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駕雲前往對面兩座高聳山峰,左邊山峰有座瑞白玉石殿,右邊山峰後崖凸起一頂丹朱紅巖,下方綠林蔥鬱,擁著一座參金紅砂石築成的寶殿,前方是丹青磚石鋪就的廣場。
廣場上一尾火焰若蛟龍遊舞,盤旋上下,綻放三丈有餘,如繁盛牡丹。
火焰中立一硃紅道袍的俊年,頭上鮮紅長髮,梳往背後,額上茂發如刺膽,勻得烈烈豔豔,順落而下。
他身材修長,武式開合,似龍躍於淵,手上捏玄黃延赤的長劍,劍首展開呈梭形。停下練武后,火焰全部回收在劍上,好似拎著一攬雀尾。
此劍爲炎宗法器。
“熾翎”
“小朱雀。”
苓睨君點頭輕笑。
白鴻點頭稱讚。
“可十九歲了,烈焰鳳凰甦醒年。”
朱雀真君薄丹脣,絳紅眉,晴紅眼,峻目視之,嘴角含笑,擡頭看向那朵仿若從天上下來的祥雲,雲上一黑一白兩個人,白的舒長挺拔,黑的清瘦嬌柔。
他用手指一點劍柄,震劍鳴響,向天空遙遙傳去。
“生氣了,快走。”
苓睨君扯了扯白鴻袖口,白鴻催動雲朵,往兩座山峰後墨綠叢林裡飄去。
深邃寂靜的叢林裡,繽繁花草,高樹間錯落幾束陽光,照見霧氣濛濛。
一白一黑,一男一女各自走在兩邊山坡上,步履輕輾枯葉,碎碎入耳。
周邊地形坑突不平,遍佈潮苔幽草,奇花異株。
兩人走過一段距離,在一處低窪地相遇,相視默然。
白鴻抿嘴皺眉,侍手而立,低頭瞧瞧墨萍枯葉,又望向了遠方前路。
苓睨君正作憂愁,看他久久不語,盯著一個方向,靜神觀看,也定下心神,隨他視線望過去。
悠遠暗林裡,一株霜白柱角藏在巨木後,閃閃發亮。
苓睨君目光驚喜,卻不敢吱聲。
柱角向前移了移,原來是一茸鹿角,然後是通體霜白光華的鹿身。
靈鹿面轉向兩人,走了過來,在苓睨君面前俯著頭顱,她伸手撫摸鹿靈的下頜。
“不如你帶它回去?”
“我要它也沒多大用處,還是留它在這養生林自在。”
白鴻隨意講來,苓睨君目有蒼涼。
“可是它願意和你走啊。”
白鴻嘆道,苓睨君收起手,看著那鹿靈,鹿靈也安靜地看著她。
她擡眼看向白鴻,待兩人照面。
“我從小就想遇見這些小動物們靈魄的模樣,可現在遇見了,卻不想把它帶回去,”
白鴻眼色哀傷。
“何須擔憂那麼多,有你陪伴,它定然樂生,此行一遇,它再看不見你,一定心生寂寥,在這叢林裡孤單遊蕩,怎麼會和以前一樣自在。”
苓睨君笑嘻嘻的。
“小時候我以爲你是個呆頭呆腦不開化的窮酸小子。”
白鴻眼光失望,聽苓睨君繼續講來。
“後來發現你找我討論經文的時候一套一套的,又是感嘆女子才情秉性,又是頌詠秋思哀傷,哪裡有現在正經的樣子。”
白鴻感到少有的窘迫,笑著兩手一擡。
“我那都是有感而發,肺腑之言,現在不也是一樣。”
苓睨君往他面前湊了湊。
“現在啊,心裡有鬼了,每次總想著快點從我面前消失,下一次再也不要看見我了。”
白鴻有點著急。
“怎麼會?仙宗上下都道睨君傲視龍鳳,與你相伴,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哪裡還想走。”
“這樣啊,那我地位還真不低呢。”
苓睨君神態安詳地問。
“說說我在你夢裡,是哪般模樣?”
白鴻負手而立。
“如平時那樣溫柔可人,美貌絕倫,嬌媚欲滴。”
“哦。”
苓睨君神態放緩。
“那我還挺讓你滿意的,我還以爲在你的夢裡,我是血盆大口,青面獠牙,還要把你吃了呢。”
“不會,你爲了我,不像初遇時待人蠻橫。”
苓睨君稍微有點生氣,看白鴻眼露笑意,岺睨君也跟著笑了。
“委屈自己學那謙遜待人,委婉忍讓的道理,當時同屆弟子還對你我多有爭議,不是你糾纏我,就是我配不上你,然後你當面撇了一張手絹給我。”
苓睨君目有溫潤,白鴻牽起她在身前的手,岺睨君低頭看了下去。
“我把它拿起來。”
“情根深種非良人,誰言君子誤終身。”
“你出身世家名門,怎是我這民間小子能配上的,當時我對你深鞠一躬,向同修們宣言,定不負公主殿下深情厚意。”
苓睨君柔聲道。
“若你一時不願,我可萬劫不復了。”
“怎會,天底下如姑娘真性,舉世無雙,不敢有分毫怠慢。”
苓睨君撫摩著他略微粗糙的手。
“你可不能食言。”
白鴻的手溫柔有力。
“縱然海枯石爛,你我情意,也勝過天荒地老。”
苓睨君一笑,目光深深,握著白鴻的手緊了些。
“那我們就這樣嗎?”
兩人身形微動,向彼此近了近,又不自覺地分開。
“待宗門下一屆弟子修成出山,我就向二老提親。”
苓睨君默然不語。一旁的鹿靈動了動,看著兩人的眼神更幽怨了些。
白鴻慢慢看了過去,岺睨君眼裡浮顯光點,含淚將透,在白鴻面上留了留,看向鹿靈聽他講。
“你帶它回去吧,渡它成仙,對你也好啊。”
“一堆宗卷都夠我煩心了,纔不想多個心在身邊。”
白鴻微笑。
“也對,同修並非易事,還是任由它留在這裡,看功參造化吧。”
叢林裡萬籟俱寂,翠海深邃,陽光紛紜錯落,時光靜謐。
一座山坡邊,支著幾方帳布,擺著座椅櫃檯,櫃檯上分列作好的熟肉,放著幾壇酒。
老闆端著兩大盤肉出來,一盤紅牛肉,一盤爛熟羊肉。往兩名男客官桌上穩穩放好,又忙回到店裡。
右邊的黑色錦衣青年給兩人各倒上一碗酒。
左邊的背對來路是一名少年,頭稍偏過去。
“你看我們這地位越來越低了,還不如那看家護院的小動物。”
天影面向道路,嚮應投去疑惑的眼神。
應向店內老闆看了看,發現他在老裡面站著,面前立一鐵架,正分神去颳著一頭解刨好的草牛,一刀刀發出細微的滑斬聲。
他向天影湊了湊,低眉小聲。
“小小一團,白黃黑灰啥色兒都有,學名農家田園犬,俗稱小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