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守寺老和尚都快哭了。

真的，即使是強(qiáng)忍著，眼淚也已經(jīng)在眼眶中不停得打著轉(zhuǎn)。

造孽啊！

他原本就是個下三濫的街頭騙子，偶爾依靠著還算不錯的撲克牌、麻將牌去街邊最低端的賭檔裡混一點錢花，當(dāng)然，不會太多。

一多就得被發(fā)現(xiàn)。

被發(fā)現(xiàn)，他就得被剁手。

他可不想這樣。

他還想長命百歲、入土爲(wèi)安的。

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混跡著、活著。

至於找一份正經(jīng)工作？

他五十歲前也幹過。

便利店服務(wù)員、大排檔的切菜工、擦車工，泊車小弟等等，他都幹過。

那個時候是他最幸福的時候。

雖然都是小時工，不是正式工，而且掙得不多，但是每天都能夠掙點，偶爾還有工作餐。

可是一過了五十歲，這樣的工作就和他告別了。

更多年輕的人代替了他。

不過，他並沒有怨天尤人。

畢竟，和當(dāng)初那些因爲(wèi)金融浪潮退潮後，從樓頂一躍而下的傢伙相比較，他幸福多了。

最起碼，他還活著。

活得還像是一個人。

所以，他居住的紙箱是最乾淨(jìng)的，每天還打掃周圍。

一直到……

一個老和尚出現(xiàn)。

那是一個薄霧瀰漫的早晨，老和尚一身是血的倒在了他的‘家’門口。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他也就是眼不見心不煩，狠狠心走了。

可在‘家’門口，他無法視而不見。

他不知道老和尚遇到了什麼。

只是將老和尚擡進(jìn)了家裡，然後，打掃了血跡。

接著，用珍藏的藥品給老和尚治療。

想要活得長，藥品是必須的。

他總會留下一部分活動資金來購買必須的藥品。

從感冒藥、止瀉藥再到碘伏、繃帶等等。

這些看似基本，但是在關(guān)鍵的時刻，都是救命的東西。

他可是見識過不少‘鄰居’，因爲(wèi)一場感冒而丟掉小命的情況。

老和尚傷的很重。

全身上下都是傷痕。

不少都是深可見骨的。

能夠活著，在他看來都是不可思議的。

同樣的，還有老和尚的恢復(fù)力。

在他消毒、敷藥後，老和尚在傍晚的時候就甦醒了。

不過，有點虛弱。

但也正常。

普通人受了這麼嚴(yán)重的傷，估計早就涼透了。

“謝、謝謝?！?

老和尚艱難的道謝。

“不要謝?！?

“你死在我門口，我也會有麻煩的?！?

“趕緊吃，吃了快點恢復(fù)，然後，趕緊走。”

他用冷漠的語氣和老和尚對話。

然後，從他的‘備用乾糧’中拿出了兩個罐頭。

罐頭易於保存，儲存時間長。

尤其是肉類罐頭，更是艱難時期的珍寶。

他也就藏了三個。

現(xiàn)在拿出兩個，只是爲(wèi)了讓老和尚快點恢復(fù)。

甚至，他已經(jīng)做好了要如何讓老和尚吃下這兩個肉罐頭的說辭了。

但是出乎他的預(yù)料，這個老和尚好像根本不介意吃葷。

與他所認(rèn)知的老和尚完全不一樣。

老和尚不單單是這點怪異。

除去不吃葷腥外，這個老和尚還對撲克牌、麻將牌很感興趣。

估計是個冒牌和尚吧！

之前的傷勢，也應(yīng)該是因爲(wèi)行騙被發(fā)現(xiàn)，才造成的！

他當(dāng)時是這樣想著的。

然後，兩人的距離就這麼拉近了。

畢竟，算是半個同行嘛。

日記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

老和尚的光頭早已被一層短短的白髮遮掩，身體也好了起來，沒事就穿著他的舊衣物，在‘家’附近溜達(dá)個半天。

有時候還和他一起撿易拉罐。

偶爾還會在垃圾中翻出一些有用的東西。

接著？

自然是換點啤酒喝。

他和假和尚一起喝酒一起聊天一起大笑。

笑得是他。

因爲(wèi)，這個假和尚總是把一些傳說當(dāng)成真事告訴他。

有鼻子有眼的。

他纔不會相信。

然後，又過了幾個月，假和尚突然說要離開了，有些事情要去辦。

他沒有挽留。

他們這樣的人，怎麼挽留別人？

絕對沒有不捨！

他沒有送假和尚，早早的回‘家’了。

然後，看著老和尚留下的衣物，愣愣發(fā)呆了一宿。

日子總得過吧。

又過了一個多月。

在他生活平靜後，老和尚又出現(xiàn)了。

還是一身傷、一身血的倒在‘家’門口。

“喂！”

“雖然我們是騙子，但是也得有底線啊！”

“混兩頓飯吃就好，不要太過分。”

“不然早晚死在街頭！”

他嘴裡說著，但是手腳利落的把假和尚‘?dāng)E’回了家。

之後的日子，就變成了之前的經(jīng)歷。

循環(huán)反覆間。

假和尚每次離去，總是一身傷的回來。

修養(yǎng)好了，假和尚就給他講故事。

那些故事裡都是怎麼對付妖魔鬼怪的。

那些故事裡的主角都有著觀想法、呼吸法、技巧法。

他聽得有趣，就記住了不少。

原本到了他這個年紀(jì)，很多事情完全記不住了，但是莫名其妙的，這個假和尚講的，他都記住了，一個字不差。

他一開始還有些奇怪。

可到了後來，也就習(xí)慣了。

他只認(rèn)爲(wèi)是假和尚講得故事有趣，他才記住了。

又是假和尚離去的一個月。

他在‘家’裡的一個紙板上畫滿了1字。

他細(xì)細(xì)的數(shù)了數(shù)。

足足80個。

“竟然這麼多年了？”

他愕然的看著這些1字。

不知不覺間，他和假和尚認(rèn)識了快10年了。

“也是運氣?！?

他這樣想著。

這10年裡假和尚每次回來都是一身的傷，但是卻沒有死，這不是運氣是什麼？

但好運氣總有用完的時候。

這一次就是。

假和尚回來了。

胸前破了一個大洞，面容都被撕裂。

如果不是因爲(wèi)熟悉，他根本認(rèn)不出來。

“發(fā)生了什麼？”

他想要像以往一樣將假和尚擡回‘家’裡，但是卻被假和尚阻止了。

“緣起緣滅，就在剎那?！?

“你總說自己沒有名字?！?

“我把我的名字給你吧?！?

假和尚沒有理會他的意思，就這麼自顧自的說道。

他從住到新‘家’後就沒有了名字。

他周圍的大部分人也都一樣。

大家都是以代號相稱。

或者，直接就是個‘喂’。

“從今往後，你就是‘童守寺’?！?

“它也交給你了?！?

“至於更多？”

“我無法教導(dǎo)你了，需要你一點一點的去接觸?！?

說完，假和尚將一個布包遞給他後，就一擡手。

他引以爲(wèi)傲、十分整齊，不禿的秀髮就沒了。

剩下了一個光頭。

還沒有等他抗議，假和尚血肉模糊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個笑容，接著，頭一歪死了。

在他都要以爲(wèi)假和尚是不死之身的時候，假和尚死了。

而且，在假和尚死後，屍體徑直腐朽。

呼吸間，就變爲(wèi)了一片灰燼。

只留下那個布包。

布包裡有著一把鑰匙，還有一份不動產(chǎn)委託書。

童守寺！

假和尚在童守町的街市內(nèi)，竟然留給他一座寺廟。

雖然很小，但也很了不得了。

那假和尚爲(wèi)什麼要行騙？

有著這樣一座寺廟，稍微運營一下就會掙得盆滿鉢滿了。

接著，他很快就知道了。

假和尚講給他的竟然是真的！

那些故事！

那些妖魔鬼怪！

所謂的觀想法、呼吸法、技巧法都是真的！

因爲(wèi)，真的有人找他驅(qū)魔。

如果當(dāng)時不是因爲(wèi)委託人的面色太過凝重的話，他差點笑出聲。

而他十分想要在當(dāng)時笑出聲。

因爲(wèi)，假如那個時候，他真的笑出聲了。

就不用像現(xiàn)在一般，頂著‘童守寺’的名頭進(jìn)行著這麼危險的事情了。

即使他進(jìn)行了一次次的風(fēng)險規(guī)避，但還是逃不掉啊。

這一次，死定了啊！

要知道，那可是——

土御門！

一想到這個家族，童守寺老和尚簡直是頭皮發(fā)麻。

就算是個分家也是一樣。

那可不是他能夠抵禦的。

用了‘替身發(fā)’糊弄對方已經(jīng)是他的極致了。

然後，用‘舟渡術(shù)’潛入這裡救人，也只是因爲(wèi)害怕日後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會……良心不安。

可一旦被發(fā)現(xiàn)了。

童守寺老和尚還是想要痛哭一場。

距離百歲，還有三十年。

果然，我要半路夭折嗎？

實在是太痛心了。

心底想著，童守寺老和尚卻是整了整衣襟。

然後，面容嚴(yán)肅的雙手合十。

有些習(xí)慣，隨著時間的流逝，早已經(jīng)烙印在了骨子裡。

就算是面對生死，也不會改變了。

而在童守寺做完這一切後，惠麗晶、涼介驚訝的發(fā)現(xiàn)，眼前的老和尚突然變得不同了。

哪裡不同，他們說不上來。

但總有一種面對高僧的感覺。

那嚴(yán)肅的面容，總讓他們想到寺廟中的雕像，還有那雙平靜的雙眼，似乎就像是在看到菩薩一樣，而悠長的呼吸，則讓人心生平靜。

這？

惠麗晶、涼介面面相覷。

他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

就在惠麗晶想要詢問的時候，異變突生。

本就波濤洶涌的大河，突然間巨浪翻滾。

一抹好似雷霆的聲音在天際迴盪著——

“童守寺！”

聲音巨大，且充斥著顯而易見的憤怒。

“你竟然敢用‘替身術(shù)’來唬騙我！”

“你是在羞辱我嗎？”

質(zhì)問，在憤怒之下，變得異常尖銳。

童守寺老和尚擡頭看著昏暗的天空，合十的雙手沒有放下，僅僅是微微一拜。

似乎是歉意。

又似乎是習(xí)慣。

“好！很好！”

“既然你想要救人！”

“那我就讓你救個夠！”

那抹聲音低吼著。

翻滾的河水，突然平息了。

惠麗晶、涼介卻在河水平息的一刻，臉色大變。

他們感覺似乎被什麼猛獸盯上了一般。

毫不猶豫的兩人掏出了槍。

下一刻——

嘩啦！

伴隨著一道水花聲，一道瘦小的身影就跳上了小舟。

全身墨綠色，面容猙獰，嘴裡有著獠牙，四肢宛如蟾蜍，一上來就衝著惠麗晶撲去。

砰！

惠麗晶擡手一槍。

怪物應(yīng)聲而倒，落入河水中。

但是，惠麗晶根本來不及高興。

更多的怪物從這河水中躥出了。

嘩啦！嘩啦！嘩啦！

砰砰砰！

出水聲絡(luò)繹不絕，槍擊聲接連不斷。

天空中的聲音則是不屑。

“童守寺你不是要救人嗎？”

“爲(wèi)什麼不出手？”

“你不會以爲(wèi)區(qū)區(qū)的子彈能夠讓我飼養(yǎng)的‘水鬼’退怯吧？”

“還是說你在進(jìn)行所謂的考驗？”

說到這，那抹聲音不屑的冷哼了一聲。

“人心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

“幾十年前你就已經(jīng)失敗過了一次！”

“現(xiàn)在？”

“你不過是重蹈覆轍罷了！”

“不論是你小舟上的兩個，還是岸邊的那個，都是經(jīng)不起考驗的——尤其是岸邊的那個叫做傑森的傢伙，他本身就是一隻喪家之犬，遠(yuǎn)渡重洋而來，惶惶不可終日時，內(nèi)心還充斥著執(zhí)念，如果不是他的話，我怎麼可能發(fā)現(xiàn)這裡的事情，你說不定已經(jīng)順利的把人救出來了。”

“你覺得他這樣的傢伙，可能通過你所謂的考驗繼承童守寺嗎？”

那抹聲音問道。

“爲(wèi)什麼不呢？”

童守寺老和尚老和尚回答著。

不同於那麼聲音的憤怒、尖銳。

老和尚的話語平和、淡然。

但是這樣的語氣，越發(fā)的刺激到了對方。

“就他？”

“他還想通過你們那些滿是狹隘的考驗？”

“除非……”

“他把眼前這條‘鬼之川’喝乾！”

這抹聲音怒氣勃發(fā)的說道。

不過，在說到後面，卻又發(fā)出了輕笑聲。

雖然他的這條‘鬼之川’只是一個分支的投影。

但就算是投影，也是源自‘鬼之川’的。

常人跌落後，呼吸間就得被消融成骨架，然後，精魄成爲(wèi)其中水鬼的養(yǎng)料。

至於骨架？

他稍微加工後，就可以成爲(wèi)新的骸骨武士。

或者說乾脆泡在這條‘鬼之川’內(nèi)，成爲(wèi)新的‘水鬼’。

傑森喝乾他的‘鬼之川’？

這怎麼可能？

想到這，這位莫名的越發(fā)想笑了。

“如果傑森真的把‘鬼之川’喝乾了，我不僅認(rèn)輸，而且我還加入你的陣營，幫助你一起守護(hù)‘畏’字旗，成爲(wèi)你‘畏’字旗下的一員?！?

這位徑直說道。

十分的乾脆，沒有任何的猶豫。

因爲(wèi)，他認(rèn)爲(wèi)這是不可能的。

童守寺老和尚也沒有答話。

他也認(rèn)爲(wèi)是不可能的。

可這個時候，吃了一頓‘烤鬼’的傑森卻站了起來，揹著自己的包，就這麼的向著‘鬼之川’走去。

‘烤鬼’有點鹹了，他覺得……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