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我，等著我！”李白心裡默唸，駿馬奔馳如飛，可是心之急切哪裡能夠得到絲毫撫慰？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睡覺，沒有吃飯，沒有喝水，他的眼睛佈滿了血絲，但他仍然死死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他的身子紋絲不動的坐在馬上，就彷彿一尊雕像，彷彿一個死人。

大雪漫天，前方的事物早已經淹沒在了漫天的白色當中，忽然李白的眼睛閃過了一絲的光亮，“到了吧？”李白心裡有些害怕，並非怕會否有高手環伺，而是怕一切太遲。

到了玉女潭畔，四下卻沒有半個人影。李白心如墜冰窟，未待勒馬，他就從馬上翻身跳了下來。

三天三夜沒有動彈，一著地，李白雙腿發軟，彷彿踩在了棉花上，他砰的一聲摔倒了，在地上滾了三四丈。

李白感到了極度的頭暈目眩。他將手裡的刀支在地上，搖搖頭回過神來。半晌，他站了起來，四處環顧，目光定在了百米外的一處空地上。

一地的狼藉，他心一沉，向著那邊緩緩走了過去。

雪被血染紅了，李白忽然加快了步伐衝了過去，“賀，賀，你怎麼樣？”

李賀躺在地上，雙眼圓睜，他還存有最後的一絲意識，但是他的喉嚨被刀割斷，再也發不出聲音了，李賀手在地上蠕動著，向著李白的方向努力伸展，李白不敢再向前走了，他的眼睛微微的滲出淚來，可是那件事後他就發過誓不再滴一滴淚了，他狠狠閉了閉眼睛，驅走了柔弱，恢復了毫無表情之面容。

李白直直的站在當地，就這樣看著李賀，而李賀也是目光直直的盯著他，眼睛裡面是非樂非悲的神光。

漸漸地李賀眼睛的神采失去了，他的手僵在了半空，李白看到這一幕，知道李賀已死，一剎那間許多往事浮現在眼前，令他覺到一種巨大的壓迫感迎面而來，他有些喘不過氣。

李白急於擺脫開這種感覺，他將李賀安葬，立刻轉身向回走，轉身一剎那他的脖子是僵直的轉了過去，眼睛也彷彿雕刻在眸子裡，呆滯地跟著臉轉了半圈，眼裡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看起來就是個機械人一般。

“人是燈！是燈！”李白默唸道。

他縱身上馬，還是像來時那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馬上，駿馬向著來時的路飛馳，忽然，沒有走出多遠，馬轟然倒了，連日的疾奔，馬早已經支持不住了。李白被甩了出去，他咬了咬牙，身子在半空拿定，落在了丈許外的地上，半跪著，刀支在地上。

李白緩緩站了起來，他看見馬的目光流露出了悲哀的神情，他慢慢轉過頭去，還是機械的彷彿一尊沒有生命的木偶，目光空洞，讓人疑惑他的眼睛是否仍停留在這個世界，他緩緩向著來路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就這樣走了一天，到了一個市集，李白吃了些酒，就又上路了，他現下不再著急，所以他更喜歡走著，這讓他感覺到了些許的真實感。

半個月的行走，到了柳原，名刀山莊的門開著，李白徑直走了進去，冬天的涼枯了萬物，雪還是零零落落的下著，李白攏了攏長髮，用細繩牢牢地紮好，從後背上取下酒壺來，茗了一口，用力地咂嘴，品著其中的苦味。

嚥下酒，李白邁大步向著院子走了進去，名刀山莊的人衆早已經在他到柳原的那一刻暗中埋伏好了，院子沒有一個人，李白孤零零的站在院子當中，他嗅到了濃烈的殺氣，他從腰間解下刀來，抽刀出鞘。

忽然一隻飛刀嗖的一聲向著李白飛了過來，李白橫刀一砍，那擲來的刀被砍作兩段，李白知道自己站的地方毫無遮擋，須得離開，他疾步向著正對門的前堂衝去，身後呼呼地擲過來無數的暗器，卻都在毫釐之間落了空，李白跳進大堂，一瞬間十幾個手持長刀的人迎面而來，李白大喝一聲，刺耳的吼叫聲把幾個對手嚇得一顫。

李白橫刀向著人羣衝了過去，那些人見他過來了，都是一驚，呼呼喝喝的也涌了上來，雙方短兵相接，只見蹭的一聲，當頭的一個人半個頭顱被削了下來，側面的人橫刀砍來，李白側身一避，衣袖被那人割破了。

對方人太多，李白斜著眼睛打量四周，看到前方巷道狹小，他們十幾個人難以施展，正是好的決鬥所在，他斜身避過一個人的刀，向著旁邊的牆一蹬，藉著力道跳到了旁邊的巷子，那十幾個人緊追著他衝了過來。李白在三尺寬的巷子和十幾個人展開了肉搏，那些人武功都甚高，臀力強勁，李白藉著刀法巧妙，輾轉騰挪間又砍倒了幾個人。

忽然李白感到背心一涼，原來是自己背後被砍了一刀，所幸對方慌亂之間砍得偏了，不然自己的一條手臂早已經被卸下了。李白一矮身，刀子向後一捅，那個人無聲無息的斃了命。昏暗的巷道，刀飛舞，李白感到雙臂痠麻，心臟劇烈的跳動著。

身邊的人慢慢的被砍殺殆盡，李白身上也是刀傷遍佈，左手的食指也不知怎的、不知何時被削斷了。

“嗷！”李白髮出了野獸一般的吼叫聲，對方已死了七八個人，剩餘的人或斷臂，或斷腿，也是無法拼鬥了。

李白感到渾身痠痛，他靠著牆壁，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背上刀口的血順著褲腿流了下來，在地上滴答滴答，就像下雨天屋檐滴下的雨滴。

“白，你是來爲劍鬼李賀報仇的麼？”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從大堂門口走了進來。

李白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表情，只是望著這個人，捉刀的手暗暗握緊了。

“江湖本來就是這樣，你死我活！”那個人繼續說道。

“你說得對！令狐，所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那天沒有趕得及救賀，今天就以此來告慰他吧！”

李白不準備再和他多言，雙手持刀，飛身向著令狐楚迎頭砍去，令狐楚橫刀擋住，二人在大廳裡鬥了起來。

“好刀法，好刀法！”令狐楚好整以暇的讚歎著李白。李白雙目死死的盯著對方的刀，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二人的刀在半空飛舞，蹭蹭地碰撞，李白的刀被血染紅了刃，在令狐楚的脖頸環繞，令狐楚的刀卻更加靈動，以巧妙地招法，擋住了李白的每一次刺砍。

忽然李白的刀被令狐楚斜著一挑，李白身子不由得向旁邊一側，令狐楚刀電光火石間向著李白的心窩刺了過來，李白的刀還在半空來不及擋，千鈞一髮間他下意識左手回探，伸手抓住了令狐楚的刀。刺痛襲來，李白感到自己的手彷彿被刀拉成了兩段，李白死死的抓住了對方的刀，令狐楚回拽卻紋絲未動，李白右手揮刀，蹭的一聲，令狐楚的頭顱連同右臂被砍了下來。

李白松開左手，左手血流如注，手指白骨隱約可見，他提刀割下來了袖袍，將手包紮了。又將刀擦拭乾淨，放回到刀鞘，轉身離開了名刀山莊，依舊是頭也不回。

“去哪裡呢？”李白嘴裡喃喃自語道，“不知道！”他嘴角上翹，自問自答，似乎在自嘲。“可是又有什麼關係！”

來到市集，他感到有些飢渴，就走進了一家酒館，在最裡面的一個黑暗角落坐了下來，“店家，五斤牛肉，二斤酒！”店家看著瘦削的他，目光裡露出驚疑的神色，李白雙目直愣愣的低頭看著桌子，似乎和外界隔絕了。店家見這個人一副冷冰冰的模樣，不再理會，吩咐去準備酒菜。

李白呆呆的坐在角落，彷彿入定了一樣。這時候一個俊美的少年走了過來，只見他雙眉入鬢，鳳眼挺鼻，櫻桃小口，面若冠玉，亭亭玉立。

那少年在李白的對面坐了下來，他面帶微笑的盯著李白，細細打量著。

白聞到一股異香撲鼻，不覺擡起頭來，看著年輕人。

良久，那少年開口說話，“你好奇怪！”說著話，那少年伸手去抓李白手邊的刀。

李白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沒有阻止少年的大膽動作，平生第一次有陌生人動他的刀。那少年取過刀，抽刀在手，細細撫摸著刀身。典型的唐刀，寸許寬，四尺長短，映著店裡昏暗的光，微微閃亮。

“好刀！”少年喝彩，但他卻沒有看刀，而是牢牢地盯著李白。

“你是誰？”李白問。

“你是誰？”少年反問，他的聲音細柔。

“我？”李白擡起頭來，想了很久。“你休問！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

“哈哈，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好處？你這是在自我臆斷！”少年微微笑了起來，面若桃花！

“你走吧，我習慣一個人呆著！”李白說。

那個年輕人笑了笑，站起身來，輕輕坐到旁邊的桌子上，還是側著身子，目不轉睛的看著李白。

李白吃了飯，會了鈔。轉身出店，那個少年跟了出來，李白加緊了步伐，那個年輕人卻不依不饒的緊緊跟著。

忽然腦後微微風響，李白心裡一動，他天生的嗅覺嗅到了危機。李白矮身向旁邊一縱，右手機械的抽刀，猛地揮刀向身後風響處砍了過去，可是當他的刀逼近那人的脖頸時，他看清了來人。

正是那個少年，少年出手早得多，可是當他手裡的刀還停留在半空時李白的刀已經到了他的咽喉。

少年的臉上笑容燦爛，李白愣了一愣，“噌”，刀又回了鞘。

“你做什麼？”李白問他。

“嘿嘿，剛纔你的樣子好像一匹狼，樣子好可怕！”年輕人興奮的說，“我從沒有見過這樣氣質的男人！今天我遇見了，就不打算離開了，我要好好地觀察一下你！”

李白麪無表情，他轉身繼續向前走，沒有理會那個年輕人。

“我知道你喜歡一個人走，我不會打擾你的，你就當我是空氣，請忽略我！”年輕人步伐匆忙的緊跟著他，兩個人一前一後隔著幾丈遠近，若即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