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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百歲之死上

封百歲之死(上)

“你們看好大黑。”

祁穆對家裡的兩隻鬼吩咐道,因爲他們父女倆實在太吵,祁穆就不再帶他們去學校了,儘管留在家裡,大黑有什麼情況也能很快去通知他。

拉開門走出去,祁穆回身關門,毫不意外地發現大黑又跟著他出來了,只好把它的頭從門縫裡推進去。

大狗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指,仍然試圖擠到主人身邊,祁穆拍拍它的頭,安慰道:“你睡一覺,我就回來了。”

大黑不甘願地趴下,低低嗚叫幾聲,翻起委屈的眼睛看著他,祁穆扭過頭,狠下心把門關上。

大黑最近的情緒總是很低落,祁穆也不算好,一月之期轉眼就到,他還沒有找出任何保住大黑的方法,只能等著它離開,有時候祁穆會想,這多出來的一個月究竟有沒有意義。

吃了張老頭的丹藥以後,大黑再也沒有出現輪廓模糊的現象,但是這種無法掌握離魂程度的情況更讓人擔心,祁穆很怕哪天一回去,就發現大黑毫無預兆地走了。

心情煩躁地走在路上,快到學校的時候,祁穆突然看見前面不遠處的路邊站著一個很像封百歲的人,走近一看,果然是封百歲。

“你在這裡幹什麼?”

封百歲緩緩擡起頭對他道:“思考。”

他說話的時候,祁穆注意到一溜濃稠的鮮血從他的額角滑下來,無聲無息地染紅了半邊耳朵。

“你的頭...沒事吧?”祁穆指指流血的地方。

被他這麼一說,封百歲像是才注意到傷口,擡起手指抹了一把,淡淡道:“沒事。”

“...你不去學校嗎?”

封百歲擺擺手道:“你先走。”

祁穆覺得他今天的狀態不太正常,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正常,看他像是在等人的樣子,只好提醒他記著去醫院包紮傷口就離開了。

一進教室,班上的人都在扎堆議論什麼事,祁穆也沒有在意,剛坐下來,方紀就一臉神秘兮兮地湊過來道:“哎,你聽說了沒有?今天早上那件事?”

“沒有。”祁穆頭也不擡地把書包放下。

方紀失望地道:“你不問問我是什麼事?”

祁穆心不在焉地道:“好吧,是什麼事?”

“今天早上啊,就在學校旁邊一點,有個人被花盆砸中倒在路邊,急救車開來的時候很多同學都看見了,聽說那個人好像還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被花盆砸中?”祁穆似笑非笑地道:“這種不靠譜的事情也會有?”

“當然會有!”方紀信誓旦旦地道:“據說是旁邊小區的住戶,不知道爲什麼陽臺上的花盆掉下來,那個倒黴蛋正好經過。還說當時那人的腦袋被砸出了一個大窟窿,簡直是血流成河!”

就在學校旁邊?祁穆奇怪自己怎麼沒看到血跡。

“你說的小區,是哪個小區?”

“就是那個銀橡小區啊!不過現在還有一種說法,這很可能是一樁謀殺案,兇手躲在樓上,故意瞄準了機會砸下去的...”

他後面那通胡說八道祁穆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是暗自在回想剛纔來學校的情景,銀橡小區在他必經的路上,可是真的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不對,要說異常,只有一個...

封百歲!

祁穆心裡忽然涌起一股很不詳的感覺,那天斷頭女鬼說的話彷彿就響在耳邊——

“...說不定十八歲一過就死了。看他這個年紀,估計已經十八了吧?”

不會吧?!

祁穆唰地站起來,對方紀說:“待會兒幫我請假!”然後拔腿就往門口跑。

方紀一愣,喊道:“我要說什麼理由啊——”

“隨你...”話音沒落,人已經衝出去了。

方紀看著瞬間空掉的座位,抱怨道:“要去看現場也不用那麼急嘛,人都拉走了,有什麼看頭!”

祁穆出了學校,一路飛奔,老遠就看見封百歲,還保持著之前的姿勢靠在牆上,一副閒散的樣子。

還剩幾米,祁穆停下來,慢慢走過去,封百歲擡眼看他,臉上的血跡更多了。

“你...怎麼不去學校?”

封百歲語氣平淡地重複之前的話:“我在思考。”

祁穆忍不住問下去:“思考什麼?”

“思考我現在是活人還是死人。”

他自己說出來了,祁穆也終於能開口問道:“他們說早上被急救車拉走那個人...是不是你?”

封百歲點點頭。

“真的是花盆?”

“......”封百歲翻起眼睛很不爽地看了他一眼,祁穆哭笑不得,不禁想起方紀嘴裡誇張的形容,“那...血流成河?”

封百歲指指自己的腦袋,“只有這麼一點。”

祁穆翹起嘴脣,忍不住地想笑,又問他:“你不是被急救車拉走了嗎?怎麼還在這裡?”

封百歲抹了把血,面無表情地答道:“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祁穆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碰碰他的肩膀。

觸感很真實。

隨即他又想起自己是能碰到鬼的,於是訕訕地收回手,問封百歲:“你碰得到別的東西嗎?”

封百歲往牆上一靠,“你說這樣?”

祁穆剛鬆了一口氣,就見封百歲的半個身子瞬間沒入牆內,然後若無其事地出來,淡淡道:“這樣也可以。”

祁穆臉色一變,連忙抓住他的手——

沒有溫度,冰冷得不像活人。

“你...”他睜大眼睛擡起頭看他。

封百歲略一點頭,道:“我應該是死了。”

有點無措地放開手,祁穆心跳得很快,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是沒有難過,而是鬼在他眼中幾乎和人沒有差別,雖然理智上知道封百歲已經死了,卻沒有任何具體的感受,他明明如此真實地站在自己面前,會說話,能碰到。

那麼這個“死”對自己來說,又有多大的分別?所以驚訝以外,對無法以正常人的心態來面對朋友的死亡,祁穆還有一點愧疚,他的反應是不是應該更激烈一點?更悲痛一點?

“你在想什麼?”封百歲問。

“我在想幫你算命的那個老神棍一定是神仙。”祁穆慢慢平復下自己的心情,“我現在對他肅然起敬。”

封百歲冷哼一聲,“瞎貓碰到死耗子。”

祁穆道:“你是死耗子?”話一出口,才驚覺自己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

封百歲沒有回答,而是把他的血隨手抹到了祁穆臉上。

“你幹嘛?”

“早就想試試,把看不見的東西弄到你身上,能不能被人看見。”

祁穆認真地糾正他:“這裡你是鬼我是能看見鬼的人,怎麼試得出來!”

封百歲挑眉道:“所以我只是想那麼做而已。”

“......”祁穆告訴自己,他剛死,不用和他計較。

“對了,你是鬼,但是能碰到陽間的東西是不是?”

封百歲伸手撐住牆壁,一副“你說呢”的表情。

祁穆想,既然他是人的時候能碰到鬼,現在做鬼了能碰到人也是情有可原。

“你還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封百歲四處看了看,最後鎖定路邊的一個垃圾筒,“比如這樣?”話音剛落,那個垃圾筒突然飛起來朝著牆直直撞了過去,“哐當——”一聲,垃圾灑了滿地。

祁穆毫不猶豫地跑開,封百歲悠閒地跟在他身後,等遠離了事發現場,祁穆才問:“剛纔怎麼做到的?”

“我想讓它飛,它就飛了。”

“對人也行嗎?”

封百歲看了祁穆一眼,又瞥了眼旁邊的牆壁,然後說:“不行。”

“你剛纔不會是想讓我去撞牆吧?”

封百歲移開視線,迴避了這個問題。

絕對是!

祁穆黑著臉又問:“還有沒有別的?”

“暫時沒發現。”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封百歲轉頭看向旁邊矗立的居民樓,“我要去扔花盆那家看看。”

“不先去醫院?”

“人都死了,爲什麼要去?”

“好吧...”祁穆也跟著他擡頭向上看,“你知不知道是幾樓?”

封百歲想了想,“五樓。”

“走吧。”祁穆擡腿剛要走,就見封百歲很悠哉地開始向上飄。

祁穆無奈,在下面對他道:“我是人,必須走正常路線。”

封百歲很快降下來,瞥了他一眼,祁穆堅信那眼神裡全是濃濃的嫌棄。

一人一鬼最後還是以正常的方式繞到小區裡面,再從樓梯上去。

祁穆覺得封百歲絕對不是什麼寬容的人,更何況這是“殺身之仇”,待會兒上去以後會很棘手,於是決定先問問當事人:“你見到人以後...要做什麼?”

封百歲飄在前面,頭也不回地答道:“看心情。”

答案很玄,此事兇險。

祁穆還在心裡斟酌著見到以後該怎麼辦,人已經站在了五樓門口,伸手按鈴時遲疑了一下,問旁邊的封百歲:“你確定是這家嗎?”

“試試看。”

那就是不確定!

祁穆一邊腹誹,一邊按下門鈴,電子音樂聲傳了出來,他們耐心地等到音樂響完,門裡卻沒有動靜。

又按了一次,還是沒有人來開門。

“是不是不在家?”

正當祁穆準備離開的時候,門開了,是一個滿頭銀髮的老婆婆,她真的很老很老了,佝僂著乾癟的身子,臉上全是深深的褶皺,吊著兩隻大眼袋吃力地看著祁穆。

“你好。”祁穆不自在地說。

老婆婆仔細看了他很久,忽然恍然大悟道:“啊...你是樓下小美的兒子吧?”

“嗯?我不是......”祁穆急忙擺手。

“小美又讓你送東西給我啊?跟她說了多少遍不要客氣嘛...真是的...”老婆婆自說自話地讓開身子,道:“別站在外面,快進來。”

祁穆只好提高聲音解釋道:“您認錯人了,我不是您的鄰居。”

“啊啊啊...”老婆婆彷彿沒聽見似的,一個勁點頭,笑瞇瞇地道:“那你就是少先隊員,來看望我們這些老東西的,對不對?”

“少先隊員......”祁穆小聲重複著這個曾經很熟悉現在很陌生的稱號,不知道該不該承認。

老婆婆站在門裡向他招手道:“來來來,很久沒有小孩子來了,進來坐坐,阿婆這裡有水果糖。”

這是在誘拐小孩子嗎?

祁穆看一眼封百歲,後者對他道:“進去。”然後當先越過老太太的身體,飄進了屋裡。

祁穆只好硬著頭皮進去,在屋裡打量了一圈,這房子的地段很好格局也不錯,價錢應該不便宜。

不過房子裡的擺設卻很簡單,鵝黃色的木頭櫃子,牆上掛著風景畫掛曆,窗戶邊放著一張藤編搖椅,整體透著一股七八十年代的陳舊感,與寬敞的房間有點格格不入。

祁穆想起自己的外公外婆,小時候每次去他們家都有這種感覺,眼前彷彿又見到陽光從老式窗戶照進來,灑在馬牙石混水泥的地板上,很親切又很遙遠。

他規規矩矩坐在沙發上,過了一會兒,老婆婆真的端來一個塑料果盤,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水果糖,看包裝應該已經放了很久,是祁穆小時候喜歡吃的那種。

“快吃快吃。”老太太坐在旁邊,殷切地看著他。

祁穆不忍拒絕,隨手拿了一顆撕開包裝紙,封百歲忽然出聲提醒他:“過期了。”

祁穆略一遲疑,還是把糖吞了下去。

老婆婆滿意地笑開了,又問:“好不好吃?”

祁穆連連點頭,想了想,還是開口問她:“阿婆,你今天早上...有沒有掉過一個花盆?”

老婆婆想了想,開始回憶:“今天我五點鐘就起牀了,還下樓走了一圈,人老了,走得不遠,以前我能一口氣走到龍湖再轉回來...”

“阿婆,花盆。”祁穆忍不住提醒她。

“啊,花盆啊...我回家以後都要去陽臺看看,今天發現那盆小杜鵑長大了,花盆太小,就說給它換一個...你要不要看?剛換好的,我這些花花草草長得可漂亮了!”老婆婆說著就站起來向陽臺走去,她腿腳似乎不太好,祁穆趕緊追上去扶著。

來到陽臺,老婆婆一一指給祁穆看,哪棵花叫什麼名字,直到封百歲在旁邊說:“花盆。”

祁穆只好又出聲提醒她。

“哎呀,要讓你看杜鵑嘛...年紀一大,記性就差...那棵小杜鵑我最喜歡了,平時都放在那裡...”老婆婆往邊上一指,那裡擺著兩盆蝴蝶花,中間剛好空了一塊。

“小杜鵑呢?我記得換好盆明明是放在那兒呀!”老婆婆有點著急,轉身在其他地方找起來。

祁穆和封百歲對視一眼,看來是花盆沒放穩,被風一吹就下去了。仗著老婆婆耳朵不太好,祁穆小聲說了一句:“這都讓你碰上,真夠倒黴的。”

封百歲手一揮,又有一盆花摔出了陽臺。

“你這人...”祁穆沒工夫教訓他,趕著老婆婆發現之前把她帶回屋裡,所幸老人家記性很不好,聊了一會兒又把小杜鵑的事情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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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知道有人在看,纔有激情寫下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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