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綠喬來到鳳儀堂外,提了裙裾,擡腳剛要上臺階。就聽裡面傳來一個尖銳刺耳的中年女聲:“什麼,昊兒竟然生生被這個小狐貍精迷住了。居然什麼都聽她的?那小狐貍精親喪期間,竟也敢讓他宿於王謝堂中,這和專房獨寵有什麼區別,這若是在此期間有了子嗣,我看你生是不生。
若是生了,傳出去被人笑昊兒不知檢點。這若是不生,那小狐貍精豈會善罷干休?依春兒所言她的性子,竟是個奸滑取巧的。你原是個坦率爽直之人,定是也被哄得暈頭轉向,所以纔會任由她在王府裡這樣胡鬧。這樣下去,我們小春還有什麼指望?”旁邊還傳來莫小春極爲配合的嚶嚶的哭啜泣。
榮華夫人果然被這婦人說得沒了主張,囁嚅著,半天沒發出一句聲響。只聽到尖銳的中年女聲又道:“榮華,雖然是我們小春一心想嫁昊天,可是我們也卻並不是非要嫁入王府。那要娶小春的王孫公子也是從莫府門口一排到大門外的。當初,是你跟我保證了的,說那妖精杳無音信,或許已經客死他鄉也未可知。即使她回來了,就因她私自逃跑這一宗,也夠七初之罪,將她掃地出門的??诳诼暵曊f小春進門之後,就是王府正妃。所以,我們才委屈著小春跟一隻公雞拜了堂。
可憐我的女兒,如今過門已經一年多了。簡直是夜夜獨眠守空房。以前,昊天去西北邊疆征戰也就罷了。如今他回來已經一個多月了,竟然連正眼都不看我們一眼。還在那妖精的挑唆下,時不時地冷言冷語地告訴小春,讓她趁早家去。他這輩子是不會要她的。這是什麼話。早知有今日,當初把小春擡過來的時候做什麼了?
如今,我們小春在王府過的這叫什麼日子,簡直和守活寡差不多。一會兒見著那妖精我倒問一問。從古至今,哪個皇帝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偏妃。哪個王府不是奴婢如雲,妻妾滿堂的,爲何到了她這裡。就要專房獨寵,說什麼三年內生嫡子,難道若是她三年內無所出,還要昊天斷子絕孫不成?!卑胩旃Ψ?,榮華夫人竟然沒給自己分辯出一言半語。
沈綠喬知道,此時若是自己再不出現。就會被人當病貓,再者,就更給了這莫家母女二人在榮華夫人面前排揎自己的機會。於是她格格嬌笑兩聲做爲自己即將出場的信號。
又邊落落大方地走進門來,邊言語歡快地道:“我大老遠的就聽見婆婆這鳳儀堂裡不是一般的熱鬧。就覺得定是這舅媽不是一般的健談,門外一聽,果然是舅媽這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哆哆逼人的,都把這屋裡的主人我的婆婆逼問得只有應聲,沒有答聲了。這若是在根前聽著的,說是舅母健談,這若是不知道的,還不得笑舅媽好沒道理。幾百年不光臨下王府,如今好容易來了一回。竟然趁著我們王爺不在,倒先喧賓奪主了……”
說話的過程中,倒將那莫夫人看個仔細,柳葉彎眉三角眼,那是典型的王熙鳳似的人物。可是她卻不如王熙鳳大方能幹,沈綠喬曾聽說,那莫舅爺家裡妻妾衆多,一屋子庶子庶女,這莫夫人卻是隻有乾生氣的分兒。自己的老公管不了,跑到青雲王府來裝大尾巴母狼,生可忍熟不可忍!
那榮華夫人正被莫夫人問得啞口無言,如今一聽兒媳說這舅媽在喧賓奪主,想想方纔屋中情形,不禁也深覺沈綠喬說得有道理。但必竟她只是個兒媳婦,自己總要在她面前給孃家人幾分面子。於是便板了臉道:“媳婦,哪有你這麼同長輩說話的。還不快快過來拜見舅母?!?
沈綠喬動作優雅地應了聲:“是。”然後緩緩走上前去給莫夫人躬身施了一禮,氣定神閒地說了句:“甥媳見過大舅母?!?
那莫夫人一見沈綠喬眉目如畫,明眸皓齒。與莫小春往那裡並排一站,便生生將自家女兒比了下去。不覺心下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心中卻更加的不甘。
於是便高人一頭地道:“我說外甥媳婦,我聽說你私逃在外這兩年。雖然沒有和什麼別的野男人不乾不淨。卻也是在外與與那些江湖漢子打交道,你聽說過哪家的王妃娘娘不在家相夫教子,卻像個鄉下婆娘似的在外拋頭露面的?昊兒不嫌棄你,難道你自己不臊得慌嗎?卻怎麼還有臉回來。”
沈綠喬聞聽莫夫人之語,不怒反笑,反脣相刺道:“舅母乃是王府親眷,在京城之中也算是沾了我們青雲王府的光,算是高門大戶??墒蔷四该髅魇歉唛T大院裡的夫人,卻怎麼將那些鄉野村夫的語言掛在嘴邊。莫不是,舅媽的出身是鄉間蓬門草屋。
綠喬卻以爲差了,就綠喬這兩年在外所結識的鄉間女子,都比舅母說的話文雅好聽。舅媽即說綠喬與那些江湖漢子打交道,確有此事,但綠喬行得正,走得端,就如同婆母有時有事要上朝中去面見皇上,同許多朝庭衆臣,外屆男子打交道。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舅母你還有何話可說?
舅媽又說到綠喬與王爺之事,綠喬卻更好回答您。我即已隱居在外,就是不打算回府的。偏偏王爺雖然身在西疆,卻一直沒有停止過尋找綠喬足跡,即使我被王爺擄回來那日,也是萬般無奈的。這件事,卻是我與王爺夫妻間的事,婆母都未曾問得如此之細。也不必一一向舅媽稟報吧!舅媽若是閒極難耐,對此事頗感興趣,綠喬此際羞口,等王爺回來,您親自問他如何?”
莫夫人雖知沈綠喬刁鑽古怪,卻未曾想到是個這般難纏角色。竟然能據理力爭,把自己本沒有的意思,連帶到榮華夫人身上,自己這若再就著這個話題言說下去,豈不是把榮華夫人裝到裡面。
於是她暗暗在心間發恨,笑瞇瞇地道:“外甥媳婦,舅媽原也只是與你拉拉家常,並無別的意思,你千萬莫將此事說與王爺聽。以免她對舅母心生厭惡?我卻還有一事想問你。小春回府這兩日,只說王爺已回府兩月有餘,卻未曾有一日到她房中,這卻怎麼說?”
沈綠喬嫣然一笑道:“舅母,這是王爺與小春表妹的房中事,綠喬卻是不曉得的。舅母若問,也可以直接去問王爺?!?
莫夫人臉立即沉了下來:“你這是說得什麼話。你堂堂青雲王府正妃,掌管著王府內眷。王爺哪日裡去哪個姬妾房中卻是要你說了算的。你怎麼說不曉得?分明是你對昊兒使了狐媚子的手段,獨霸了他的寵愛。怎麼說,昊兒也已是二十三歲的王爺了,與你結
婚三年,至今卻連子女都沒有一個。難道不是你這做王妃的過錯?
你可小心的,莫要落下無孝有三,無後爲大之罪,日後被凌家休了,那時你哭都找不著調兒?,F在舅母與你說句好話,趕緊莫要再霸著昊兒不放手。即使他賴在你房中不走。也要將他趕到別處去睡。這纔會讓人覺得你賢德大度,讓丈夫雨露均施。平息王府後院閨怨,也好叫王爺多子多孫……”
沈綠喬笑道:“舅媽你的話倒是岔了。綠喬掌管著王府內眷,卻管的只是王爺的妾室和通房丫頭。綠喬早有要讓王爺雨露均沾之意。只是我苦口婆心勸了又勸。王爺卻不爲所動。並揚言,綠喬若是再獨斷專行,他便要將我休回相府。綠喬已是嫁出去的女兒,相府潑出的水,卻又哪裡有臉回去。所以,少不得,王爺想怎樣。綠喬便怎樣。至於我掌管王爺妾室通房之事,這卻與舅母無關。舅母不必掛心。倒是還是多多操心操心小春表妹與王爺之事吧。
小春表妹怎麼說都是皇上金口玉牙給王爺封的側妃。所以,即使小春表妹每日清晨並不來給綠喬問安。綠喬都不曾有半絲怨言,今日既然舅媽說到此處,綠喬不免要說兩句。
從我沒入門到現在,舅母口口聲聲言著綠喬的不是,不過是指摘綠喬不讓王爺與小春表妹圓房。這個舅母卻是真真冤枉了外甥媳婦了,這個母親卻也知道。我也曾勸王爺去表妹房中,但那腿長在王爺的腿上,他硬是留在王謝堂不走,難道我還要將他推出去不成。再說,綠喬體弱,是推不動王爺的……”
莫夫人見沈綠喬牙尖嘴利,她說出一句,她竟有十句回過來。卻又句句佔理,綿裡藏針,竟然自己一時難以招架。到最後說不通時,不由得惱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正要說句什麼。卻聽到鳳儀堂外傳來秋霜凌亂的哭腔:“王妃,您快回王謝堂去看看吧。方纔路上調戲您的那個醉鬼竟然闖入王謝堂中,強暴了芳兒,芳兒居然上吊了!”
“???”沈綠喬驀地驚起,匆匆對著榮華夫人說了句:“媳婦告退?!北闵裆掖业匦n出鳳儀堂。莫夫人卻也站起身來,驚惶失措地道:“妹妹,小春,這可怎麼辦啊!”
榮華夫人奇怪地道:“嫂嫂你說得怎麼這樣奇怪?什麼怎麼辦?”
莫小春冷笑一聲:“有什麼難辦的。不過是一個丫頭,若是死了也就罷了。若是救活了,便領回去給父親做個通房……”
榮華夫人聞聽,不覺大驚失措:“什麼,哥哥竟然也來了。你們明知他酒後無狀,卻怎麼將他帶了來也不與我言語一聲?將芳兒領回去與你父親做通房……
小春,你這說的是什麼話。堂堂的老青雲王府的大舅爺,竟然跑到外甥媳婦房裡強暴相府陪嫁的丫環,這樣的醜事,姑媽我卻是承受不起……”
莫夫人回身瞪了榮華夫人一眼,冷冷地道:“妹妹,你莫裝了。你有什麼承擔不起的?你自己在家中私會男人,以爲誰個不知,哪個不曉?”榮華夫人聞聽此言,不覺面色慘白,呆如木雞!”
莫小春大喝了一句:“母親你再說些個什麼?!眳s已然是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