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全娶親也是關(guān)家的大事,雖然關(guān)文和李欣分家出來單過了,但是逢到這樣的事兒還是得回去幫忙。
這天一大早新屋這邊一家五口人就趕到老屋去了,吳師傅那邊也說好了的,叫他們午晌的時候到老屋那邊去吃飯,伙食費什麼的李欣貼補給關(guān)明。
關(guān)明起初不樂意,說那些做工的人食量大什麼的,最後被老關(guān)頭敲打了才勉強同意下來。
因爲(wèi)關(guān)全的婚事一直是錢大娘牽線,錢大娘又是杏兒親孃,杏兒和關(guān)家的事情錢大娘也清楚,也想著關(guān)係處得好些,以後閨女嫁過來日子過得也好些,所以辦起事情來格外賣力。
儘管關(guān)全心裡不是很中意自己要娶的這個媳婦兒,嫌人家相貌不好,但到了這份上也由不得他說什麼,一直以來他也表現(xiàn)得可娶可不娶的樣子,今天當(dāng)新郎官了,想著自己也成年了,面上到底還是露出了點兒笑來。
關(guān)全一行人去迎親,李欣就在老屋這邊操持午宴的事情。
比起關(guān)文和李欣成親那會兒,關(guān)全成親的排場就要大些了,起碼請的客人數(shù)都要比關(guān)文和李欣那會兒要多得多。又加上前段時間關(guān)止承得了秀才功名纔將大辦過一場,趁著這餘熱關(guān)明也想風(fēng)光一下。
也算是繼關(guān)文受傷、分家後第二重喜事兒。
關(guān)明在外面忙著迎客,竈間就留下些女人在忙活,杏兒也在其中。
其實她並不想來的,她也知道關(guān)武他爹現(xiàn)在不咋待見自己,但是她娘拉她來,跟她說,到底這婚事她老孃牽了線,面子裡子關(guān)家都要給她,不會爲(wèi)難她。又說以後杏兒要嫁過來,公爹那邊要是不待見她。她要吃虧,現(xiàn)下就該好好巴結(jié)云云。
杏兒被念得沒辦法,這才同意下來。這會兒在竈間有李欣陪著說話什麼的,也算是覺得舒心了些。
胡家那邊來了兩個胡家姑娘的遠方嬸孃。看那樣子就有些賴皮,在竈間也不見她們忙活多少,倒是老問說,家裡的秀才公去哪兒了,惹得李欣一陣反感,開頭還好言回答,弄到後來理也不理這兩人。
阿妹在外面擺盤子看竈臺上燒起的火。揚兒和小康照例是湊到一起玩兒去了,李欣叮囑他們不要到處跑,也就由著兩個小娃子蹦躂。
快午晌的時候阿秀也趕了回來,抿著嘴笑,後面一輛驢車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坐了好些人。
阿秀見著關(guān)明也就喊了聲爹,然後直奔竈間來,說:“大嫂,姑和我三姐她們都來了!”
李欣趕緊放下手上的活計。洗了手擦乾淨(jìng)出去。
姑姑關(guān)氏一家來李欣倒是不意外,這都說好了的,趙家人也一口答應(yīng)了會來觀禮。不過阿秀的三姐。也就是嫁到輝縣鄰縣平沙縣去的阿荷李欣倒是從嫁給關(guān)文起就沒見過。
聽說這位小姑今年二十有二的年紀(jì),生在夏季荷花豔盛綻開的日子,所以取名叫阿荷。也是十八歲多出嫁的,婚事當(dāng)時還是由著關(guān)文他外婆張羅的,嫁出去的時候還挺風(fēng)光。
李欣迎過去,想象中覺得這位三小姑應(yīng)該過得不錯,至少應(yīng)該是有點兒根基,年紀(jì)也輕的。然而走到驢車錢,卻見驢車上下來的一個未曾謀面,與關(guān)文相貌有兩分相似的女子。竟顯得有些出老。
李欣怔了一下,阿秀已經(jīng)拉了那女子過來,親熱地說:“三姐,這是大嫂。”
女子便叫了句大嫂。
李欣心裡一愣,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是三妹妹啊,進屋坐。”
阿秀拉著女子進屋去了。不忘招呼後面兩個小蘿蔔頭也跟著進去。李欣眼尖,也瞅見另外跟著趙家倆兄弟的還有個面生的男人,猜想那應(yīng)該是阿荷的丈夫了。只是那男人面目看起來挺清癯的,只是也一臉暗淡無光,眼神裡沒有神采的樣子。
李欣有些遲疑。開始她看三小姑面色不好,還以爲(wèi)是夫妻兩個不愉快,現(xiàn)在看她男人也這樣,心裡又有些打鼓,估計是三小姑家裡有什麼事兒吧?
不過下來的兩個小蘿蔔頭倒是讓李欣喜歡得緊,是一對雙胞女娃,穿著一樣的衣裳,梳著一樣的包包頭,也不吵鬧,跟在三小姑後面進屋去了。
關(guān)明迎自己的大女婿一點兒也不見熱絡(luò),淡淡打了聲招呼,又忙著和村裡來的有點兒地位的人拉家常了。
大女婿也不在意,隨著趙家兄弟進去。
今日關(guān)家迎親,關(guān)文和關(guān)止承忙家裡的事情,關(guān)武倒是隨著關(guān)全去胡家壓陣。忙過一陣後關(guān)文才跑了來跟自己久不見面的妹妹妹婿兩人說了幾句話,又摸了摸兩個小女娃的頭,讚了句大妞二妞真乖。
李欣作爲(wèi)長嫂,又是頭一回見關(guān)文的兩個侄女,少不得要給點兒表示。幸好身上有銀鏍子,一人給了一個,兩個女娃子都不接,望她們娘,阿荷這才轉(zhuǎn)了頭來,眼中也顯了點兒靈氣,說:“大嫂,她們?nèi)诵 ?
“就是人小纔給,這還是我跟她們頭一次見面呢。”李欣笑了笑,塞到孩子手裡說:“可不準(zhǔn)推了。”
阿秀也在一邊道:“三姐,大嫂最是爽快的,都舀出來了她纔沒那臉皮收回去,你就讓大妞二妞都接了吧。”
阿荷略微詫異阿秀這般沒有芥蒂地說她大嫂的話,又見大嫂一點兒不惱,還笑打了阿秀一下,這才點了頭,兩個女娃便歡歡喜喜地把銀鏍子都收好在懷裡。
這邊女眷都在竈間忙碌,阿秀也當(dāng)即挽了袖子來幫忙。阿妹自阿荷來後就一直紅著眼眶和阿荷膩在一起,看得出來三姐妹之間的感情很好,李欣也不打擾,麻利地做事,間或吩咐一兩句。杏兒也淪爲(wèi)打下手的了。
關(guān)氏燒著火,一邊問阿荷:“前次你大哥成親你也沒來,還是給你遞了口信去的,這回總算是來了,不然你兄弟成親你一次都沒來成,總讓人說閒話。”
阿荷突然眼眶紅了。伏在關(guān)氏懷裡開始抽泣,倒是把關(guān)氏嚇了一跳。
“你這咋了?這咋的,咋哭上了?姑爺對你不好還是咋?”
阿荷只搖頭,幾下擦了眼淚說:“今兒大喜的日子。不說那些。”
關(guān)氏憐惜地摸摸她的頭說:“傻丫頭,你是有孃家的人,在婆家是不是受了委屈?受了委屈要跟孃家人說啊,你爹還在,又有兄弟四個,難不成都不能給你出頭了?”
阿荷只是搖頭,瞥眼見李欣看著她。忙坐直了說:“沒事兒,姑,燒火。”
李欣抿了抿脣道:“三妹,姑說得對,你要是真受了委屈,既然都回了孃家了,就不要憋著,說給家裡人聽聽也是好的。今兒是你四弟成親的日子。便暫且不說,你回一趟孃家也不容易,在家住個把天再回去。家裡有什麼事兒說出來,讓你兄弟姐妹們都出出主意。”
阿荷愣了愣,被關(guān)氏捅了下,這才說道:“好。”
李欣便又忙活去了,關(guān)氏悄聲跟阿荷道:“你這個大嫂人情味濃,人也精明能幹,跟你大哥現(xiàn)在是分家出去過的,新屋那邊建得挺好。雖然她出身有點兒說不出口,但我跟她相處這些時日看,這人還是不錯的。有理有據(jù),人情往來也處得通透。你要真的有啥事兒,跟她說,她也能給你出出主意,畢竟是你親大哥的媳婦兒,是你大嫂子。”
阿荷忙點頭。擦了擦淚說:“我知道了,姑。”
“知道就好。”關(guān)氏嘆了口氣:“當(dāng)初還是親家母給你辦的婚事兒,轉(zhuǎn)眼你這娃都有了。大妞二妞長得真俊,以後定能給你找兩個好女婿。”
阿荷便勉強地笑了笑,應(yīng)了聲是。
吉時到,關(guān)全也牽了胡家姑娘進門,三跪九叩拜了天地,胡家姑娘被引著去了新房,關(guān)全這個新郎官少不得要出來應(yīng)酬。
因爲(wèi)胡家人丁單薄,胡老爹送女出嫁又沒有跟著上門吃酒的規(guī)矩,所以女方一邊的人看著著實冷清。
上次李欣見阿妹和胡月英聊得投機,想著胡月英怕是緊張,便讓阿妹去陪新娘子,帶著大妞二妞也去了。
忙忙碌碌一整天,總算是把婚事兒給辦下來了,也沒出多少岔子。李欣只覺得腰痠背痛,瞥眼見堂屋坐著的關(guān)明在樂呵地數(shù)錢,微微搖了搖頭,解了圍腰找揚兒。
喊了兩聲就見兩個泥猴樣的娃子鑽了出來,揚兒垂著頭,小康左看右看,小聲問:“欣姨,我娘呢?”
“這兩隻猴,鑽哪兒去了,大冷天兒的……”
李欣笑罵了一句,帶著兩個泥猴去洗了臉洗了手,拍了他們身上的髒東西,見還是腿腳、衣袖上蹭著泥巴,無奈地道:“跑哪兒去瘋玩了,弄這一身髒兮兮地回來。”
小康抿脣道:“欣姨,你不要跟我娘告狀噢。”
“我不跟你娘告狀你娘就不知道了?”李欣好笑,點了點他額頭:“快去找你娘吧。”
小康便跟揚兒擠眉弄眼說了兩句,這才顛顛地跑去找他娘。
李欣抱了揚兒起來:“以後娘是不是要給你做個袖套,不然這手領(lǐng)子上的泥巴搓不掉,衣裳就白費了。”
揚兒不好意思地說:“娘,揚兒錯了。”
“娘沒怪你,小
孩子玩玩鬧鬧才顯得活潑些。”李欣捏了捏他水嫩嫩的臉,說:“只是現(xiàn)在冬天冷颼颼的,娘怕你凍著了。”
“不凍的,穿得厚厚的。”揚兒擡了擡胳膊:“手都擡不起來。”
李欣又笑罵了他兩句,抱著他說:“跟娘去看新娘子?”
“嗯,看新娘子。”
新房裡已經(jīng)聚了好些人,雖然大部分人都知道胡家姑娘長什麼樣,但還是喜歡看稀奇,自然看到胡家姑娘的面貌也就只是清淡地讚一句,說胡家姑娘手巧人勤快之類的,其他的也不多說,更沒人說胡家姑娘漂亮什麼的。
送走來的賓客,關(guān)文和李欣就要回新屋去了,關(guān)明擺手說:“阿文,你帶你三妹妹夫去你那邊歇,爹這邊你姑一家住了就沒地兒了。”
李欣還沒說話,阿秀便道:“好啊,我也過去,陪我三姐。”又笑了聲:“不用爹你趕我走。”
關(guān)明氣哼了聲,卻沒說話。李欣卻奇怪,今兒阿秀才回來,三妹時候又跟關(guān)明起了衝突了?
不過阿秀開了這個口,她自然不能駁回,便笑道:“嗯,三妹跟我們一起回去吧,屋子雖然小,但是也夠住。”
阿荷本來眼圈通紅,聽了李欣的話後心情鬆乏了些,點頭說道:“那就多謝大嫂了。”
“別客氣。”李欣笑道,抱了揚兒,關(guān)文打頭招呼上了阿荷她家男人,一起扶著老關(guān)頭,阿荷和阿秀一人抱了兩個女娃和著阿妹朝新屋那邊去。
因著新屋那邊只有兩間房,自然又是男人一間,女人一間。好在牀夠大,幾個女的也是身礀纖細的,倒是也不顯得多窄巴。
躺在牀上阿秀便問了:“三姐,一路上都見你不怎麼說話,三姐夫面色也不好,你們吵架了?”
“……沒。”關(guān)阿荷搖頭說:“你別瞎猜,倒是你,婚事定了沒?我今兒才知道你在醫(yī)館裡做學(xué)徒,那婚事兒……”
“婚事兒不急。”阿秀笑道。
“怎麼不急呢,你臘月間的生辰就要到了,要是還不把親事定下來……”
阿秀忙說:“不急,現(xiàn)在訂難不成找些歪瓜裂棗?十九二十出嫁也使得,計較一兩年的歲數(shù)也沒意思。”
阿妹在一邊小聲道:“大嫂幫五姐看了的,提的那些人五姐都瞧不上。”
“要是什麼都好的人家,也不會選我了,大嫂提的那些人家有利有弊的,就看我怎麼想,只是我都覺得跟那些人合不上。”
阿秀聳了下肩:“我倒是覺得現(xiàn)在挺好的,自己能學(xué)門好手藝,要是以後有出息,還能得朝廷封賞摘個女大夫的頭銜,那多風(fēng)光啊。靠天靠地還不如靠自己,男人什麼的,也靠不住。”
阿荷動嘴想說什麼,阿秀忙道:“三姐,我這問你自己的事兒呢,你別攀扯我。”
說話間李欣點著煤油燈端著進來,擱在一邊的梳妝檯上,笑說:“知道你們姐妹三個好久沒見,肯定是想說些體己話吧,點盞燈,你們慢慢說。”
說著也上了牀,抱了揚兒在懷裡哄著他睡覺,見他眼睛閉上了,這才小聲問:“三妹,你有心事兒就說出來,都是你自家姐妹,也沒什麼說不得的。”
阿荷驀地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