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八兒情史
而更可恨的是,作爲(wèi)禍水根源的龍八一點兒哪什麼的覺悟都沒有!
他看到敖峻滿手鮮紅,那血珠還不斷從指縫之間滴下來,直嚇得哇哇大叫,連要小心提防著外頭的丁銘聽見也忘了:“峻哥哥你怎麼吐血了!”
他一邊手忙腳亂的要去扶敖峻,又急著要找東西去擦,慌得不知該怎麼是好。短短片刻間就急出一身大汗,幾乎要哭出來了:“峻哥哥你一定是生病了!好多的血啊……你身上那兒疼?”
他想起什麼,拖著哭音跺腳道:“……峻哥哥,你不要怕,宮裡有太醫(yī),我現(xiàn)在是世子,我可以叫太醫(yī)來救你!我這就去……”
他要衝出去,被敖峻連忙拉住了。他沾著血的面容顯得有些扭曲,半晌才用挺僵硬的聲音強作若無其事道:“……不用,只是流鼻血而已,沒事的,你太大驚小怪了……”
他說話時不得不鬆開了手,那兩柱血流的小噴泉還沒止住,頓時嘩嘩的往下淌,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沒事的樣子。
龍八看在眼裡怎麼能不擔(dān)心,他難得不肯服軟:“要不,我去找常洙哥哥來幫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一定是生病了!”
敖峻急道:“不必!我沒生病!”這底細(xì)能瞞得過旁人可不一定瞞得過常洙那雙老奸巨滑的毒眼,他可不想丟這個人。
龍八仍不能放心,含著淚偏著頭仔細(xì)打量:“難道是內(nèi)傷?”
敖峻捂著鼻子,覺得自己再被他糾纏下去真要內(nèi)傷了,有些無力地?fù)u搖頭。捉著龍八的肩膀搖晃:“我真的只是流鼻血而已,最近吃得熱了,有些上火,真的只是上火……”
龍八不相信地看著他,敖峻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儘量端出一付就是如此的淡定神態(tài)來使他相信,但血還在不緊不忙往下滴,使得架勢大打折扣。殺傷力很是不足。龍八半晌才屈服,輕輕‘哦’了一聲。
敖峻能感覺得出來,龍八是真的害怕,正在爲(wèi)自己擔(dān)心。他烏溜溜的的眼睛因爲(wèi)驚恐而睜得大大的,裡面一汪淚水裡轉(zhuǎn)啊轉(zhuǎn),眼看就要掉下來。捉在敖峻手裡的小肩膀在微微地發(fā)著抖,因爲(wèi)靠得很近,敖峻甚至能清楚地聽到他呯呯的急促心跳。
敖峻感動之餘,鼻血卻斷斷續(xù)續(xù)不容易止住。龍八手腳發(fā)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拿袖子去給他堵,從茶壺裡倒水浸溼手帕遞給他,一付驚駭欲絕的小模樣。
雖說流這點血算不了什麼,並不影響行動力。但敖峻面對著龍八擔(dān)驚受怕的小眼神實在愧疚,就算這時編個藉口就能騙得龍八乖乖躺平等吃,他也實在沒有再做點什麼的心情了。一來上之不武問心有愧,二來眼下吃起來雖然順便,但日後龍八明白過來,未必不會怨他。
想明白這一點,敖峻漸漸冷靜下來,此事不能著急,還是要緩緩圖之——至少眼前,一著急鼻血便止不住。想想他要是就這麼血乎淋拉的撲倒龍八,不方便不說,如此重要的大事日後是要拿來時時回味的,如此這般,將來回想之時難免甚爲(wèi)不美。
於是他叮囑完龍八莫要將此事說出去,特別是不要對常洙說出去,也顧不得怕龍八初來乍到心裡不安,原本要陪一陪他的打算,捂著鼻子逃也似的抽身而去。
龍八其實並不怎麼相信敖峻吃熱上火的說辭,要知道他們吃的都是一樣的東西,而且吃得最多的還是自己,自己都不上火他上什麼火?怎麼就不見姚三上火不見常洙哥哥上火?龍八在心裡還是覺得敖峻還是生病了。
龍八很不放心地跟著追出門外,卻只瞧見夜空中遠(yuǎn)遠(yuǎn)一道落荒而沈的隱約龍影,在天際一閃而沒,朝著東南角一頭紮了下去,夜空如墨,那龍影也是黑的,並不顯眼,若不是龍八眼神兒好再加上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應(yīng),險些就要瞧不見了。
黑龍紮下去的那個方向,龍八隱約記得是個大湖,看那姿勢,敖峻似乎是筆直地一頭扎到湖裡去了。
他在院子裡奔出幾步,幾乎忍不住就要騰身朝敖峻消失的方向追去。這番動靜卻是驚動了守在門外的丁銘,搶上前來一把拽住了龍八的胳膊,驚疑道:“世子?你這是想去哪兒?”不遠(yuǎn)處有幾個宮人帶著驚疑的目光朝這邊窺探過來,丁銘暗中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必上前。
龍八怔怔地回過頭來,噙著一泡眼淚看看丁銘,像是想起來什麼,他顯得有些沮喪,垂頭喪氣地擺了擺手:“沒什麼。”但話雖如此,他情緒卻是低落之極,還是不肯回到屋裡去,就那麼眼巴巴地盯著敖峻消失的那個方向的夜空猛看。
丁銘瞧見他眼淚時微微怔了一怔,卻很快神色恢復(fù)如常,沒有多問什麼。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雖然丁銘習(xí)武,目力遠(yuǎn)勝常人,卻還是比不上龍八,這時只看到一片潑墨似的夜色,上面冷冷清清墜著幾枚星子,什麼也看不出來也沒什麼好看。偏偏龍八就那樣伸著脖子瞧得眼都直了。
丁銘陪他站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勸道:“世子,夜深了,還是回屋裡安憩吧。”他輕輕壓低了聲音:“宮裡人多眼雜,世子若是做了什麼出格的舉動,明天必定會傳到別人耳朵裡去。”
若是平常龍八也會認(rèn)爲(wèi)是這麼個理,乖乖的聽勸。但現(xiàn)在他掛心著敖峻的病,哪裡會有睡覺的心思。
他點點頭哦了一聲,朝著丁銘笑笑,算是領(lǐng)了他這番好意。卻是不肯進(jìn)屋。他垂著頭走到門口,就此在石階上坐下,呆呆地看著夜空出神。丁銘想了想,還是跟過來,安靜地站在他身旁幾步遠(yuǎn)處守護(hù)。
夜涼如水,石階散去白日的熱度,此時坐著倒也剛剛好。龍八愣愣坐了一會,突然轉(zhuǎn)過身來朝丁銘招了招手:“我睡不著,你過來這兒陪我坐坐。我們說說話。”敖峻說了此人對他並無惡意,龍八於是對丁銘也就沒什麼戒心,他眼下覺得十分苦惱,需要找個可靠的人來訴說訴說,替他分分憂。
丁銘稍一遲疑,心裡暗歎這世子毫無心機(jī),自己已經(jīng)不止一次的提醒,他卻仍舊大大咧咧,一點也不注意言行。
但看著龍八略帶請求地看著他的小眼神,分明還天真得很。皇上有意立淮世子爲(wèi)太子的謠言已經(jīng)風(fēng)傳了很久,如今又當(dāng)真把他接起宮裡來。世子的身份看上去似乎炙手可熱,但丁銘卻知道他除了這個身份,其實沒有什麼的可稱道的依靠和強硬的後臺,這在平時沒什麼,若是真的坐上那個位置卻未必能安然無事,其實心裡有些可憐這個看起來尚且懵懂無知的世子。
丁銘想了想,皇上必然是知道他曾和世子同窗,把他從軍中調(diào)來世子身邊做侍衛(wèi)自然不是巧合,既然如此,他覺得陪世子坐一坐聊一聊,只要不談什麼犯忌諱的話,也沒什麼要緊。兩人多年未見,正好趁這機(jī)會熟絡(luò)熟絡(luò)也好。他走過來一同坐在石階上。
這時離得近了,丁銘這纔看見龍八手上沾染了不少血跡,不由得吃驚,拉過他的手來細(xì)看:“世子,你這是怎麼了?”
“……我流鼻血而已!流鼻血你沒有見過麼?”龍八學(xué)著方纔敖峻淡定的架勢,裝作渾不在意的口氣鄙視丁銘。順勢再把從敖峻那裡沾來的血抹在丁銘袖子上:“我最近吃熱了上火,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丁銘倒是一點也不在意袖子被他弄髒,關(guān)切問道:“世子可有哪裡不適?如果怕麻煩的話,屬下略通醫(yī)道,尋常小疾屬下可以看看,不必驚動太醫(yī)。”
龍八連連擺手道:“我沒事。”
但被丁銘這一提醒,卻是想起敖峻的病來。不由得偏頭仔細(xì)打量丁銘。他眼神單純,一付既想要相信又有兩分懷疑的神色表露得明明白白。
倒把丁銘看得有幾分發(fā)毛。他乾乾地對龍八笑了笑道:“世子,可是有什麼需要屬下效力的地方?”
龍八也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拉著丁銘的袖子道:“你說你懂醫(yī)術(shù),那你一定認(rèn)識京城裡醫(yī)術(shù)好的大夫,你幫我悄悄地找?guī)讉€名醫(yī),要有本事的,要包治百病,專攻疑難雜癥,能夠妙手回春的……”
這下?lián)Q成丁銘上下仔細(xì)打量他,驚疑不定重新又問了一次:“世子是否身體不適?”
“都說了不是我。”龍八嫌他老在自己身上囉嗦,暗地裡撇了撇嘴角。“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覺得我有個朋友得了很奇怪的病,想找?guī)讉€最好的大夫給他看一看。”
丁銘放了心,微笑道:“京城裡有名的大夫是有一些,我倒可以給你的朋友介紹幾個,不知道他是什麼病?”
龍八聞言甚喜,偏著頭想了想,告訴丁銘:“我的朋友不方便看大夫,你讓他們給我開幾幅藥先試試。我覺得,他得的是怪病。不是讓你找專治疑難雜癥的大夫麼,你就開治怪病的藥給我好了。要是藥不管用,我回頭去折了他的招牌,哼!”
丁銘還沒見過這麼看病開藥的。一怔之後艱難道:“你總得告訴我,你朋友得的是什麼病,我纔好去找合適的大夫。”
龍八想了想,愁眉苦臉地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病,平時里正正常常的,也看不出什麼,但是,但是他就是生病了,我反正知道的……”他就丁銘說話甚是和氣,倒是敢蹬鼻子上臉地耍起無賴,“我不管,反正你給我找大夫來!”
丁銘心說居然看不出你怎麼知道他就是生病了。他覺得淮世子大約真是落水受了驚嚇,腦子有些不大清楚。但礙著對方身份,這話可不能直截了當(dāng)照實說。他只有訕然道:“世子,你不說清楚,再好的大夫也束手無策,如何能夠開方下藥?藥可是不能亂吃的,這馬虎不得。”
龍八想了想,他覺得敖峻要麼是身患怪病要麼是受了內(nèi)傷,要不然你說流個鼻血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敖峻偏偏千叮萬囑的,要他絕對不能對別人提起,這如何不讓他確定敖峻是生病了而且得的是怪病,如何不長吁短嘆愁腸百結(jié)。聽了丁銘的話,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是,我朋友不讓我跟人說,他說讓人知道了他會很不好意思……”
丁銘只能循循善誘:“你這位朋友是男是女?多大年紀(jì)?平時都有什麼癥狀?是否成親……”
前面幾個問題龍八倒是能答的,他也不等丁銘問完,絮絮地就接上了:“我的朋友是男的,年紀(jì),年紀(jì)大概二十五六歲吧……”至於年齡,他按照敖峻的人形大至估算了一下,正在冥思苦想敖峻平時有什麼不對勁的癥狀,突地聽丁銘問到是否成親。
龍八對這個詞是分外敏感的,聽到問及敖峻是否成親他心裡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只是像是突然被針給刺了一下般,心窩裡麻癢麻癢的總是不太舒服。他覺得丁銘無緣無故的問這個到底什麼居心?難道他家裡有個妹子想說媒不成?卻不想想丁銘壓根不認(rèn)識敖峻,就算家有妹子,又如何會巴巴的想把妹子貼上來。
但龍八不知怎麼的就是心裡疙瘩了不痛快了,他像炸了毛的貓,瞪大了本來就圓溜溜的眼睛,謹(jǐn)慎而略帶敵意地望向丁銘:“我只是想請你幫忙找個好大夫,你打聽我朋友成親不成親做什麼?”
丁銘能感覺到他的不快,卻不知道這不快從何而來,只好向他解釋,這也是爲(wèi)了問清病情以好對癥下藥。
龍八這纔不情不願地道:“還沒呢……”
男子二十五六歲還沒成親的雖不是沒有,卻也不算多見。本來丁銘只打算隨口一問,但龍入回答的樣子太彆扭不過,反而讓丁銘想到些什麼。
他放緩了口氣,試探著問道:“那麼,訂親了沒有?”
龍八的臉越發(fā)怪異,簡直抹布樣的都要能擰出水來了。但他轉(zhuǎn)移話題的工夫明顯不到家,丁銘問了,他驚慌失措瞪目結(jié)舌,完全不知該如何應(yīng)付,把他可以不回答也忘了,半天終於哼哼唧唧含含糊糊地答:“算是……還沒定吧……”
丁銘問:“定就是定了沒定就沒定,怎麼說算是?”
龍八突地就想到當(dāng)日敖峻讓他考慮一下的樣子,小心肝突地抽了抽,支支吾吾地道:“他倒是想定,可人家不願意……”他想了想,覺得這話與事實有點出入,頗爲(wèi)心虛羞澀地又加了一句:“對方還要再考慮考慮呢,這不是他生病麼……”
丁銘在這一刻彷彿被姚三附了身,繼續(xù)追問道:“對方難道有了心上人?”
龍八把敖敏代入心上人的角色稍加想像,頓時遍身惡寒,活脫脫地打了個激靈,他把頭搖得像是個撥浪鼓:“沒有沒有,纔沒有心上人。”
丁銘道:“你那朋友,相貌生得不太好?”
龍八立即怒瞪:“你才生得不好,我峻哥哥比你好看多了!”
丁銘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他已經(jīng)瞭解這淮世子實在是有點小孩子脾氣,對此也不計較:“他家裡很窮?”
龍八想到之前敖峻給他的花用的大把大把的銀兩,繼續(xù)搖頭。他搖了半天頭,突然醒悟過來:“我們在說請大夫的事呢,你老問這些不相干的幹什麼?”
丁銘此時已經(jīng)覺得無需再問下去了,試想不殘不窮還挺英俊,這病平時什麼都看不出來可是說出來會很不好意思,對方因爲(wèi)他這病就是沒以心上人也不願和他定親,……丁銘認(rèn)爲(wèi)自己已經(jīng)大概猜出來這是什麼病了。
他給龍八遞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眼角,壓低聲音問龍八:“你這位朋友得的病,可是什麼難言的隱疾?不便讓人知道的那種?不能娶妻?”
龍八不懂他那眼色是什麼意思。但是他想了想,峻哥哥不讓自己和旁人說,可不就是難言,自己只知道他莫名地流了好多鼻血,卻看不出這是個什麼病,這可不就是隱疾。
“對對,就是難言之癥!”於是他眨著黑眼睛天真無比地點頭。他覺得丁銘從支言片語就就能把峻哥哥的病證推斷出來,這病名和峻哥哥的情形安全一致,真是有學(xué)問。因此不由得對他抱以很大希望。一面還不忘小聲地叮囑:“他不讓我說出去,你可別讓別人知道他得了病!”
丁銘微笑了,笑得有些曖昧。他道:“屬下知道了,會暗中替你朋友尋些藥方的,先試試效果。不過最好,還是讓他親自去看看大夫的好。”
龍八見他答應(yīng),那裡還會去管他臉上的些許古怪,對於讓敖峻親自去看病的事,他覺得也應(yīng)該試著勸說一下。
事情有了解決之道,龍八的心情好了許多,又和丁銘聊了一陣,丁銘說得多的都是從前的事,龍八推說自己受驚後忘了大半,多數(shù)時候倒是聽著丁銘述說,倒也聽故事一般津津有味。後來倦意上涌,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靠在丁銘肩膀上睡著的。
醒來時卻是躺在牀上,只見天光大明,一道清貴人影坐在桌前看書,對他醒轉(zhuǎn)似有所查,回頭朝他款款地笑了笑,卻是常洙。
正是此刻還不知自己已被判斷爲(wèi)身患某種隱諱疾病的敖峻不放心,又讓常洙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