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積不大的房間內，堆積了近百具屍體，他們全身上下都是彈孔，有的人頭顱碎掉，血液和腦漿糊在牆上；有的整個下巴破爛，露出齒骨；有的腹部破裂，大腸小腸都漏了出來。
沒有一個例外，死狀極其悽慘，宛如修羅地獄。
鮮血流淌在地面，像積水一樣，幾乎可以漫過腳掌。
這些血，還有溫度。
轟隆隆，又是一聲驚雷。
邵季站在破敗的房間門口，臉色慘白，眼睛失去了焦距。
他來晚了！
事實上當他距離廢棄建築只有500米的時候他就已經聞到了血腥味。
可是直到親眼看到眼前的慘狀，他依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後退一步，邵季背靠著破敗的走廊牆面，全身像失去力氣一樣癱坐在地面。
他前所未有地感覺到挫敗，明明已經拼盡全力了，可他依舊沒能救回那幾個孩子。
捂著胸口，他感覺到有些喘不過氣，異常難受。
這不單單是瑞留下的那個情緒印記影響著他，邵季自己也很希望能救到他們，至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受難者幫助。
可是他沒做到，他失敗了，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不知癱坐了多久，邵季掙扎著站起來，將一具具屍體從房間裡面搬出，放在了廢棄建築的大廳裡。
每搬一具屍體，他就會用神經索搜尋他們的記憶，除了想從這些人的腦海裡尋找線索之外，他也想知道這些人被抓到這裡後經歷了什麼。
總共九十二具屍體，這是最近一週被抓過來的人，之前還有一百多具都因爲實驗失敗被丟到亂葬崗去了。
這九十多人在不久前還是活著的，但在遭受極其痛苦的實驗。
從其中一個貧民的記憶，邵季可以知道，二十分鐘前，正在執行實驗的三名藥劑專家和十幾個負責守衛的傭兵突然開始收拾東西準備撤離。
臨走前他們將所有綁過來的貧民都扔到一個房間裡，用輕機槍掃射了足足五分鐘，確保不留一個活口。
查看到這部分記憶時，邵季的胸口疼得厲害，幾乎快要停止了呼吸。他知道，正是因爲他殺了圖丘，那些人才會匆忙離開並殺人滅口。
換句話說，這些貧民的死跟邵季有很大的關係。
可是邵季有更好的辦法嗎，不管他是殺了圖丘讀取記憶，還是用逼問的方式，最後都會導致催眠藥劑發作。
只怪邵季他對催眠藥劑不夠了解，沒能及時阻止肉塊的形成。
從次聲波發出的那一秒起，邵季便註定救不了廢棄建築中的任何一個貧民了。
這幾個藥劑專家太謹慎了，他們在開始進行人體實驗之前就已經將退路都安排好。
甚至於他們做實驗的時候，都會戴著防毒面具，這讓邵季無法通過屍體的記憶看到那三個藥劑專家的面貌。
就連保護三個藥劑專家的傭兵們，也一樣戴著面具。
不過邵季卻從一具小男孩屍體的記憶裡讀取到一個片段，那是三個藥劑專家對小男孩進行實驗時的對話：
“契合度有百分之十，比之前幾個還高。”
“很好，終於有一個實驗體契合度破十了，果然用人體進行實驗比小白鼠快多了。”
“不過……我們這樣真的好嗎？若是事情敗露了，那……”
“你他媽胡說什麼？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貧民而已，整個夜安國幾千萬個貧民，每天死在工廠的都不知道有多少，我們抓這一兩百個來做實驗根本沒什麼影響，而且還能加快藥劑完成的進度，何樂而不爲？”
“好吧，只希望這個藥劑能夠儘快成功。”
“是啊，距離理事會換任只剩半年了，若是我們能完成這個新型藥劑，一定可以讓謝遠的影響力大漲。等他當上了會長，我們的日子就會好過多了。”
……
謝遠，謝氏家族的人！！！
邵季幾乎雙眼要噴出怒火，他本以爲，謝氏雖然是資本家族，但多少還會按最基本的資本規則來進行運作，可沒想到他們居然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
轉過頭邵季從李恆的記憶進行搜尋，想找找有沒有關於謝遠的信息。可惜的是，除了第三分系，李恆跟其他分系的謝氏成員都沒怎麼接觸過，沒有任何跟謝遠有關的信息。
不過最少最少，邵季知道了這幾個藥劑專家背後是誰在資助。
將所有屍體搬出來後，邵季找到了那四個早上被圖丘送到這裡的孩子。
“抱歉，我沒能救到他們！”
邵季坐在地板上，怔怔地看著那四具瘦小的屍體。
他們最大的一個只有十三歲，最小的才十歲。
從他們的記憶中可以看到，四個孩子跟往常一樣一起到垃圾堆去撿東西。
雖然他們聽說前段時間有很多人失蹤了，不過好像大多都發生在晚上，所以白天的時候他們並沒有過多擔心。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胡三波克這些人渣已經猖狂到白天也要下手了。
四個小孩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麻醉槍射倒，等他們醒來時，已經被關在昏暗的房間裡，周圍都是跟他們一樣被抓過來的人。
直到幾十分鐘前，他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密集的子彈便奪走了他們的生命。
死之前，這幾個小孩想的是：我做錯什麼了嗎？
“不，你們沒有錯！”
邵季對著他們的屍體呢喃自語：“錯的是這個操蛋的時代！”
……
狂風驟雨依舊在傾瀉，廢棄建築外，邵季頂著暴雨，在滿是泥漿的地面上挖出土坑，然後將一具屍體埋葬下去。
緊接著將刻有名字的木製墓碑插在那些墳包前。
九十二具屍體，他挖了九十二個坑，刻了九十二個碑。即便有一部分屍體因爲腦袋破裂，邵季沒能讀取到他們的記憶，但從他們一起被綁過來的小夥伴的記憶裡也能知道名字。
埋葬好他們後，邵季坐在一塊石頭上，看著這一排排木製墓碑，良久沒有動彈。
暴雨拍打在他身上，他也無動於衷。
本來，邵季以爲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他能像個局外人一樣冷靜地看待任何事情。
可今天這件事讓他明白，從來就沒有世界之分，每一個存活著的人類，都不可能超脫於羣體只做一個旁觀者。
一旦接觸了其他人，就會產生聯繫，無形中有絲線在相互牽絆著。
邵季跟瑞產生了聯繫，可答應的事卻沒能做到。
所以這一刻開始，他決定做一個局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