本沒放在心上,笑著接過酒杯,「原來是賀蘭大哥。對啊,我是從很遠地方來的,我姓蘇,叫,唔……」

名字本已到了舌頭尖,他突然想到談笑和那碗麪,又把名字咽回肚子裡。雖然這個賀蘭聽什麼雪的看上去還滿大方,可誰知道事後會不會學那小氣鬼談笑,也追去玄天崖跟他討飯錢?還是謹慎爲妙。

「哈哈,你就叫我小蘇好了。」

他一點也不懂這行爲對於一個幫他解圍的人而言,其實已非常無禮。

賀蘭聽雪那些黃衣侍從聽到主人報出姓名,對方卻隨意搪塞過去,都對蘇傾國怒目而視。

賀蘭聽雪也是一愣,隨即笑了笑——真是個不諳世故的孩子。見衆(zhòng)人羣情洶涌,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侍從安靜下來。

邊上蘇璇看出苗頭不對,賠笑道:「賀蘭公子,我家小公子自幼沒了雙親,不太懂事,您別見怪。」

「姑娘言重了。蘇公子天真率直,在下喜愛還來不及,哪會生氣?」

賀蘭聽雪朝她微微一笑,蘇璇忍不住紅了臉,緊跟著又警鐘大響。這賀蘭公子竟然在衆(zhòng)人面前毫不避忌地說喜愛府宗,不妙……

她轉眼看蘇傾國,卻見他正以無比笨拙的手勢,拿著筷子在烤鴨上比劃來比劃去,滿臉聚精會神,壓根兒就沒把她和賀蘭聽雪的對話聽進耳朵裡。

「這筷子真難用!」第一次自己抓筷子,蘇傾國臉色發(fā)青地盯著那兩根不聽他使喚的細木棍,心裡不知道有多想扔掉筷子,直接用手把整隻鴨子撕開算了。

很容易就看穿了蘇傾國的想法,賀蘭聽雪終於笑了起來,「小蘇你別心急,這烤鴨呢,最美味的地方莫過於鴨皮。同蔥白絲一起蘸上面醬和蜜糖水,再用白如雲(yún)絮的薄面餅卷裹起來吃,風味奇佳,這道菜,就叫『紅袖添香水雲(yún)卷』。」

他一邊耐心解釋,一邊捲起衣袖,拿過銀盤裡的銀刀開始批鴨皮。周圍的黃衣人從未見過自家主子居然會紆尊降貴地做起這低下活兒,神情都起了不小的波動。

攤開片面餅,放上兩塊金黃噴香的鴨皮,再加上幾條蔥絲,蘸了醬料,慢慢裹成個面卷,送到早等得口水氾濫的蘇傾國跟前。賀蘭聽雪笑道:「這個給你,嚐嚐看。」

他以爲蘇傾國會接過面卷,可沒想到對面的人連手都不伸,就這麼湊近身子,一口朝他手裡的面卷咬了下去。

賀蘭聽雪呆住。黃衣侍從們和侍女也呆住。

詭異的靜默中,只有蘇傾國興奮地讚不絕口:「果然又香又脆,好吃得一塌糊塗!蘇璇,你快過來鑽研下,這鴨子到底是怎麼烤的?回家後弄給我吃。唔……」又一大口咬去。

蘇璇滿面黑雲(yún)——丟臉啊!

蘇磯面無表情地瞪她一眼,心說還不是蘇璇平時寵出來的毛病,害得府宗有手不用,非要由別人喂。這回算是在外人面前出盡醜了。

三兩口消滅了面卷,蘇傾國意猶未盡,發(fā)現(xiàn)賀蘭聽雪手指上還沾著點麪醬,他想也不想就低頭舔。

「公子!」蘇璇大喝一聲,及時抓住蘇傾國後領把他拎直坐正,俏臉黑得像鍋底。「你還想吃就說嘛,我來幫你卷鴨皮。」

「我……」蘇傾國左右望望,發(fā)覺大家都看著他,表情怪異,也就乖乖地不再動。舌尖回味著剛纔舔到的一點點麪醬,好香啊好香……

最早呆住的賀蘭聽雪也最早恢復過來。剛被蘇傾國吮住的指尖依然在發(fā)熱,他身體某個重要部位也同樣在發(fā)熱。

這衝擊,令他瞬間失神。

出手替蘇傾國解圍,爲蘇傾國親手佈菜,確實是出自對蘇傾國的喜愛。不過他自認那種喜愛,僅是單純地喜歡欣賞一件美麗的東西而已。

可是,就當蘇傾國含住他手指吮吸的那一剎那,他明顯感覺到了身體遽然發(fā)生變化。有衝動很正常,可衝動的對象居然是個萍水相逢的男人,於他實是前所未有的經(jīng)歷。

難道,我竟是喜歡男人的?

賀蘭聽雪內心開始掙扎。不過,他不動聲色地壓下心頭躁動,凝視對面就著蘇璇的手、笑咪咪吃麪卷的蘇傾國,那一臉滿足,彷佛全天下的財寶堆到眼前,也不及這烤鴨重要。

笑意如漣漪,漸漸從賀蘭聽雪嘴角漾開,越來越濃。他還沒理清自己對蘇傾國的感覺,但有一點卻毋庸置疑。

他想他,是不捨得讓蘇傾國走了。

將整隻烤鴨收進胃袋,蘇傾國心滿意足地摸著肚皮,準備告辭時才發(fā)現(xiàn)賀蘭聽雪什麼也沒吃。

當然了,他只留給賀蘭聽雪一副鴨子骨架。其實如果不是蘇璇一直用眼神瞪他,他很想連那副烤得香脆的鴨骨也吃掉。

「這個,賀蘭大哥,真是不好意思……」蘇傾國再不會察言觀色,看到周圍黃衣人個個臉如棺材板,也知道自己很過分,轉了轉眼珠道:「蘇磯,你讓掌櫃再上只烤鴨子,算我給賀蘭大哥的賠禮。」

賀蘭聽雪自始自終都含笑看著蘇傾國,聞言擡手阻止了蘇磯,對蘇傾國笑道:「一隻烤鴨罷了,蘇兄弟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

不妙啊不妙,這賀蘭公子拼命對府宗套近乎,絕對有企圖。正在替蘇傾國抹嘴的蘇璇看看蘇磯,都發(fā)現(xiàn)對方眼裡戒心十足。

知人知面不知心,雖然這賀蘭聽雪一表人才,不過還是得多個心眼。

蘇璇打定了主意,對賀蘭聽雪露出一臉笑容。「多謝公子款待。我家小主人此行是來鳳葉城投奔親戚的,就先告辭了。」

蘇傾國猛咳,談笑那小氣鬼什麼時候變成他親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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