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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歡的是,‘你不知道你是誰,你不知道卓文君,死了兩千年,春天還是春天’。”白小米難得遇到一個和自己聊得來的人,沒想到這留美博士後還是個小文藝青年,她開始眉飛色舞,說到詩,一掃之前的沉悶,“還有那句,‘老教授,老教授,換一條花領(lǐng)帶吧,大一時你有沒有鬧過戀愛?’。”
周彥看著笑起來眉眼如畫的書香氣女人,他也靦腆的笑了起來:“還有,那麼多的表妹,走在柳堤,我只能娶其中的一朵……”
“他很喜歡飛揚跋扈爲(wèi)誰雄的李白,我也是,喜歡李太白和蘇東坡,可現(xiàn)在,慢慢喜歡上了陶淵明,以前不能理解爲(wèi)什麼蘇軾被謫時,只讀陶潛的詩就能開心,現(xiàn)在好像能理解了點。”白小米在現(xiàn)實中,幾乎遇不到一個可以和她談文學(xué)的人,周彥比蘇若那種僞文藝要有真本事,她喜歡有人和她談詩論詞,只有在書中,才能忘掉所有的煩惱。
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無憂無慮只會泡圖書館的學(xué)生時代。
白小米赫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在周彥這種剛剛畢業(yè)的男生面前,這麼老了,畢業(yè)了,寫書了,結(jié)婚了,又離婚了,出書了,成名了,愛情沒了……
畢業(yè)後短短的兩三年,她竟遭遇過這麼多的事情,對一個生活簡單的宅女來說,回首一看,真是百般感嘆。
白小米鬱結(jié)的心情,慢慢在海闊天空的聊天中,紓解開來。
她終於找到一個現(xiàn)實中可以談?wù)撐膶W(xué)的良師益友,面對面的交流和在網(wǎng)絡(luò)中的對詩聯(lián)句可不一樣,白小米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周彥博古通今,文化底蘊深厚,無論她說到什麼,都會立刻對上話,難得的投機。
白小米甚至?xí)椭軓┐傧ラL談到半夜,從雪萊濟慈到屈原卡夫卡,簡直相逢恨晚,聊到興起時,靦腆的周彥也會跟著白小米手舞足蹈……
秦懷玉和舒清海永遠沒有看到這樣的白小米,因爲(wèi)他們不是同一類人,也不會理解文學(xué)的魅力。
白小米有時候笑著笑著,也會突然想到自己和秦懷玉在一起時,他從不關(guān)心自己在想什麼,不關(guān)心所謂的精神層面的東西,他從不會和自己談?wù)撗┞湎碌淖藙菔窃鯓拥拿溃粫務(wù)撍卧~裡的荷花是多麼的豔,不會談唐詩裡的玉門關(guān)是多麼的遠……
這時,她會突然斂住笑容,發(fā)起呆,讓周彥有些無措。
她和秦懷玉不是一類人,和周彥聊文學(xué)時,白小米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們沒有任何的交集,沒有共同話語,沒有一起追求的東西,他們的一切,都是命運錯誤的安排。
所以活該不能得到幸福,她不會精密的算術(shù)和縝密的商業(yè)頭腦,他也不會對她說風(fēng)花雪月的話,給她寫短短的情詩……她曾經(jīng)的夢中情人,不就是騎著白馬拿著筆的詩人嘛?
什麼時候遇到秦懷玉,她忘了少女時代的夢,愛上一個充滿銅臭味的商人?
越想越覺得往事不堪回事,還是清純簡單的大學(xué)生好,不會有那麼多的心思和手段,也不會影響她那簡單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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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臥室沒有拉開窗簾,
裡面有種香水腐爛的味道。
香水怎麼會腐爛?舒清海也不知道。
他已經(jīng)等了整整七天,可萱萱還是恍若不認識他。
那個曾經(jīng)暗夜妖嬈的女子,現(xiàn)在依舊保持著曾經(jīng)的某些習(xí)慣,喜歡塗黑色的指甲油,喜歡坐在牀上一支支的抽菸,酗酒,喝醉了會醉眼迷濛的笑著把衣服扔掉……
舒清海找到她的時候,感覺時間似乎不曾從兩個人中間走過,可是記憶又突然變得遙遠。
他愛過、並且一直愛著這個曾經(jīng)在夜店駐唱的女人。
當(dāng)看到她那叛逆的染成火紅的短髮,舒清海卻又覺得陌生。
那麼多年過去,她還像一個酒吧駐唱的搖滾女歌手,眼神依舊不羈,帶著若有若無的挑逗,依舊喜歡皮質(zhì)的一切,耳洞越打越多,喜歡十字形狀的金屬,酷愛黑色和紅色……
“萱萱,”舒清海聽到自己聲音裡的滄桑,他在這裡等了七天,彷彿老了七歲,“跟我回去。”
因爲(wèi)無度的酗酒和抽菸,還有兩次墮胎的經(jīng)歷,她已經(jīng)不能生育。
這也許就是她離開的原因,也許不是。
舒清海不知道,也慶幸自己不知道。
因爲(wèi)萱萱第一次墮胎時,他們還不認識。
她是放蕩揮霍青春的歌女,而他,和周彥一樣,是謹慎純潔的大學(xué)生,從未有過任何的女人。
“你娶我?”躺在牀上一直抽菸的女人,終於說話了。
“只要你願意,我娶你。”舒清海沉默了片刻,說道。
“你還是和當(dāng)年一樣。”萱萱的笑聲傳到舒清海的耳中,有些刺耳,她笑著笑著,突然收住笑聲,“這麼久了,沒愛過其他女人?”
“有過動心的,可我一直在等你。”舒清海在煙霧繚繞中,淡淡說道。
“動過心?她是誰?”萱萱將菸頭扔到地上,問道。
“你跟我回去,我就告訴你,她的故事。如果你不走,我也不說。”舒清海像是在請求,更像是在誘哄。
“你明知我最不能容忍你有秘密。”萱萱嘆了口氣,終於下了牀,拉開窗簾,陽光落在她略帶青黑的眼圈上,拉出寂寥的陰影。
她是一個討厭陽光和白天的人,最喜歡的是黑夜。
濃黑濃黑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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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米接到綠桐編輯部的催稿電話,又接到宣傳部的安排採訪電話。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舒清海真的要按合同公事公辦……
她以爲(wèi)那大叔去找自己前女友了,沒時間來管她這種小蝦米,誰知道,大叔精力好像很充沛,還特意給她安排一個責(zé)編,把她的時間排的滿滿的。
白小米最近今天太放鬆了,和周彥在書海文林裡自由的翱翔啊翱翔,然後“biu”的一聲,她又中彈,被獵人拎回家,剝皮抽筋,洗洗下油鍋……
“小米,今天起的好早。對了,你昨天說的那句詩,我終於想到出處,二十四史……”周彥興致勃勃的下樓,早晨的陽光真好,可坐在沙發(fā)裡的白小米卻滿臉哀怨,讓他立刻打住了下面的話,小心的
問道,“小米,你怎麼了?”
白小米機械的揚起脣,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繼續(xù)哀怨的盯著茶幾上的鮮花,沒一點力氣的吐出一個字:“早。”
“怎麼這麼沒精神?起的太早了嗎?”周彥很少見到白小米早上八點就坐在沙發(fā)上,她基本都是午飯才起牀。
“知道我爲(wèi)什麼今天起的這麼早嗎?”白小米有氣無力的抱著靠枕,一臉即將上刑場的表情。
“因爲(wèi)今天的太陽的很暖,因爲(wèi)花瓶的鮮花很美,因爲(wèi)草尖上的露珠……”周彥很想逗她開心,所以故意用詩人的口吻找理由。
“因爲(wèi)我一連接到兩個催命電話!”白小米打斷表哥的“詩興”,她的手機一直關(guān)著,可綠桐居然打到她的家裡,吵醒了好夢。
“誰打的?”周彥仔細的看著表妹臉上的神情,他擔(dān)心是那個人打來的。
好在並不是,白小米用煩躁的表情回答:“催稿的,催命的!”
“是不是最近幾天,我耽誤你寫書了?”周彥放下心,坐到表妹身邊,盯著花瓶裡那朵粉色玫瑰問道。
“沒有,我沒想到會有人給我打電話催稿,還要安排什麼採訪。”白小米抱著靠枕,隨意的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微微傾身,抽出一隻手來,去摸花瓶裡的玫瑰花瓣,她倒是很喜歡和周彥談古論今,這是許多年都沒有過的暢快淋漓的痛快感覺。
大家現(xiàn)在都知道她是個寫書的人,可沒人會陪她說詩詞,大家都以爲(wèi)她只是個宅女加腐女而已,都不知道她的靈魂深處,也有著嚴肅的正統(tǒng)的文學(xué)根源。
“採訪?是電視臺還是報社?”周彥看到她觸摸粉色玫瑰的手指很潔白,彷彿是透明的。
“鬼知道,說是九點有車來這裡接我……好煩好煩好煩!”白小米把臉埋在抱枕裡,潛意識裡,她是很抗拒出門,抗拒人多的地方。
“我陪你去吧。”周彥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不要煩,我第一次接受媒體採訪的時候,也很害怕,不過慢慢的就習(xí)慣了。”
他從小就是天才榜樣,每次的競賽都會拿到前三的好成績,在小學(xué)四年級的時候,就接受過採訪,此後被當(dāng)成成績優(yōu)異的典範(fàn),面對過的採訪大大小小也不下於兩百場,雖然剛剛畢業(yè),可是比白小米應(yīng)對媒體有經(jīng)驗。
“我不是害怕,是煩。”白小米想到媒體,就想到他們肯定會東問西問,如果只是談?wù)摃故呛軜芬狻?
“那能推辭嗎?”周彥又問道。
“如果小羽沒挪用我的稿費,或者我沒簽合同的話,或許能推掉。”白小米轉(zhuǎn)過臉,看著周彥,突然伸手往他臉上捏去,唉,心情一煩躁,就想找個人揉捏,白若羽不在,那就捏表哥好了,誰讓他這麼嫩,水噹噹的能擰出汁來。
周彥微微一愣,臉上“唰”的涌起紅暈,天才的記憶力總是很好,他一直都記得,從小和白小米在一起長大,她就愛捏自己的臉。
可惜白小米很健忘,而且提前老年癡呆,小時候的事,除了翻螃蟹偷黃瓜這種關(guān)於吃的事情,她勉強能記得一點,欺負別人的事,完全記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