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上的樊籬也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一驚。

鬱臨淵皺眉，擡眼望去。

雖是夜裡，但是客棧門頭上左右各掛著一個燈籠，光線並不弱。

當(dāng)身形頎長高大的男人映入視線，鬱臨淵眸色一愕鈐。

赫然是瀟湘雲(yún)。

白衣飄飄。

依舊俊逸儒雅，卻滿身寒氣。

鬱臨淵微微瞇了瞇鳳目，有溫?zé)嶙员强琢鞒觯麛E手擦了一下，正欲開口，卻見對方又勾起一拳朝他砸過來。

這次有了防備，鬱臨淵眼疾手快，在拳頭還未落下來，就已握住了對方的腕。

“閣主什麼意思？”

而瀟湘雲(yún)也是身懷武功之人，豈會這般輕易被他束縛？一手雖被他握住，另一手，卻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再次出擊。

鬱臨淵只得鬆了他的腕，腳尖點(diǎn)地，後躍一步避開。

樊籬在邊上，雖一頭霧水，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但是聽鬱臨淵問的那一句，就已猜出來者身份。

瀟湘閣閣主瀟湘雲(yún)。

果然名不虛傳，少年英姿、絕世公子。

只是，這樣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是…….

鬱臨淵很明顯鼻骨傷到了，有鮮血不斷從鼻孔流出。

樊籬本想著自己要不要上前幫忙，卻見鬱臨淵忽然揚(yáng)臂，在空中掄出一道弧度的同時，快速做了一個手勢。

旁人可能不知，但他知道。

那是對藏匿在周圍附近的隱衛(wèi)做的。

意思，讓隱衛(wèi)不要管。

既然隱衛(wèi)都讓不要插手，他更是不敢貿(mào)然幫忙。

這是他們兩個男人之間的事。

鬱臨淵再次擡手揩了一把自鼻孔不斷流出的鮮血，眼底慢慢凝起一圈一圈旋渦，他看著站在幾步開外的瀟湘雲(yún)，薄脣一勾：“閣主不問青紅皁白，不說明來意，難道只是單純地想要跟我切磋一場？若是如此，閣主就不應(yīng)該偷襲，那是小人的行徑。”

“小人的行徑？”瀟湘雲(yún)笑了，也終於開了口，“沒錯，本閣主就是過來教訓(xùn)小人的。”

說完，笑容一斂，縱身一躍，再次出招，逼了過來。

鬱臨淵輕嗤，眸色轉(zhuǎn)厲，這次也不再只是防守，同樣出招，迎了上去。

“我也正好想找閣主打一架呢。”

下午在鋪子裡受的鬱氣不得排解，酒又不能喝，他早就想打人了。

而最想打的，當(dāng)然是現(xiàn)在自己送上.門來的這個男人。

掌風(fēng)如電，冷酷劈向?qū)Ψ健?

而對方也絲毫不讓步，同樣出招狠厲。

鬱臨淵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這些日子太憋屈了。

如此甚好。

今夜就拼個你死我活！

樊籬站在邊上，蹙眉看著癡纏打鬥在一起的兩人。

本以爲(wèi)他們只是打兩下就算了，誰知，他們竟動起了真格。

看各自出招的架勢，都是一副對付仇敵的樣子。

樊籬不由地?fù)?dān)心起來。

雖然兩人都是高手，都武功強(qiáng)悍，勢均力敵，鹿死誰手還不一定。

但是，往往這樣的高手對話，最終都是以兩敗俱傷來收場。

他自是不想鬱臨淵受傷。

但是，他也不想鬱臨淵傷了瀟湘雲(yún)啊。

現(xiàn)在，鬱臨淵明顯帶著個人情緒，完全是個人情緒，自己的女人被人搶了的個人情緒。

全然忘了自己來蘭鶩的目的。

他若傷了瀟湘雲(yún)，瀟湘雲(yún)復(fù)仇都來不及，又豈會幫他？

見有些路人在看，樊籬連忙趁機(jī)提醒：“不要打了，不要打了，這在客棧門口呢，被人看到了，你們都是有身份的人，影響很不好……”

正打得不可開交、如火如荼的兩人，哪裡聽得進(jìn)去？

不時有悶哼聲傳出，鬱臨淵的、瀟湘雲(yún)的。

樊籬眉心更是皺成了一座小山。

光聽這聲音都知道，一定如他所料，兩人都傷得不輕。

他甚至看到鬱臨淵被對方一道凌厲狠踢，正中小腿，鬱臨淵吃痛，單膝重重跌跪在地。

樊籬大駭，正欲上前，卻見鬱臨淵順勢以跪地的那一膝爲(wèi)軸心，身子靈活一旋，快速掃出自己的另一條長腿。

直直踢向?qū)Ψ降哪_踝。

對方顯然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見招拆招，驟不及防，被他踢中，高大身形也是一踉，撲栽於地。

所幸眼疾手快，以手對著地面一撐，並未跌下，再度站起。

可腳下還是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可見腳踝傷得不輕。

樊籬汗。

再這樣下去，就算不是你死我活，也一定是半條命沒有，指不定搞個缺胳膊少腿。

眸光一斂，趁兩人正好短暫分開，他飛身上前，阻在了兩人之間。

“不要打了，那誰不是正在保胎，需要靜養(yǎng)，若知道你們兩個這樣，她還怎麼靜養(yǎng)？”

哎呀，一句話有效得很。

就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在兩個儼然失去理智的男人頭上。

兩人瞬間停了下來。

樊籬這時才發(fā)現(xiàn)，鬱臨淵除了鼻子破了，不知道鼻骨有沒有斷，眼角也破了，一隻眼角耷拉著，邊角在朝外滲血。

而瀟湘雲(yún)也好不到哪裡去，嘴角破了，也在流著血，甚至歪頭淬了一口血沫兒。

“若她的孩子不保，本閣主不會放過你！”

咬牙切齒丟了一句，瀟湘雲(yún)轉(zhuǎn)身便走，可明顯腳踝吃痛，一瘸一瘸。

鬱臨淵一聽這話，當(dāng)即就變了臉色。

“什麼意思？把話說清楚！”

什麼叫若她的孩子不保？

可對方根本就不理會他。

雖腳踝受傷，還是走得極快。

鬱臨淵想要去拉住他，剛邁出一步，腳下一踉，差點(diǎn)栽倒。

樊籬知道他的小腿受傷了，連忙跑過去將他扶住。

鬱臨淵卻是反手抓了他的手臂：“快，跟上他！”

樊籬以爲(wèi)是讓他一人去跟，當(dāng)即撒了手作勢要去追，卻是被男人再次抓住：“做什麼？一起，帶著我一起！”

樊籬汗。

好吧。

於是蒼茫夜色下，一前一後，走著詭異的三人。

前面一人跛著，後面一人也瘸著。

見鬱臨淵至少有自己扶著，前面那人只能一人，樊籬對著前面朗聲道：“閣主請留步，要不，樊籬去弄輛馬車來？”

然，人家恍若未聞。

好吧，算他自作多情。

反正他好手好腳的，痛的人又不是他。

願意咋地咋地。

醫(yī)館裡。

經(jīng)過老大夫的一番施針，又服了一顆保胎丸，鬱墨夜的腹痛慢慢緩和下來。

“夫人放心，孩子暫時保下來了，但是，真的不能再折騰了，若有下次，老夫也無能爲(wèi)力，而且，夫人今夜就歇在這裡吧，以防萬一，還是觀察一宿。”

老大夫?qū)y針收進(jìn)針袋，語重心長建議。

“好，多謝大夫了。”

鬱墨夜微微鬆了一口氣。

保下來了。

總算保下來了。

這一天進(jìn)兩次醫(yī)館，也只有她了。

如果多幾日這樣，就算孩子保住了，估計她先嚇?biāo)懒恕?

精神一放鬆，她陡然想起了瀟湘雲(yún)。

那廝一身戾氣地離開，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不會出什麼事吧？

如果真的去找鬱臨淵去了……

正準(zhǔn)備讓樑子去祥瑞客棧看看，就看到瀟湘雲(yún)自外面進(jìn)來。

隨著他進(jìn)門，走入光亮中，他的樣子清晰映入眼簾，鬱墨夜就震住了。

平素梳得一絲不茍的公子髻是歪的，有幾縷碎髮還蓬亂下來。

不染纖塵的白衣，多處有鞋印，袍角還有兩處被撕破，掛在上面。

臉上有青紫，特別是嘴角的破痕尤其明顯，還在流著血。

還有腳，腳也是跛的。

鬱墨夜只覺得呼吸一滯，“你…….”

話還未開口，門口又有人進(jìn)來。

是兩人。

是一人扶著一人。

當(dāng)兩人進(jìn)入視線，鬱墨夜張開只說了一個字的嘴就瞬時僵了，徹底忘了收攏。

然後就以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錯愕地看著兩人走進(jìn)來。

赫然是鬱臨淵和樊籬。

樊籬也來了？

而且，鬱臨淵又是怎麼回事？

髮髻跟衣袍幾乎跟瀟湘雲(yún)同出一轍。

應(yīng)該是鼻子破了，一邊鼻孔在往外流著血，還有一隻眼睛也受傷了，眼角耷拉著，都變了形。

若不是對他熟悉，若不是邊上是樊籬，她差點(diǎn)都沒認(rèn)出是他。

另外，還有腳，也是跟瀟湘雲(yún)一樣，一瘸一瘸。

看看他，鬱墨夜又看看瀟湘雲(yún)，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

不僅她，還有樑子。

亦是傻在那裡，瞠目。

老大夫跟年輕夥計並不知這些個中種種，以爲(wèi)是病人上門，老大夫吩咐夥計，連忙搬凳子讓他們坐。

年輕夥計疑惑地瞅瞅瀟湘雲(yún)。

方纔難道不是他送這個女人來的嗎？

因爲(wèi)俊美無儔、玉樹臨風(fēng)，所以他印象挺深。

這……怎麼出個門回來，就變成了這樣一副樣子？

夥計一手搬了一張凳子，一張放於瀟湘雲(yún)面前，一張擺於鬱臨淵面前。

兩人卻都沒有坐。

且還都腳步不停。

所不同的是，瀟湘雲(yún)徑直走向矮榻上的鬱墨夜。

而鬱臨淵鬆了樊籬，徑直一瘸一瘸走向老大夫。

兩個男人同時出聲。

瀟湘雲(yún)是問向鬱墨夜的：“怎麼樣？”

鬱臨淵是問向老大夫的：“她怎麼了？”

鬱墨夜聞言，沒有回答瀟湘雲(yún)，而是眸色轉(zhuǎn)冷，看向鬱臨淵。

老大夫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轉(zhuǎn)眸看向鬱墨夜。

所以，他們幾人不是來看傷的？而是爲(wèi)了這個女人？

樑子見現(xiàn)場有些亂，而瀟湘雲(yún)還在等著鬱墨夜的回答，連忙走過去，碰了碰瀟湘雲(yún)衣袖，搖搖頭，告訴他沒事。

這廂，鬱臨淵見老大夫半天不做聲，一把攥了他的手臂，沉聲道：“我問你她怎麼了？”

老大夫年過半百，開醫(yī)館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卻還是被眼前的這個男人強(qiáng)大的氣場給懾住。

“她……”

張嘴剛準(zhǔn)備說，卻是被某人清冷的聲音打斷。

“你做什麼爲(wèi)難一個老人家？我怎麼了，難道你不知道嗎？別在那裡假惺惺做戲？只不過，我明確告訴你，你的奸計沒有得逞，我的孩子還堅強(qiáng)地在我肚子裡，沒有如你所願！”

鬱墨夜一邊說，一邊撫上自己的小腹，以一個保護(hù)的姿勢。

目光灼灼，口氣也灼灼。

鬱臨淵身形一晃，鬆了老大夫。

樊籬眼疾手快上前，將他扶住。

只見他微微半闔了眸子，然後徐徐轉(zhuǎn)過頭，看向矮榻上的鬱墨夜。

鬱墨夜也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平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此時似乎能噴出火來。

夠了。

她受夠了。

如果逃，逃不了，躲，也躲不掉，那麼，就直面。

“我什麼奸計？”他艱難開口，只問了這麼一句。

聲音沙啞得讓在場的每個人都心中爲(wèi)之一悸。

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很輕，似乎很累很疲憊，連大點(diǎn)聲的力氣都沒有，又似很頹廢，灰敗。

鬱墨夜眼簾終於忍不住顫了顫。

將視線撇開，她冷聲道：“你用盡辦法想要墮掉我腹中的孩子。”

鬱臨淵怔了一下，便笑了。

明明笑了，可在場的每個人卻莫名地感覺到了窒息，那種讓人不敢呼吸的窒息。

“所以，”他依舊是笑著，眉眼彎彎的樣子，“你此刻躺在這裡，是我造成的？”

“難道不是嗎？”

鬱墨夜不看他，態(tài)度冷硬。

樊籬看不下去了，他扶著男人的手臂，只有他知道男人在顫抖。

若不是他扶著，他肯定早已站立不住。

清清喉嚨，他主動開了口：“那個，我插句嘴哈，大人他今夜一直跟……”

“你憑什麼插嘴？”

“你纔來你知道什麼？”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兩人同時反問打斷。

厲聲打斷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好心試圖調(diào)停的一男一女兩人。

男人問的是，他憑什麼插嘴，女人問的是，他剛來蘭鶩知道什麼。

好吧，他閉嘴。

鬱臨淵轉(zhuǎn)眸，再次看向老大夫。

“我問你，你如實告訴我，她到底怎麼回事？”

“你……”鬱墨夜又準(zhǔn)備出腔，這一次卻是被男人厲吼一聲打斷：“閉嘴！”

對，吼的。

低吼，幾乎咆哮，沒有一絲溫度。

鬱墨夜嚇得一顫。

瀟湘雲(yún)看不過去，寒了眸子，“自己做了虧心事，還不讓人家說了嗎？”

鬱臨淵驟然揚(yáng)手一指，直直指向瀟湘雲(yún)的鼻子，聲音寒涼，字字從喉嚨深處逸出：“知道我跟她的關(guān)係嗎？幾時輪到你說話！”

瀟湘雲(yún)一怔。

有那麼一刻，也被他周身傾散而出的那種強(qiáng)大氣場和滲人寒氣給嚇住。

方纔兩人打鬥之時，那般不心慈手軟，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所以，此時，這個男人才是真正的怒了嗎？

堂內(nèi)頓時四寂。

所有人聲息全無。

“說！”

再度轉(zhuǎn)眸，鬱臨淵看向大夫。---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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