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楊貴勇寡言少語,楊烈陪著侄子楊明說話,回答他提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等楊明折騰累了,在中鋪呼呼大睡時,楊烈便從隨身的挎包中掏出一本書來,坐在下鋪靠窗的位置靜靜閱讀。
到了夜裡十二點左右,楊貴勇已經(jīng)躺下睡著,楊烈心裡有事,怕影響到爺爺,於是坐在靠窗的摺椅上,凝神看著窗外,如同一座雕塑。
隨著火車進(jìn)站停靠,硬座車廂有短途旅客拎著箱包下車或者上車,而臥鋪車廂內(nèi)預(yù)留的那些鋪位則漸漸填滿了後上車的乘客。到了夜裡兩點的時候,楊烈所在的這個隔斷最後剩餘的那個空餘上鋪也迎來了屬於它的旅客。
因爲(wèi)曾經(jīng)的職業(yè)訓(xùn)練,楊烈對靠近自己周圍五米範(fàn)圍的陌生人都會保持警覺,並進(jìn)行安全評估。藉著昏暗的廊燈,他看到一個手拉紅色皮箱的十六七歲的女孩走到了自己身邊。皮箱很大,楊烈坐著的摺椅和他伸出的腿擋住了過道,他便用手壓著摺椅,側(cè)身輕輕站了起來。
女孩拖著箱子從他面前經(jīng)過,表情很憂愁,楊烈也不以爲(wèi)意。等女孩擦身而過,楊烈彎腰坐下,沒想到那個女孩轉(zhuǎn)頭輕聲問了一句:“請問這是15至16號鋪位嗎?”
楊烈點了一下頭,又側(cè)著身子看向窗外。窗外燈光明亮,車站的勤務(wù)人員正在忙碌著。女孩停了下來,她擡頭看了看側(cè)上方的行李架,又仰著脖子看了看對她而言有些高的上鋪,陷入了猶豫之中。
行禮架上還空著一塊地方,應(yīng)該可以放下女孩拖著的紅色皮箱,不過以女孩的身高而言,在無人協(xié)助的情況下,有點困難。她需要先提著箱子踩到中鋪附近的扶梯腳蹬上,然後轉(zhuǎn)身才能將箱子放上去。
女孩低頭,側(cè)臉看向楊烈。凝神看著窗外的楊烈似有察覺,把臉轉(zhuǎn)過來,微微擡起,正好與女孩四目相對。
女孩盯著楊烈看,楊烈有點尷尬。
女孩的臉紅了,聲音很低,輕聲說:“大哥哥,能幫我把箱子放上去嗎?”
楊烈立即起身,抓住靠在女孩腿側(cè)的紅色行李箱,左手輕輕一拍,將伸縮拉桿壓下去,右手一拎,提了起來,然後左手在下面一託,輕輕的放在了行李架上。
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紅箱子到了楊烈手
中,彷彿就是一個空紙箱。
只有女孩知道,整個箱子有多沉。箱子裡面除了兩套內(nèi)衣和襪子,剩下的全是沉如磚頭的書籍!
放好行李箱,楊烈沒有再坐下,而是站在窗口,似乎在無聲的詢問女孩,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
女孩擡頭看了看高過頭頂?shù)纳箱仯俚皖^看看自己穿的毛呢長裙,臉又紅了。
雖然裙子下面是深色的打底褲,即使背對著楊烈爬上去,也不會真的從裙底露出什麼旖旎的風(fēng)光,但女孩還是不好意思做出這個讓她覺得很尷尬的舉動。
楊烈雖然跟女孩子打交道少,但他有著敏銳的直覺和洞察力,當(dāng)他看到女孩低頭臉紅的時候,就猜到了原因。
楊烈指了指空著的下鋪,輕聲說:“這是我的鋪位,咱倆換一下吧,你住下鋪,我去上鋪。”
女孩頓覺如蒙大赦,輕聲說了句謝謝,趕緊坐在了下鋪靠窗的一頭。
火車已經(jīng)開動,臥鋪車廂漸漸復(fù)歸安靜。楊烈又坐了下來,正想轉(zhuǎn)頭看窗外,卻聽到一個聲音不合時宜的響起:“咦,大姐姐,你爲(wèi)什麼睡了我小叔……的……牀呢?”
一向說話快如機槍噴火的楊明,這次說話不知道怎麼就慢吞吞的,甚至在不該停頓的地方,頓了好幾下!
“你爲(wèi)什麼睡了我小叔……的……牀呢?”
面對小男孩的質(zhì)疑,凌琪琪從出生到現(xiàn)在,還沒有哪一次比此時更尷尬。她剛纔分明聽到自己頭頂上的中鋪和上鋪有人捂著嘴在偷笑。她看著從對面中鋪探出頭來的這個小男孩,很想伸出雙手把他的耳朵給擰下來。如果,可以這麼做的話。
明明看著一臉呆萌的小屁孩,爲(wèi)什麼說出來的話這麼賤格呢?
小男孩彷彿沒有意識到剛纔他那句問話充滿了多大的歧義,只是瞪著大眼睛表情嚴(yán)肅認(rèn)真地看著凌琪琪。
無意躺槍的楊烈,比誰都瞭解自己這個古靈精怪的侄子,他可以肯定楊明剛纔的問話,絕對是有意那麼停頓和轉(zhuǎn)折的。只要是能讓楊烈出糗的事情,楊明從來都是樂此不疲的去做。
“是我把鋪位讓給大姐姐的,你要是睡醒了就給我滾下來,坐在窗戶邊值班,換我睡!”楊烈瞪著侄子,口中“威脅”
道。
楊明把頭立即縮了回去,口中還嘟囔了一句“這就想睡了,想得美!”
中鋪和上鋪又有人捂著嘴竊笑不止。
想睡你妹啊!拜託把話說清楚明白不行嗎?凌琪琪的心底有個聲音在怒吼。
如果尷尬到此結(jié)束,那麼也就僅僅是凌琪琪人生中偶然遇到的一次尷尬,相信過後她會很快就忘記。然而,老天爺似乎純心要跟她作對,後面接踵而來的尷尬,讓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隨著火車開動離開站臺,透過車窗射進(jìn)來的光線漸漸變暗,臥鋪隔斷裡陷入黑暗,中鋪小男孩也再度熟睡,火車陷入安靜。
身心俱疲的凌琪琪,終於平復(fù)心情,在一陣一陣襲來的睏意中,側(cè)身面朝隔板躺著,輕輕睡去。迷迷糊糊中,她開始做夢,她夢到自己站在一座懸崖邊,正在驚恐害怕的時候,忽然有人將她推了下去!
凌琪琪忽然驚醒,這才感到有人在輕輕拍她的後背。
“這位乘客,麻煩你把換票卡拿出來,跟我們?nèi)?號車廂走一趟。”原來是女列車服務(wù)員在拍她,不是窗口坐著的那個帥氣大男孩對她動手腳。
“怎麼了?我爲(wèi)什麼要跟你們走?”凌琪琪聲音大了幾分,有些生氣睡夢中被人拍醒。
“有人拿著和你同樣鋪位的車票上車了,我們懷疑你用的是假票!”跟在女列車服務(wù)員身後的男乘警說道。
凌琪琪心裡一陣發(fā)慌,她忽然想起了火車站外面遇到的那個有些猥瑣的黃牛票販子。
“姑娘,我這裡有張到申城的硬臥,只賣300塊錢,比到窗口去買還省50塊,要不要?”
“你們黃牛賣的票不是比窗口要貴嗎?”
“哎呀,一看你這女子就是第一次出遠(yuǎn)門,我這張票是別人交過定金然後沒來取,我現(xiàn)在便宜點賣給你,加上定金一百塊,還能賺50,總比去窗口退票被扣掉一百多要好啦!”
當(dāng)時凌琪琪算了一下,自己身上帶著500塊錢,用掉300塊買火車票,剩下的在火車上買點吃的喝的,出了站打車直接去學(xué)校,應(yīng)該是夠了。只要到了學(xué)校,她就什麼也不用愁。因此,她沒有多想,便花了300塊錢從黃牛手中買了這張硬臥上鋪車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