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拒絕！”
阿特瑞斯收回自己的視線，淡漠的拒絕了費德提克的蠱惑。
費德提克霎時目光森冷無比，但轉瞬又云銷雨霽，祂平靜的把瓶子收回：“瞧瞧我的記性，惡魔雖然擅長蠱惑人心，但我始終沒能徹底搞明白凡人的內心。”
祂的眼神陷入回憶，似乎回想起了什麼。
良久之後，祂取出另外的一支藥劑。
“堪比未完成品還要危險的八級煉體藥劑，我已經忘記了它的名字，甚至從哪裡得來都已經忘記，但毋庸置疑，它危險又瘋狂，有可能給你堪比天神的力量，但更大的可能是將你拖入死亡的深淵……”
費德提克介紹著手裡的寶貝，言辭就像是一個無良的商販，想要把某種危險的東西趕緊賣出去。
阿特瑞斯出神的打量著那管藥劑，他感知到了藥劑中狂暴而桀驁的能量，知道費德提克這一次並沒有撒謊。
“我要付出什麼？”他問道。
“你的嘗試，嘗試就是代價。”費德提克像狐貍一樣笑起來：“我佩服、欣賞所有敢於用自己孱弱的生命去挑釁死神的威嚴。”
阿特瑞斯沉默良久，之後才緩緩說道：“……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死神了。”
費德提克對他的這個回答很滿意，於是大笑著走進陰影裡離開。
……
雪原。
英勇星靈沒有留意到崩裂的大地，因爲艾尼維亞的僞裝實在是太過完美，而且以自身的死亡來矇騙星靈，讓祂們根本沒想到自己就是喀涐涅洛斯復甦儀式的一部分。
祂此時悲傷而憤怒，恨不得能夠一步趕回巨神峰，立刻追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帶著這種悲憤的心情，剩下的星靈收斂了同伴的屍骸和武器，這些殘存可以讓祂們從星海歸來時大大減少星輝的損耗。
——但那些隕落的，卻再也沒有機會了。
祂們很快就離開了這片冰冷荒蕪的土地，英勇星靈原本還想收斂艾尼維亞的屍體，但卻發現祂早已碎成了無數的光點飄散到整片雪原。
這令祂越發遺憾。
“該走了，英勇星靈。”蕾歐娜上前說道。
“返程！”
在星靈慣常傲慢無視的角落，那些在劇烈地震中恐懼祈禱的凡人，那些寒風中屹立的圖騰，那些巍峨的山峰與河谷……
無數弗雷爾卓德的事物，最終匯聚到凡人的精神中，形成他們自以爲的認知。
艾尼維亞曾經的使命是阻止凜冬之爪與阿瓦羅薩爆發的滅族之戰，而這個指令的源頭則是喀涐涅洛斯，原因便是生活在弗雷爾卓德這片土地上的人類纔是祂復甦的希望！
祂將弗雷爾卓德人的精神海當成滋養自己的源泉，因爲這些人類的血脈，溯源的話，早已跟祂密不可分。
依託著人類獨特而強大的精神海，哪怕星靈再如何剿滅祂，祂也能保留復甦的火種！
此時此刻，藉助艾尼維亞的掩蓋，喀涐涅洛斯快速收攏、凝聚著自己的身體，大陸意志類似於自然之靈，但又絕對高於自然之靈，弗雷爾卓德的崩斷解除了祂最後的束縛，讓祂真正成爲了這片土地的主人！
先是灰濛的霧氣從天空灑落，整塊天空都鋪滿看不見的咒文。
咒文很快像是雪花一樣簌簌落下，覆蓋在山川平原上，呼嘯的寒風出現了某種韻律，彷彿像是一個女人的呢喃聲。
聲音先是柔和，繼而威嚴肅穆，幾乎令人分不清是風聲還是雷鳴。
在原本德瑪西亞與弗雷爾卓德的交界處，海水倒灌而入，冰塊與海水形成流動的海峽。
高聳的厄文戴爾山脈在這場無法逆轉的崩壞中垮塌，連綿的山脈大半都沉入了海底，最高峰崩裂成了兩半，一半歸屬弗雷爾卓德，另一半則孤獨的屹立在瓦羅蘭大陸的“東北角”。
新的東北角。
德瑪西亞最北邊的要塞在地震中崩塌了大半，要不是因爲寒流太過寒冷，軍團已經南遷，恐怕就要在這次天災裡損失慘重。
少數尋邊的騎兵看著冰川遠去都是瞠目結舌，無法想象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神靈間的博弈，哪怕只是一丁點的餘波擴散到凡人世界，也能引來巨大的反應，消息仍在發酵，過後德瑪西亞的貴族和王室應該還會受到巨神峰的傳令，不過剛結束與諾克薩斯的戰爭，德瑪西亞想必根本沒有配合巨神峰清剿大陸的能力。
弗雷爾卓德就像一艘白色的大船，向著海洋駛去，對於這片土地沒有任何的留戀。
在森冷的地下洞窟中，光幕已經中斷開連接，只剩下幾面光滑的雪壁。
無數的咒文向這個隱秘的洞窟匯聚，無形的權柄、冰雪的力量悄無聲息的凝聚，一道淺白色的身影緩緩勾勒。
很難形容看到空氣中那些稀薄線條逐漸凝實的畫面，柴安平腦袋中轟鳴震響，精深而又玄妙的真理就藉助這些線條直接灌注進他的腦袋。
神明的知識令人瘋狂，儘管柴安平已經即將踏上登神長階，但喀涐涅洛斯的身體仍然給他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但喀涐涅洛斯特意在他面前塑形的過程，確實給了他相當之多的震撼以及收穫。
這可是一個神明重生的過程！
古往今來，能夠見到這種畫面的人類可能屈指可數！
莫甘娜也在這個過程中收穫良多。
她自己跟凱爾相當於一體雙生，雖然是獨立的個體，但繼承的是同一份力量的不同面，雖然是神性與人性的割裂，但本源都來自永恆的繁星，這也代表著她的力量並不完整。
雖然已經在墮落的力量中逐漸走出了自己的路，但喀涐涅洛斯仍然是她值得借鑑的前輩。
無數的線條勾勒凝實，最終將一個皮膚純白，身穿冰藍長裙的女人帶回到符文之地中。
祂有著一頭飄逸的白色長髮，容貌恬靜，被祂深藍色的雙眼注視時，會感受到恐怖的壓力。
“很高興能以這樣的姿態與你見面，格雷西·雪萊。”
喀涐涅洛斯的聲音十分空靈，像是雪原上掠過山峰的清風，親切而不失溫度，但跟柴安平所想象的“厚重”有些出入。
在他的印象裡，這種遠古的大佬一開口必然是威嚴肅穆，口含天憲。
不過他很快調整過來，跟著莫甘娜一同向喀涐涅洛斯見禮。
“恭喜您復甦歸來。”莫甘娜說。
“想不到您已經爲復甦做了如此多的準備。”柴安平由衷感慨：“是我冒昧來訪，希望您不要見怪。”
喀涐涅洛斯微微一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牽扯，柴安平沒有干擾祂的復甦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接下來要重新錨定弗雷爾卓德，會很忙碌，如果你們有什麼想要詢問的話，可以現在提問。”
莫甘娜再度俯首：“這正是我想要的。”
喀涐涅洛斯揮了揮手，將柴安平暫時屏蔽在對話之外。
片刻之後，兩人再次出現在柴安平的感知裡，莫甘娜的態度越發恭順，看起來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案，笑容掩蓋不住。
沒有等待柴安平與喀涐涅洛斯的對話，她直接告別離開。
柴安平收回視線，發現喀涐涅洛斯正在仔細的觀察他，女神琉璃一樣的雙眼充滿了壓迫力。
祂沒有迴避柴安平視線的意思，而是一邊開口：“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蹟，我的眼睛曾經投放宇外，無法看得如此真實，現如今看來，你的道路走得比自古以來任何人都要遠。
情緒力量、憤怒本源、或者說惡魔之力，曾經一度是神靈們追求的至高力量，但經歷過一些人所皆知的意外之後，這份力量也很快被神靈所摒棄。
這是一份有致命缺陷的力量。
無數精神與靈魂締造的精神領域、精神海永遠不會被某個生靈掌控，哪怕是奧瑞利安·索爾也做不到，這也就導致了精神海的動盪……也將反饋到任何藉助這股力量的人身上。
有時候只是一點餘波，擴散到惡魔的身上，就足以使其徹底瘋狂失控。”
柴安平神情微動，他想起了強欲惡魔貝黑莫斯的筆記：“比如說……廣泛流傳的民間傳說？”
“看來你也知道這份力量的問題。”喀涐涅洛斯說道：“雖然你孵化了玄妙的形意、再借用殘破的雷霆符文與之相互掣肘，但本質上，你也沒辦法豁免這份影響。”
無形的寒意透過祂平淡的話語襲上柴安平的身體。
“在你意識裡藏得更深的那枚啓迪符文，同樣做不到。”
！！！
柴安平瞳孔驟然收縮，但在他有所反應之前，喀涐涅洛斯率先收回了視線：“放心，那枚符文上有著……獨特的氣息，而且符文與我而言，無用。”
柴安平心情複雜的拱手感謝，這應該是第一位看出了自己秘密的神靈，當初哪怕是風女如此深入的探查他的靈魂，也沒有發現【行竊預兆】，但喀涐涅洛斯卻幾眼就看穿了自己的一切。
由此可見這位存在的位格！
“我的復甦儀式也藉助了弗雷爾卓德人的精神世界，也因此對精神領域有了長足的瞭解，對於惡魔這種可憐的生物也越發鄙夷憐憫。
但很遺憾的是，即使是我想要在精神海中紮根也屬難事，甚至只能留下些許的烙印，藉助這片土地在弗雷爾卓德人，間接產生影響，所以我也沒辦法徹底解決你的問題。
想要解決這個問題……
或許費德提克可以幫你。”
又是一個極其重要的秘密！
柴安平眼神倏然明亮。
“費德提克是最古老的惡魔，但他剛剛來到符文之地時……並不叫這個名字。”
“感謝您的告知。”
喀涐涅洛斯微笑頷首：“可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柴安平聞言沉思了片刻，原本他還想問問莫甘娜都詢問了些什麼問題，想必絕對跟星靈有關，但喀涐涅洛斯既然沒有選擇主動告訴他，應該便是認爲沒有告訴他的必要，否則應該會像精神海的辛秘一樣，直接告訴自己。
雙方經過這番“磨礪”，已經度過了初期的相互試探，可以引爲相互信任的同伴，不會相互構陷。
所以柴安平特地請赫巴託斯將他送來弗雷爾卓德還是很值的。
“我想知道……艾尼維亞是否還有重生的希望？”
喀涐涅洛斯收斂了笑容，但並未因此憤怒。
“你似乎對於我們的計劃有所怨言，但實際上艾尼維亞的犧牲影響遠非止於當下，星靈遠比你想象的還要暴戾，而弗雷爾卓德和我都暫時沒有成爲矛頭的能力，所以只能就此蟄伏。
至於你的問題，我的復甦收回了大部分的力量與權柄，艾尼維亞所繫更是重中之重，所以祂確實已經失去了涅槃的能力，這一次的沉睡，大概率便是永恆。
但同時——
這也是祂真正脫離我影響的機會，在數千年的時光裡，艾尼維亞爲了這片土地已經奉獻了太多，如果祂足夠機靈，就應該藉此領悟了足夠多輪迴的奧秘，在符文之地死神王座尚未重新有主人之前，誰都有可能從幽冥復生。”
喀涐涅洛斯說話沒有大喘氣的習慣，因此柴安平在她理性的分析下情緒保持著穩定，但他也很清楚，艾尼維亞復甦的希望實在渺茫。
“這是艾尼維亞自己的選擇，我會尊重。”他點頭致謝：“但作爲祂的朋友，我也會找機會復活祂。”
“會有機會的，格雷西·雪萊。”
喀涐涅洛斯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這麼說，如果你打算這麼做，命運自然會有它的啓示。”
“又是命運這種……消極、噁心的宿命論，說實在的，我對這個詞已經足夠厭惡。”
喀涐涅洛斯難得臉上有了生動的表情，祂慨然道：“命運已經足夠眷顧你，不知敬畏的小子！”
柴安平聞言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
“你以爲你體內那枚啓迪符文在收集什麼？”
“什麼？！”
喀涐涅洛斯淡淡一笑：“或許就是你厭惡的東西也說不定。”
鑑於柴安平的態度，祂決定結束這次對話，給這位年輕的憤怒一點遐想的空間，而且理智尚存的憤怒一臉憋悶的模樣，真是復甦之後難得美妙的盛景啊！
可惡啊，謎語人！
柴安平拳頭硬了！
行竊預兆無疑是他一路走來最強大的金手指，而且根據喀涐涅洛斯的措辭，他甚至猜測這位大陸意志化身的神靈也沒有徹底看穿這枚符文。
畢竟自己最初收服憤怒本源就是依靠行竊預兆……
所以喀涐涅洛斯竟然知道一些關於這枚符文的秘密，簡直讓他無比激動！
“最後送給你一個建議。”
喀涐涅洛斯說道：“在走完登神長階、推開那扇門之前，務必要見一見費德提克。”
說完，她不再停留，潔白的身體化作一片霜雪，飛了出去。
柴安平默然無語，良久之後召喚出黑炎長刀隨手握住，唰唰唰在光潔的雪壁上寫下一行字：
「謎語人滾出哥譚市」
隨後也心情複雜的飛身離開。
他決定回一趟德瑪西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