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潼川路送往臨安的七百多名火器匠人被劫了。

這個消息傳到臨安，趙愭大發(fā)雷霆。

主管侍衛(wèi)步軍司公事樓忘臣勸解道：“官家，那就由臨安軍器監(jiān)負責研發(fā)就是了。

之前，潼川路經(jīng)略安撫使不是把火器和火藥製造圖紙都送來過京城嗎？”

“對對對，有了圖紙，沒有精於此道的匠人，也就只是稍慢了一些。”

趙愭鬆了口氣，馬上吩咐道：“立刻集中臨安附近三百里內(nèi)各軍器監(jiān)精熟匠人，都到臨安軍器監(jiān)，一起研發(fā)火器。”

小皇帝的旨意迅速頒佈了下去。

趙愭重重地坐在御椅上，捏了捏有些脹痛的眉心。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懷疑是楊沅不甘心大權旁落，所以主導了這一切。

但是隨後鄂州方面就把詳細經(jīng)過呈報了臨安。

現(xiàn)場遺下的金人屍體，足以證明，這的確是金國人的手段。

可惡啊！

西夏人在我大宋的火器上吃了大虧，金人在陝西多處城池是被我大宋的重炮轟開的，金人豈能不重視火器技術？

他們自然會不計代價也要拿到它，朕怎會如此大意！

樓忘臣瞟了趙愭一眼，恭聲道：“消息說，金人以商販、碼頭力夫、乘船經(jīng)過的出家人等各種身分，在匠人們乘上官船，準備東行的時候，對押送官兵發(fā)動了襲擊。”

樓忘臣頓了一頓，道：“官家，鄂州地面上，竟然同時出動了這麼多的金國奸細，身份形形色色，鄂州駐紮御前諸軍都統(tǒng)制李道，他難辭其咎啊！”

“不錯，在李道的地盤上，出了這麼大的事，他李道是幹什麼吃的？”

趙愭目光一厲，新仇舊恨同時涌上心頭。

“傳旨，李道治理地方不力，致使金國奸細肆虐，擄走諸多匠人，奪其中侍大夫、武勝軍承宣使，鄂州御前諸軍統(tǒng)制之職，改任爲……荊湖北路副總管。

荊湖北路副總管，比鄂州一路的都統(tǒng)制官要大。

可是，當官當副，吃菜吃素。

這就是襪子變手套，位置上升了，用處卻變小了。

和他把楊沅封爲川陝暨隴右宣撫使一樣，一種明升暗降的手段。

樓忘臣一喜：“官家，那鄂州都統(tǒng)制一職……”

趙愭微微一頓，道：“由鄂州副都統(tǒng)制權代其職吧。”

趙愭看了樓忘臣一眼，敲打他道：“你資歷太淺，而且沒有帶過兵、沒有打過仗，驟然得此高位，沒有人會服氣的。”

樓忘臣心中失望，卻謙遜地低頭道：“是，臣只是著急壯大忠於官家一人的力量。這朝野中，對官家您不以爲然的，終究還是太多。”

“慢慢來，朕不是不懂隱忍的人。”

趙愭冷笑一聲，轉(zhuǎn)向樓忘臣，神色緩和了許多。

“朕已派人通知新金，務必於四月一日對韃靼人發(fā)起攻擊。朕會命令隴右任得恭，出動西夏軍，也於四月一日，北上討伐韃靼。

否則，朕會從此斷了新金之援！”

趙愭道：“牧族習性，二月母馬受孕，四月幼駒降生，五月剪取羊毛。

另，每毀草地十庫存，便會燒去三頭牛犢和五隻羊羔的飼料。

四月發(fā)兵，討伐韃靼，燒其草場，剿其子民，韃靼必將損失慘重。

如此情形下，韃靼人必然無暇助金作戰(zhàn)。

到時候，朕會派你去陝西，朕希望五月的時候，就能聽到你爲朕光復長安的消息。”

樓忘臣激動萬分，連忙跪地，恭聲道：“官家英明，臣願爲官家效死！”

……

那些成熟匠人雖然被金人擄走了，但是宋國這邊有楊沅之前送到京城的圖紙，召集了京城地區(qū)擅長火器製造的匠人，也能依樣畫葫蘆。

已經(jīng)見識到了火器之利，大宋這邊自然是要把它用起來的。

只不過，且不說倉促製造，缺少熟練工人和熟練流程。

而且熱武器遠比冷兵器嬌貴，所以製造出來的武器故障頻發(fā)。

而且，他們有楊沅送交京城的早期的火器版本圖紙，卻沒有一系列的使用操典和注意事項。

這個年代，沒有多少士兵識字，甚至很多大將也不識字。

這些製造和使用環(huán)節(jié)的注意事項、操作流程，都需要大匠們言傳身授，手把手的教。

可是，現(xiàn)在這一環(huán)節(jié)缺失了。

楊沅的兩支王牌軍瘋魔軍和火器營，也因爲和楊沅的關係過於密切，屬於楊沅的絕對心腹，遭到了冷處理。

其中瘋魔軍被劃爲廂軍，守敘州城去了。

甘泉的火器營原本就是潼川府路各團練兵中抽調(diào)出來的，現(xiàn)在也打散還回了團練中去。

當然，如果這些人可用，趙愭派出的將領們也未必就短視到這種地步。

如果怕掌控不住，把將領和軍官都撤換了就行了，完全不必把所有的兵也都處理掉。

當初岳飛的兵就是這麼處理的。

只要把將領和軍官來個大換血，普通士卒們拿去充入步軍、馬軍、殿前司這樣三衙禁軍的要害部隊，皇帝都不擔心。

問題在於，他們沒錢。

或者說，他們捨不得拿出這麼多錢，去供養(yǎng)這樣兩支吞金獸般的精銳部隊。

反正瘋魔兵和火器營加起來一共也不到六千人。 區(qū)區(qū)六千人，何足爲慮。

其實在本來的歷史上，辛棄疾歸宋，任職於地方後，曾經(jīng)創(chuàng)建過一支飛虎軍。

這支飛虎軍，和現(xiàn)在楊沅所建的瘋魔軍非常相似。

他也是徵募了一羣亡命之徒，以嚴苛軍紀約束，以豐厚的犒賞激勵，打造出了一支不到兩千人的兵馬。

這兩千人的兵馬，史載“費鉅萬計”，“竭一路民力”以養(yǎng)之。

當時也是朝廷不可能拿出這麼多錢來養(yǎng)兵，“及辛棄疾之來，辦置飛虎一軍，欲自行贍養(yǎng)，多方理財，取辦酒課，乃始獻議於朝，悉從官賣。”

當時辛棄疾所用的辦法，就是朝廷按正常軍隊的供給撥款，缺口他自己解決。

因爲這支部隊是他用來圍剿湖匪山賊、保障地方平安的，所以向當?shù)厥考澞剂丝睢?

他又軍隊經(jīng)商，開建築隊、開酒樓等，把賺來的錢投入這支軍隊的建設。

效果自是顯著的，這支飛虎軍後來幾乎在南宋一半的國土上活躍過，十戰(zhàn)九勝。

這就有點像明朝的白桿軍了，到處負責滅火，名聲在外。

而且，雖然僅僅是一支不到兩千人的兵馬，卻不僅戰(zhàn)功赫赫。

飛虎軍的一些老兵因爲升遷調(diào)轉(zhuǎn)等緣故，進入其他軍隊後，還因此派生出了一些繼承了飛虎軍的作戰(zhàn)風格和作戰(zhàn)能力的軍隊。

飛虎軍因此成了提振大宋軍隊戰(zhàn)力的“火種”。

楊沅養(yǎng)著的瘋魔軍、火器營，這兩支一共不到六千人的軍隊，軍費開支相當於三四萬人的普通軍隊。

這裡邊的巨大軍費差額，以前全是楊沅自行解決的。

現(xiàn)在誰來負責這麼大的軍費缺口？

就算負擔的起，我拿這錢養(yǎng)三四萬大軍不香嗎？

爲啥只養(yǎng)六千人。

人家已經(jīng)是這樣的待遇，想大幅削減軍費，卻還讓人家做著以前的事情，那也是行不通的。

就算普通的官兵也很容易激起譁變，更何況這兩支軍隊作風本就有點“瘋癲”。

所以只能一勞永逸，一個打散了，一個全員“轉(zhuǎn)業(yè)”。

這一來，他們連能夠熟練使用新式火器的兵也沒有了。

他們倒是獲得了楊沅這邊已經(jīng)制造完成的大批火器。

但他們卻只能按照圖紙，找一批有突火槍使用經(jīng)驗的老兵“傳幫帶”的教授新兵使用。

他們不知道的是，甘泉所領的兩千五百多名火器兵，散歸川中各部團練後，便也如一顆顆火種，撒了開去。

楊沅是在去年八月份收到停戰(zhàn)命令的，當時沈虛中就已奉詔先行一步，趕往潼川府路接掌經(jīng)略安撫使，和楊沅來了個無縫銜接。

從那時起，新式火器的使用，就在軍中開始普及。

而這恰恰是以前楊沅全力避免的。

他深知，這個時代的火器還不能取代冷兵器，而且士兵們也不僅僅是換了手中一件武器。

原來你給他一桿長矛，現(xiàn)在你給他一桿竹槍，使用方法、訓練方式、作戰(zhàn)方式、保養(yǎng)方式都沒有太大變化。

可是從冷兵器到熱兵器，帶來的是所有流程所有環(huán)節(jié)的調(diào)整。

這也是當初楊沅不動正規(guī)軍，寧願從團練兵中招募那些具備了一定的紀律性，但其他方面全未定型的新兵，來使用火器的原因。

現(xiàn)在……，經(jīng)過半年多的訓練，軍中將領們以爲他們已經(jīng)擁有了在楊沅手中大放異采的火器運用技術。

但……也只是他們自己以爲而已。

……

шшш.Tтkā n.C 〇

四月一日，西夏兵馬奉詔，北擊韃靼，牽制韃靼兵入陝。

時寒、郭棣、溫泫臣、樓忘臣等舊派、新派武將們則奉詔統(tǒng)兵出了箭筈嶺。

他們兵分四路，殺向德順州、平?jīng)龈㈦]州、鳳翔。

陝西戰(zhàn)事結束半年以後，戰(zhàn)火再燃。

四路兵馬初戰(zhàn)大捷，攻城掠地，勢如破竹。

他們攻打的地區(qū)，都是先前被楊沅三路大軍攻打過的地方。

當時三路大軍過處，對該地已經(jīng)造成了各個方面的破壞。

而銜尾而來的韃靼兵又破壞了一遭。

或許是因爲這些緣故，使得駐守當?shù)氐慕疖娛繗獾兔裕运螄穆反筌娺M展順利。

除了鳳翔等幾塊硬骨頭久啃不下，僅僅兩個月，宋軍便連下十九城。

捷報雪片兒似的傳入臨安城，剛剛親政的小皇帝意氣風發(fā)。

六月中旬，江南進入了梅雨季節(jié)，十天裡倒有七天雨水連綿。

趙愭的心情，也像這陰雨連綿的天氣一樣充滿陰霾。

因爲他一個月光復長安的願望沒有實現(xiàn)，鳳翔依舊死死橫亙在宋國大軍撲向長安的必經(jīng)之路上。

而較之江南來說氣候乾旱的陝西，此時同樣進入了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