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啓程了,向著峨眉山走,去尋訪老友。唐朝時此山還十分的荒涼,人煙稀少。阿珂一路聽李白講述這位老友的事蹟。
這位前輩,從前在江湖時人稱劍佛。因爲他與人拼鬥,甚至別人出手毒辣,欲殺他時,他也從來不會下殺手置對方於死地,至多不過讓他們受些苦頭,知難而退。他的這份仁慈之心,令他得了此號。而他武功之高,那自不必多說了,手不殺人而竟能在這江湖全身而退,武功實是深不可測。
後來,這位前輩厭倦了江湖爭鬥。因他是世家大族子嗣,所以自小讀書,文才亦好,便考了進士,做了官,走了仕途,他天資聰慧,爲官清正廉潔,深得皇家賞識,後來竟官至宰相。
“這可是武林之人的驕傲了,我是仰視已久,從前曾和他在江湖有過交際。後來蒙他介紹在張九齡丞相手下做了幾年事,故今天來尋他商量一些事情,並作個告別。”李白不知不覺說了些自己的往事,他和阿珂漸漸熟稔,很多事已不再隱瞞。
“那我可真要好好見識下了,當官的我見過不少,真正留下好印象的卻沒幾個,哼!”阿珂似乎對當官的有些不忿,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霸道的節度使,就有些不喜。忽又想到母親,她的心又有些悵惘了,她有些想媽媽了。
二人行的匆忙,不久就到了峨眉山腳下,這山雄渾偉岸,確有幾分佛家氣派。
“怪不得他會隱居於此呢!”李白似有所悟。
峨眉山,彼時荒無人煙,草木叢生,幾無道路。二人以刀開路,走過之處,亦留下一條小路。可這樣走實在是太累了,李白功力深湛,自不覺得,而阿科軻走了一會兒就吵鬧著要休息。
“大哥,歇一下吧!這麼著急嗎?”阿珂坐在地上伸袖拂著汗水。
“你怎麼又坐下了?小少爺這一路都是我以刀開路,你只是跟著走,我都不累,你卻累了,這樣下去何時纔到?”
阿軻搖頭道,“哥啊,你看我們已到了半山腰,就先歇歇吧,反正我是半步也走不動了。”
李白無奈道,“你這富家公子,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那你先歇歇,我先開路,你隨後跟著就行。”
正欲轉身,繼續開路,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呼喝。
“喂,什麼人?爲什麼破壞山花樹木?”
李白順著聲音來處眺望,看見了一箇中等身材,瘦削模樣的年輕人,有些熟悉。由於相距的遠了,看不清楚。李白停下手裡的掃除路障之刀,而那人飛快的向這邊走了過來,漸漸走近。李白內功深厚而目力強,他認出此人正是那魚朝恩,心裡大驚。不由自主“咦?”的一聲。
阿科還看不清來人的臉,又過了片刻,那人和阿珂確實同時大呼起來,都看起來甚爲高興。
魚朝恩疾走轉爲疾跑,向阿科和李白跑了過來。
“李兄,柯兄,你們竟然專門來尋我,真是讓小弟感激涕零。說實話,朝恩這幾天亦是十分想念二位哥哥,我已將二位搭救我的事情告知師傅,他說該當好好酬謝二位,我真不知該去哪裡尋找二位兄長,不料今天你們竟來了,真是天作奇緣,哈哈!”
李白和阿珂有些尷尬,他們並未想到會遇到魚朝恩。不過二人心裡均暗想,“峨眉山如此荒涼,居住的人煙極少,少年的師傅是否正是他們所尋訪之人呢?”
李白並不接少年的話,問道,“朝恩啊,你剛纔阻攔不讓毀壞山花樹木。可是我看山上並非有其他路途,你平時如何來往呢?”
“二位兄長,這你們就有所不知了,從此地向南,你瞧,可以隱約看見。”
少年手指的南方的一處,“那是一條水流,從山頂至山腳豁然貫通,可說是天然沖積了一條路。瀑布兩側爲石壁,可供人溯流而上。
魚朝恩頓了頓說,“方纔我並不知道是二位兄長,因而出言冒犯,失禮了!說來慚愧,自從師傅和我來到這裡,原是有一條山路,是他與我親手開闢。可近兩年。他佛法研究益深,不僅不允許傷害飛禽走獸,就連這花木竹草亦不許我隨意除去,所以那小路也荒蕪了,近幾年上下山一直走的那邊。”少年又指了指南方。
“今天二位兄長就隨我走吧。”
阿軻跳起來,“嘿嘿,那好,那好!那瀑布衝擊之路可不比這開路走輕鬆有趣得多麼?我們正喜歡呢,走吧走吧,快快前面帶路。”她蹦跳著向南邊縱躍,李白和少年也追了過去,三人步履匆匆,沿著原路下到山腳,不到一炷香功夫已來到這飛瀑腳下。
二人擡眼望去,果然是天然鬼斧神功之開闢,不僅觀致不凡,且沿著瀑布之路如專門爲人行走所開闢,讓三人一路讚歎造化之神秀。傍晚時分,三人漸漸行至山頂,此時星月已亮,魚朝恩指著遠處一微微亮的燈火,說道,“此即爲家師和小子的居所。,終於是到了。”
李白細細觀察,隱約覺得這陳設與那人昔年府邸有幾分神似,看來八九不離十了,這世間竟有這般巧合。當天魚朝恩說起他的師傅,自己並未在意,沒想到竟然是當年那位大名鼎鼎的他。幸好他未將昔年真名告訴弟子,否則以魚朝恩的直率,逢人便講,不知有多少人竟會來此打擾,攪亂這平靜之所。
三人走進那茅屋,“師傅來貴客了!”魚朝恩老遠就喊道。
“誰呀?”門應聲開了,一個鬚眉皆有霜色的老人走了出來,看年紀似已到了花甲之年。
那人掃了來人一眼,忽而定住了一般。
“哈哈,是你!”老人拍了一下手掌,笑了起來。
“王相爺!”李白作了一個長揖,“”哈哈,快別多禮了,請進屋,沒想到老頭有身之年還能再見到你,真是幸甚至哉,幸甚至哉!”老頭回頭說,“朝恩,快去沏茶,把爲師珍藏的好茶取來。”
魚朝恩有些發懵,“啊,你們認識嗎?額,這……”他帶著疑惑,跑去沏茶了。
李白和阿珂跟著老人進了茅屋,少時心急的魚朝恩也端著茶跑了進來。
“朝恩,我來給你介紹,這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李白了,武功極高,劍仙之名,震爍武林,可是一位響噹噹的大英雄。”
李白忙抱拳行禮道,“王相爺過獎,過獎啦,在您老面前怎可提這些虛名。”
“嗯?大哥,您不是叫李青怎麼?”魚朝恩疑問道。
“兄弟,這是大哥屋不對了,但是確是迫不得已的辦法。愚兄這幾年在江湖上行仇家林立,實在是不便以真名實姓行走,故而隱瞞,還望兄弟見諒。”
魚朝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身對那老人說,“那天我在集市蒙難,就是這二位哥哥搭救,你看他們多仁義竟然找來見我,真叫我不知如何感謝。”
李白和阿柯對視一眼,總有些尷尬,不便說什麼。
“你還說早就叫你勤練武功,你總是不聽,讓人家傷成這樣。若是因此而丟了性命,可叫我如何過活。”
李白笑道,“王相爺,朝恩武功恐怕比那漢子強太多了,只是他爲人正直,不願意以強欺弱而已!”
老人笑道,“太白啊,我豈會不知他的性格,只是遇事總想激他一激,盼望他能花少許心思練武,這麼多年,我無時無刻不想教他武藝,可他一聽,不是立時逃走,就是充耳不聞,哎!當年李靖將軍受六祖慧能之託,尋天下俊傑,解悟達摩老祖遺傳下來的諸般武功絕技,六祖和李靖算是武林百年難遇之奇才了。二人耗盡心力亦只能解其十之五六。爲使達摩老祖的典籍不至失傳,二人遊走天下,尋找那武學奇慧之人,卻不約而同找到了他。”說著老人指了指魚朝恩。
“他?”李白和阿克瞠目結舌,魚朝恩看起來瘦弱不禁風,如何看也不是那練武的材料。
“是啊,是啊!莫說二位驚奇,這些年我也越來越猶豫。當年六祖和李國公找到他時,他才誕下一月,六祖於禪學正宗修煉正忙,武學雖爲旁枝末節,但他亦不忍心達摩祖師心血失傳。而李將軍彼時和突厥激戰正酣,軍務繁忙,故二人聽我有歸隱之念頭,便託我帶他遠走,傳他武藝,開心明竅,將來盼他能通達至理。領悟達摩祖師的妙法。”老人目光悠遠,似乎在回想著什麼?
“眨眼間十七年過去了,可是他對儒學、佛學之興味很深,對著這武學,哎!”
“師傅莫說了,我,我,實在是無能爲力,他們找錯人了吧?”
“不會的,二人均言,你武學天賦,三百年也難遇一個。上天垂憐,在當世出了你這一位,叫他們二人遇上,也說明達摩老祖在天保佑。他們兩個人才華蓋世,怎麼會看錯,錯不了的。”
“相爺不必著忙,朝恩兄弟,還年紀輕,慢慢來嘛!”李白也是半信半疑,他隨口安慰道。
“嗯,原說我這佛門之人不應再有這些嗔癡念頭,哎,一切隨緣吧。”
阿珂這時候耐不住性子了,“這位大師,你說你和六祖、衛國公認識,那想必你之前位望甚尊,叫什麼?到底什麼來頭?說來聽聽嘛!”
李白急忙回過頭,呵斥道,“不可無禮!”
老頭看了阿珂一眼說道,“這位施主是?”
李白連忙回道,“他是我路上遇到的一位小兄弟,近來一直跟隨我奔波,他名叫阿珂。”
李白轉過頭道,“一直未對你說起王丞相的名諱,實在是怕你年少氣盛一時口無遮攔,將他老人家的行蹤泄露了。不過此次來,我有意拖老大人照料於你,我餘下的行程兇險非常,你萬萬不可隨我去了。”
李白接著詢問那老人,“老相爺,我這位小兄弟,隨我已有段時間了,據我觀察,應非心懷叵測之人,您的名諱我便說給他聽可否?”
那老人緩緩閉眼,“太白我已入佛門,俗世之前塵,與我無關。你何必問我,若連此也參悟不透,實是枉費多年禪機。”
李白點點頭,“阿軻,今後你跟隨老丞相,他的舊事,我今告知你,是望你聽了後加倍尊敬他。你頑劣任性,希望你能收斂本心。今後不可違逆他老人家,否則我也有愧了。”
李白望了望阿軻,“丞相單名維,江湖人稱劍佛,從前任右丞相。不管是在江湖抑或是廟堂,他老人家地位尊崇,人所景仰,實是一代宗師,更是數次教誨於我。”
阿軻聽了李白的介紹,點了點頭,面露喜色,拍著手掌喝道,“原來你就是王維啊。真是久仰,久仰!”他手作抱拳勢連連拱手。
老人笑了笑說,“王維,是從前之人了,現在和老衲無關了,什麼劍佛更是虛名,可笑之極,須不再提。我道號摩訶,已是佛門之人,太白之言實是太客氣了。”
王維撫李白手說,“太白啊,從前在朝堂,俗務纏身,我勸你用世之言,至今想來,終是虛無縹緲。你風範出塵,乃是天人降臨。不如棄塵修真,終將大成,勝過塵世勞苦奔波用命。”
李白笑了笑,“老大人,太白如今已泥足深陷,且還有些俗務未了。太白何嘗不想拋去一切,可是從前欠他人的債還未償還,若太白他年有幸完成夙願,定來跟從您!”
人沉默良久,王維說道,“我入佛門,塵世之事不再耽擱,你的事我就不細細詢問了,唯願佛祖能護佑於你,萬事順順遂。”
李白站起身,躬身行禮。這時天色已晚良久,不見魚朝恩作聲,這時三人才發覺一旁的魚朝恩已經昏然睡著了。
“哈哈,他真睡了!”阿軻拍著手掌笑道。
魚朝恩背被這大聲喧譁吵醒,揉了揉惺忪睡眼,迷茫的望著衆人。三人互相對望,均微微搖頭。“這少年當真是對武林之事毫無興趣啊,這或許也是福氣!”李白感嘆道。
“豈止是武林之事,他甚至對世俗之事,也半分興味也沒有。總喜歡和別人討論古書典籍裡那些老掉牙的事情,哎,我真是拿他半點辦法也沒有。照這樣子沒多久,我硬教他的那點微末武功,也該忘得一乾二淨了。”
“朝恩,你累了就去歇著吧。”王維說道。
魚朝恩聽了這句話,猶如離籠之鳥,歡呼雀躍而去。
而李白與王維移燭臥榻,打算促膝長談,阿珂緊跟著進了屋。“喂,你不是不喜歡與他人同住一屋嗎?”李白笑問。
“額,額,我,我。”阿珂臉發紅,“我只是想聽你們講述武林的事情,你們若是要睡了,告訴我一聲,我就出去獨睡。”
王維面露笑意,微笑道,“無妨無妨,我們就不睡了。今晚徹夜長談,無憂有長幼,男女之分。”
李白並沒有仔細琢磨他的話,“正當如此,哈哈。”
三人談了一夜,而阿珂對於二人的以前獨特險奇經歷,聽得入了神。他和魚朝恩的性格,真是一天一地,判若雲泥。
相聚數日,李白終於要辭別了,他一路從河北之地故作聲張,驚動了武林仇敵,一路跟隨著他,自豫到陝再入川。除了來峨眉山的行動很隱秘之外,其餘的路途沒有掩飾行蹤。他將繼續一路去往廣西,想讓敵人知道他南下,他在再悄然乘船北上,去往河北,完成自己籌劃已久的大事。這聲東擊西的計策希望能麻痹敵人,以減少他最後一擊的風險。
阿軻似乎對李白的好奇減了一些,他沒有過多吃遲疑,就聽從了李白的話語,留在了王維身邊。李白也知道阿軻對自己的那樣感覺,不過是一時的,如今他同意隨王維,讓李白的心又喜又失落。喜的是他再也沒了牽掛,可以放開手腳,失落的是他又孤身一人踏上行程了,就和從前一樣,孤孤單單,冷冷清清。
王維寫攜著阿軻,魚朝恩三人站在峨眉山絕頂,望著一身白衫的李白,凝視那瘦削身形漸漸遠去。
寒風捲起了李白的袖袍,令他看上去猶如飛舞在風裡的潔白花朵一樣飄遠。“太白他實是孤單的很啊,當年之事在他心裡銘下深痕,這輩子難以揮去了,希望上天垂憐他,這次能全身而退。”
阿軻心微微有些觸動,他何嘗不想追著李白而去。但他知道自己現在本領低微,若就這樣去,只是累贅。他留在這兒,只想習練武功,盼望在短時間能有大成,能助李白一臂之力。可是他知道練武豈能速成,這希望可說是渺茫的很啊,“不管如何,三月之期爲限,到時不管武功有沒有進境,我便去找他。”阿軻暗暗打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