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地點回到哈爾濱，蕭毅的學校，冰城仍然帶著殘冬離去時的寒意。

蕭毅有些不知所措，雖然曉曉的母親以前也時常見到，但對於曉曉的三個室友蕭毅卻是沒有心理準備。而更加讓蕭毅不自然的還有一個人——他，此刻的他一隻手正摟著曉曉的肩膀——照片上那個曉曉從不介紹的男生。

蕭毅沒想到返校之後與曉曉的第一次見面竟是這樣的場景。

蕭毅的心裡一時亂到極點，表情也是一片茫然——純粹的茫然，不帶一絲喜怒哀樂。蕭毅的表情收入曉曉眼裡，讓後者感覺到一陣莫名的心痛。

曉曉縮了縮肩膀，那個男生只得把手放下。曉曉有些惱怒，蕭毅剛到，他卻突然伸手摟著自己的肩膀。與此同時，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蕭毅吧？你別見怪，是我們讓曉曉別告訴你我們是這麼大一羣人的，呵呵！讓你好像一時無法適從。”

蕭毅不露痕跡的調整了一下心態，望著面帶微笑的說話女生，也是微笑答道：“小不點兒，你好你好！”同時，對曉曉的母親也打招呼道：“阿姨，您也來了！”曉曉的母親還是如以前般和藹的同他打過招呼。

這時，小不點兒走到蕭毅身前，只齊蕭毅肩膀的她仰著頭笑吟吟地說道：“我哪兒小了？都是她們亂起綽號，以後你千萬不要叫我小不點兒，我有更好聽的名字——蘇梅。”接著，小不點兒回過頭，假裝惡狠狠的用手指了指她的三個室友。

蕭毅隨著小不點兒的目光也和曉曉另兩位室友黃蕾、林清打過招呼。

這時，曉曉身邊的男生也來到蕭毅跟前，伸出手微笑著說道：“你好，蕭毅，我是陳偉，謝謝你對曉曉的關照。”

蕭毅和陳偉握了握手，客氣地說道：“談不上照顧，舉手之勞！”

這時小不點兒也是對著蕭毅伸出手，眼睛一眨一眨地說道：“蕭英雄，幸會幸會嘍！”

蕭毅和她握了握手，隨口說道：“什麼英雄啊，亂七八糟的！”

小不點兒看了看曉曉，咧著嘴說道：“英雄救美啊！”話音剛落，蕭毅卻是見到面前陳偉微笑的臉色陰沉了下去，一時無語。而黃蕾、林清不約而同的看了看蕭毅，又看看陳偉，臉色都有點擔憂。

小不點兒繼續說道：“對啊，英雄救美，小說上都用這個詞。怎麼了你們？”

這時，黃蕾上前拉住小不點兒，說道：“蕭毅，帶我們轉轉你們學校好嗎？”

蕭毅自然答應，同時心裡苦笑道：“小不點兒口無遮攔，人家男朋友在呢，什麼英雄救美啊！”

曉曉的母親這時說道：“你們幾個去玩吧，記得早點回來吃飯。對了，蕭毅，今天你可別推託了。你這孩子，一次也沒有去過我們家！”

蕭毅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小不點兒的聲音又響起了：“放心吧，阿姨，蕭毅肯定去，包我身上，嘻嘻！”

曉曉母親先回家了，但蕭毅總覺得今天曉曉母親不是那麼的自然。

“對了，剛纔你們怎麼了？就是英雄救美嘛，嘻嘻，英雄救美……”

最終，蕭毅還是去曉曉家了。

本來心裡想著好多借口的，今天這種場合，蕭毅真的很不想去。但最後在曉曉期盼的眼神下，蕭毅沒有推託。就算狠心拒絕曉曉，那小不點兒那關也不好過。再說了，曉曉的室友都在，還有她的男朋友，如果不去的話，倒顯得小氣了。

原來曉曉的男朋友陳偉和曉曉的室友是在曉曉家一起過年的。或許是工作忙的緣故，曉曉的父親、哥哥在過完年後便走了。想到陳偉居然在曉曉家過的年，蕭毅只得苦笑，看來陳偉和曉曉的關係早已經過雙方家長的認可了。而蕭毅也不得不承認，陳偉是個很優秀的男生，至少在初次留下的印象裡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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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毅有種自卑的感覺。拋開陳偉的外表、家庭不說，單從他的言談舉止上，蕭毅自認爲不如。陳偉和蕭毅聊天時，蕭毅總感覺到被動。現在的他夾雜在曉曉陳偉這對戀人中，不知道算是什麼身份。而他和陳偉的關係又算什麼呢——情敵？所以蕭毅很難做到從容、自然的去面對陳偉，和他攀談。而反觀對方呢？陳偉在蕭毅面前表現得無可挑剔、從容、大方、友善，總是有意無意的表現得像個主人。

蕭毅和曉曉的關係，就算再怎麼傻，蕭毅也知道他們的關係肯定是超出友誼範圍的了。對於這些，曉曉母親自然是心知肚明，而陳偉甚至曉曉的室友們也應該有所耳聞，有所懷疑，這些可從飯前見面時不斷的尷尬情形中得到印證。所以，如果和陳偉換個身份的話，捫心自問，蕭毅無法學著陳偉那樣表現自然、大度。

從曉曉家回到寢室，蕭毅感到身心俱疲。對蕭毅而言，最折磨人的事莫過於虛與委蛇的應酬了。而今天，自從湖邊見到衆人起，他便不得不隱藏了“真我”，違心地不斷露出笑臉，裝作自然的和大家交談。蕭毅不禁想到陳偉：“他的表現是否也是違心的呢？”

躺在牀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蕭毅不禁百感交集。

與曉曉的邂逅是單純的意外還是緣分？還是天意？他們還能往下走多遠？不用腦子想也能明白，他們遇到的阻力纔剛剛開始。陳偉、曉曉兩人的家庭；曉曉表現出的模棱兩可；還有蕭毅自己。這三者合一，無疑是一股強大無比的阻力。

可以預見，如果他們兩人的關係繼續朦朧下去，陳偉、曉曉的家庭勢必介入。單論這一阻力，蕭毅憑什麼與之抗衡？憑癡心一片抑或是永不言棄嗎？在這個現實的年代，這些顯得太 幼稚可笑，簡直是妄想。而對於曉曉呢？她從來沒有明確的對蕭毅表過態。兩人之間的關係的確是曖昧，也許曉曉內心也是真的喜歡著蕭毅吧，但需要注意的是他們從認識到走到現在這種狀況，一切都是曉曉車禍失憶之後開始的。對於陳偉的記憶，也許在曉曉腦海裡被抹去了一段時間，以至於她放任自己和蕭毅順其自然的交往而無所顧忌。但是現在呢？陳偉回來了，出現在了曉曉的記憶裡，出現在了曉曉的身邊。

可以做出以下假設，曉曉車禍前深愛著的是陳偉，而現在她對陳偉又是什麼感覺呢？如果已經不再喜歡陳偉，那麼她和蕭毅的阻力小了些。如果仍然愛著陳偉，而無法在陳偉和蕭毅之間做出選擇的話，她和蕭毅之間的可能性將大大降低。還有一種結果，曉曉因爲失憶而喜歡上蕭毅，但現在男朋友回來了，曉曉對蕭毅的愛是不是也全部迴歸男友陳偉身上了呢？拋開外部因素不談，蕭毅內心依然矛盾重重。如果曉曉確實喜歡他，並最終與他走到一起，蕭毅便能坦然接受嗎？以蕭毅的性格是無法做到的。第三者，是的，不談以後，就論現在，蕭毅也隱隱的把自己當做了第三者。陳偉、曉曉相愛在前，而他蕭毅的出現不適第三者又是什麼呢？

緣分、天意，也許最終只能是個有緣無份、天意弄人的結局。

蕭毅不得不慎重地開始考慮放棄。明知不易，但至少他下定決心要嘗試放棄了。

第二天，蕭毅關機了。關機一天，他也魂不守舍似的過了一天。但到晚上，蕭毅終於開機，原因無他，他只是怕曉曉做出什麼傻事。雖然這發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蕭毅必須把這種可能性盡力杜絕。

開機後，只有曉曉兩個字的短信：一天。蕭毅頓時覺得自己後悔了，於是趕快編了條短信回覆曉曉，無非是各種客觀理由以掩飾自己故意關機的事實。

良久，曉曉纔回到：“那你爲什麼不來？”

是啊，以前他們每次相見也不一定事先聯繫的，但兩人總是會先到球場等待對方。蕭毅爲這個問題想了很多答覆，雖然這些虛假的答覆未嘗不可行，但最終蕭毅還是沒有辯解下去了：“曉曉，對不起，以後不會這樣了！”

又一個失眠的夜晚過去了，蕭毅嘆了口氣，早早地去了球場。當曉曉看到蕭毅的時候，露出了輕鬆而開心的笑容。

人還是那些：曉曉、曉曉母親、陳偉、黃蕾、林清、小不點兒。

很久都沒有人去問蕭毅昨天消失的原因，蕭毅暗暗鬆了口氣。但一向是想到哪兒就脫口而出的小不點兒終於還是想到這個問題上了。見別人都裝作對此不太關心的樣子，蕭毅故意讓自己和小不點兒離大家遠了點，這才把事先想好的一大筐理由搬出來糊弄的小不點兒心悅誠服的不再糾纏。除了小不點兒外，其餘各人的表現都如第一天所見，這倒使得蕭毅少了些尷尬。

晚飯自然又是到曉曉家吃的，本來以爲一天又會這樣過去的蕭毅，卻在離開曉曉家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被曉曉母親追了上來。這次是蕭毅與曉曉母親單獨談話時間最長的一次，蕭毅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最初，曉曉母親說話有些急促，畢竟這麼大年齡的老人要追上一個健步如飛的年輕人很是消耗體力。話語急促，但語氣還是如常的和藹可親，而內容也是大多重複以前。等曉曉母親體力回覆過來，已經找不到什麼沒談過的話了。而一向表情平和的老人尷尬之情溢於言表。而蕭毅，內心卻出奇的平靜，並沒有因爲猜到老人的來意兒有所激盪。對於面前這位自己心上人的母親，蕭毅反而產生了一絲莫名的同情。

“阿姨，您想說什麼就直說吧，我會認真地聽。”蕭毅嘆了口氣，主動說道。

顯然，曉曉母親對蕭毅的話毫無心理準備，一時臉上的表情凝固了。過了一會兒，方纔換了一副表情，還是慈祥的臉龐，只不過眼神裡多了些堅決。這種改變，顯然是因爲她知道有些話遲早都要對蕭毅說的，越早說出口，對大家反而越好。

“蕭毅，你是個好孩子”，曉曉母親似乎整理了下語言繼續說道：“你和曉曉這丫頭，唉……其實我早就看出了你對曉曉的心思了，曉曉現在恐怕對你也是有意思，每天都想著看到你。”

曉曉母親停頓了一下，而蕭毅的表情絲毫未變，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曉曉這丫頭也是還不懂事，這兩天陳偉也在，她卻還是要叫你一起，也不考慮陳偉心裡咋想？這兩天你和陳偉也見過了，你覺得這個孩子咋樣呢？”

蕭毅沒有過多考慮，直接給了個曉曉母親喜歡的答案：“陳偉和曉曉在一起的確很般配。”對於這個回答，其實蕭毅心裡也是這麼認爲，曉曉和陳偉，男才女貌，真的很般配。曉曉母親有些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憑這個回答看來，蕭毅並不是那種固執的人，而這對於她此番談話的目的是很有利的。

“唉，現在這種情況，要怪只能怪那場車禍。曉曉要不是失憶的話，你們也不會出現今天這種關係了。”蕭毅點點頭，的確是這樣，曉曉不是因爲車禍回家療養的話，也許這輩子他們都不會認識。

“而如果曉曉要是不和你走到這一步的話，她和陳偉兩個人的男女朋友關係是鐵定的了。也許你還不知道，曉曉的爸爸和陳偉的爸爸是大學同學，也是好幾年的同事，情同手足。曉曉還小的時候，我們兩家便住在同一個機關大院裡，他們從小一起玩到大。”這些蕭毅倒不曾瞭解，在心裡默默地念了四個字：青梅竹馬！

曉曉母親這時彷彿找到了談話的感覺，緊接著說道：“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而曉曉和陳偉也處對象了，再加上曉曉的哥哥也在陳偉父親的公司裡工作，因此我們兩家的關係也更好了，說是親如一家也不爲過。”

本來話都說到這兒了，蕭毅也不是糊塗人，本想主動給曉曉母親表個態以後不和曉曉見面了，這也便達到了曉曉母親的目的，但心裡這麼想，話要出口卻很難，曉曉不是他想放棄便可以輕易做到放棄的。

見蕭毅不吭聲，曉曉的母親又繼續道：“曉曉她爸和她哥哥這次回家過年，也是因爲這事，所以提前回北京了。父子倆一條心，都賴我身上，說我沒看好曉曉，以至於……唉，大初一的因爲這個吵了一架，父子倆都給氣走了。”說到這兒，曉曉的母親臉上一副無奈又委屈的表情。

“那個，蕭毅啊，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阿姨求你一件事，行不？”

看到曉曉母親期盼的表情，蕭毅不禁心裡感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蕭毅表情沒有任何改變，而心裡霎那間做了個痛苦的決定，隨即點點頭說道：“阿姨，其實您不說我也知道。以後我保證儘量不見曉曉了，如果現在非要我說以後都肯定不見曉曉的話，我怕辦不到，只好盡力而爲了。您看這樣行嗎？”

曉曉母親眉頭一鬆，顯然沒有料到蕭毅這麼通情達理，不禁伸手拍了拍蕭毅手背，有些感動地說道：“孩子，我知道這樣你不好受，對你也不公平，但你和曉曉始終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現在年輕，心裡難受也好得快，說不定過兩年你有了自己的女朋友便能把曉曉都給忘了呢！”

蕭毅有些無奈的點點頭，但心裡卻苦笑不已：“想要忘記，可能嗎？”

“孩子，阿姨相信你是會說話算話的，曉曉她爸和她哥哥都說了，你對我家曉曉有恩，你有什麼困難我家能幫助的一定不推脫。”

我只要曉曉，你們會答應嗎？蕭毅心裡不禁掠過一絲不屑。

“例如你如果生活上有什麼困難，需要錢……”

蕭毅聽到這兒，終於忍不住打斷了曉曉母親的話：“阿姨，我希望以後您不要提這些了，我答應您不見曉曉，只是因爲這樣對曉曉也許是好事，而不是因爲別的。”

蕭毅說著說著，情緒也不受控制的有些激動，曉曉的母親看在眼裡，趕緊說道：“孩子，你別誤會，我們只是覺得你幫了曉曉這麼大的忙，而我們又什麼都沒給過你，心裡過意不去。”

蕭毅現在不再想見到曉曉母親了，於是平靜的說道：“阿姨，如果沒有別的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答應過的事我盡力做到。”

曉曉的母親還在有些不自然：“沒別的事了……對了，特別是這幾天陳偉他們也在，你一定不要見曉曉。你的手機號如果可以換的話……”

“我明天就會換號的，阿姨我走了。”蕭毅說完轉身快步進了校門，曉曉母親則愣了足足兩分鐘才向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