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只能說是半個陰陽師,上一輩的時候,還有研究這些鬼怪的東西,然而,到了她們這一代之後,就逐漸沒落了。
世界的變化太快,她們的行動跟不上世界的變化。
核心的東西,永遠都掌握在宗家。
分家能夠了解的非常有限,除了幾卷書籍之外,基本上沒有多少東西留給後代的了。
然而,現在也沒誰會去研究這些了,和鬼怪打交道,都會無法避免地擁有五弊三缺的宿命,誰又捨得犧牲自己呢?
四十多年前,她的妹妹被人販子拐跑,一去,杳無音訊。
她找了整整四十年,始終沒有得到任何有關於她的信息。
如今,終於再次見到了這個和她手中的玉一模一樣的東西。
老婦人的眼角閃爍著淚光:“千想萬想,怎麼也沒有想到,等到我老了,竟然還能再次見到這塊玉,我真該高興,我還活著,我的眼睛還沒有完全瞎掉,我終於是活著,等到了這一天……”
鍾夙和花小狄站在她對面,看著深受感觸,情緒激動的老婦人,雙雙沉默不語。
他們都沒有辦法安慰,她積蓄了這麼多年的情感,需要爆發。
老婦人斷斷續續地說著:“妹妹走失的時候,還不到三歲,因爲她的失蹤,父親和母親的身體,也開始一落千丈了,我們一家人,一直在想辦法找她,但是,個體的力量非常有限,當時也沒有多麼完善的機構,能夠幫助我們尋找妹妹,我們只能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一滴地去打聽她的消息……”
鍾夙微微蹙眉,問道:“花家好歹也算是一個不小的陰陽師家族,爲什麼不向宗家求助?”
老婦人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我們當時和宗家的關係已經不算近了,能力和地位都很有限,當時我才七八歲,我的父母曾經求助過宗家,希望宗家出手幫忙,但是宗家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拖,就拖了四十多年……”
花小狄聽到這裡,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其實,四大陰陽師家族之中,花家的等級制度很分明,宗家的地位永遠都凌駕在分家之上,我們和他們的關係很淺,來往也不多,他們對我們的態度並不好,我們只要保守好自己的秘密,不讓沒有權限的人知道,就可以了。”
所謂的沒有權限的人,就是指那些平凡的人了吧?
老婦人嘆著氣,說:“算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妹妹終於要回家了,我們,終於還是能夠團聚……”
聽她說到這裡,鍾夙就有些不忍開口了,但是他還是沒辦法,只能實話實話:“她……已經死了……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老婦人的表情有些愕然:“怎麼會……”
鍾夙沉默一會兒,說:“我找到這塊玉的時候,她就已經不在了,但是,在她活著的二十多年來,她過的很好,她被賣到了一個村子裡,她的養父母對她很好,而且嫁給了一個很好的男人,雖然沒有留下子嗣,但是她的生活很幸福。”
簡簡單單,便是最好的幸福。
老婦人跌坐在椅子上,身體有些無力。
她緊緊握著古玉,眼角緩緩滑下晶瑩的液體。
……
曾經,有一個傳說。
在一個人死後,把她的腦袋割下來,和屍體分開相葬,然後把她的腦袋埋在土地裡。
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那顆腦袋之上,就會長出一棵樹。
樹上,全部都是那個人的臉,同一張臉。
傳說從何而來?
鍾夙想,一切的傳說,都來源於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吧?
也許有所出入,但是你不能因爲你沒有見過那件事發生的過程,而否認這件事的真實性。
失散四十多年的姐妹,被埋在土地裡的腦袋,兩塊一模一樣的古玉,一個弄虛作假的和尚,一個佛氣滿滿的金鉢,一隻撐傘的女鬼,一個失去了記憶,做了一場夢的男人……
這場雨,終於是停歇了下來……
鍾夙離開花小狄的表姑家中的時候,已經接近子夜十二點了。
花小狄站在樓下,看著他的背影,揮了揮手,說:“大神,再見!”
他的笑容很燦爛,雖然他知道,也許,他的周圍現在正遊蕩著許許多多的孤魂野鬼。
不過,一切都沒有什麼好畏懼的。
下了許久的雨終於是停了下來,地面還是溼漉漉的,微涼的風不斷吹拂著。
戚不負從他胸前的古玉之中飄了出來,順手便挽住了他的手臂。
她擡頭,看著漆黑的夜幕,說:“夙夙,你看,天空呢……”
鍾夙面無表情:“那是黑夜。”
戚不負搖了搖頭,說:“爲什麼白天的天空可以叫天空,晚上的天空就不能叫天空了?沒有這樣的說法……”
鍾夙無奈:“好吧,沒有這樣的說法。”
也許,那不僅是天空,還是天堂。
戚不負笑了笑,說:“就在黑夜的天空之中,他們肯定在看著我們。”
鍾夙問:“誰?”
戚不負說:“美蓮和她老公啊,那個姓張的,還有很多很多,他們一定都在黑夜的天空之上,看著我們,你說,他們會不會是不發光的星星?”
一切終將塵埃落定。
鍾夙沉默了半晌,忽然說:“就算是不會發光的星星,墜落的時候,也會散發出一道流光。”
戚不負微微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嗯,沒錯,一定是這樣的……”
他忽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說:“好了,現在事情都結束了,剩下的,就是慼慼的事情了。”
她忽然有些好奇:“我有什麼事情?”
鍾夙說:“你身上的寒冰地獄,還有,慼慼想兒子的事情。”
戚不負恍然大悟,原來,重點的最後一句話:“哈,是啊,我想兒子了!”
寒冰地獄什麼的,她還真沒有放在心上,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好了,他身上的溫度,已經足夠她化解一切了。
鍾夙點頭,說:“嗯,我們回家。”
回家,蘊含著多少意思,永遠都只有她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