殤之始(十)
院長用醺了水的棉棒輕輕溼潤著白凌的雙脣,想了想後,才說:“因爲(wèi)你們的白姐姐太累了,她需要好好休息。”
“那姐姐不餓嗎?”
“會餓呀,所以我們纔要準(zhǔn)備這麼多好吃的,等她醒了,再給她吃。”
聽到院長媽媽這麼說,小葉離開紅玉的懷裡,小心翼翼來到白凌的牀邊,眨著眼睛仔細(xì)觀察了白凌一會兒,發(fā)現(xiàn)她還是一動不動,模樣如前兩天一模一樣。
“如果楓哥哥在的話,姐姐一定不會睡這麼久的。”小葉絞著被單,不由得地咕噥,“院長媽媽,哥哥他還會回來嗎?上次姐姐說哥哥迷路了,但好久了,爲(wèi)什麼哥哥還沒找到回家的路呢?”
聞言,院長拿著棉棒的手,霎時頓在了半空。
緩緩擱下手裡的東西,她轉(zhuǎn)過身輕輕拍了拍小葉扎著馬尾辮的腦袋:“小葉,你想哥哥了,是嗎?”
“想!小葉想哥哥了。院長媽媽,哥哥他迷路了,我們?nèi)丶遥貌缓茫俊?
小葉以爲(wèi)自己提了個多好的建議,充滿期待的雙眼,一瞬不移地望著院長。然而,等了好久,院長卻始終不說話,只是笑著把她攬進(jìn)懷裡。但有那麼一刻,她瞅見了她笑容中的苦澀。
“院、院長,您快看,姐姐她……她動了!”
紅玉激動卻又不敢太大聲的聲音,拉回了院長沉浸在痛楚中的思緒。
如蝴蝶羽翼的睫毛微微顫了幾下。
有一絲光線透進(jìn)眸中。
晨風(fēng)似無方向,卻用輕柔得不可思議的撫過她。她顫動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卻久久都沒有把眼睛睜開,只是面容不再無表情,她的眉心微顰。
楓……
睡夢中,她聽到了他的名字,也只能聽見這個名。
“小凌?你快醒醒呀。”
隱隱約約的,院長的叫喚聲徐徐傳來,卻湮沒不了她此刻滿心、滿腦的另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在對她說,醒來,醒來。可她已經(jīng)無法再醒來了,即使把眼睛張開,看到的也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死了,她已經(jīng)死了,真正的世界充滿了悲傷,死是她選擇的解脫。
然而。
爲(wèi)什麼當(dāng)她緩緩睜開雙眼時,所看到的還是人世間那強(qiáng)烈的光芒呢?那光再次刺痛了她的眼,可令她更痛的,是從老婦人佈滿深紋的臉頰上,緩緩流下的水晶**。
她能感到痛,所以,她還活著……
“……院長……”
沙啞得幾乎沒有的聲音,霎時令院長的眼淚涌得更多了。她欣慰地拉起她稍稍有些溫度的手,忍不住哽咽:“……傻孩子,你這傻孩子啊!死都不怕了,活著就有那麼艱難嗎?”
白凌無言地再次閉上了眼睛。
眼淚,自她眼中潸然滑下。
轉(zhuǎn)眼,自那日醒來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
白凌的身子依然虛弱,她整日躺在病牀上,頭腦很空,卻又像時時刻刻都滿著般。院長每天一早都會輪流帶著孩子們來陪她,從早到晚的照顧著,不曾停止過。
孤兒院已經(jīng)被拆得片瓦不剩。這是從安安不小心說漏嘴時得知的。聽到這個消息時,她已經(jīng)麻木得沒有任何反應(yīng),甚至連話都沒再說一句。因爲(wèi)她已經(jīng)明白,以前不管她如何的堅(jiān)持,現(xiàn)在的孤兒院怎樣都已不再重要了,既然等待的人已經(jīng)不會再回來,那又何必苦苦守著那座空房,觸景傷懷……
只是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院長那天的話總會迴響在耳邊——
……死都不怕了,活著就有那麼艱難嗎……
難,真的好難。
如果說,死只需一個決心,那麼活著卻要每時每刻在永無邊際的思念中下無數(shù)個決心。而思念就是漩渦。
……
坐在病牀上,白凌撫弄著剛剛小葉留下的小熊掛墜。這是很早以前,楓送給小葉的禮物,做工很小,也很粗糙,但她直到現(xiàn)在卻還愛不釋手,幾乎每時每刻都帶在身上。所以當(dāng)她拿給自己的時候,白凌著實(shí)愣了好一會兒。
看著曾被楓撫摸過的小熊,她的心抑制不住抽痛了起來。
傍晚的天空,逐漸被紅霞暈染。
白凌握了握小熊,站起身來,緩緩走出了病房。據(jù)說,在這所醫(yī)院的花園內(nèi),種著一棵奇異的許願樹,只要是有緣人,那麼在夕陽西下的時候,就會看到樹葉泛起的七彩光芒,如果在那一刻許願的話,無論什麼願望都會實(shí)現(xiàn)。
只是當(dāng)白凌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想去看看時,在走廊上,她看見了一間病房裡的一個人。
於是,腳步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