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年朱夫人被朱蝕強(qiáng)娶,姜探因無人照顧而重病,朱夫人多半就是託了丁紹浦收養(yǎng),母女倆纔會一直保持聯(lián)繫。
阿原在朱蝕案結(jié)案後,還有些疑點未解,曾喬裝再入慈心庵,藉口欲借住姜探住過的小院,探聽姜探來歷,當(dāng)時接待的妙安師太就曾說起,那是京中大臣的女眷。
也就是說,慈心庵讓姜探住在那裡並諸多.維護(hù),並不是因爲(wèi)朱夫人或朱家公子,而是京城中有人安排。
阿原疑惑更甚,屏息細(xì)聽。
卻聽丁紹浦笑道:“探兒多病,我到底嬌慣了些,乖巧的時候的確乖巧,但使小性兒時也夠人頭疼的!妲”
郢王道:“還虧得會使些小性兒,不然還不知怎麼著惹人癲狂。聽聞已經(jīng)瘋了一個朱二公子,眼見著賀王府那位言希公子也快瘋了……父皇對左言希頗是信任,若能讓他爲(wèi)我所用,倒也是樁極好的事。”
丁紹浦道:“但他對探兒已有戒心,又終日與端侯在一處,只怕更偏向於端侯。”
喬立亦皺眉道:“端侯身世雖未明言,但到底也算是嫡子,又最得皇上寵愛。一旦皇上將之身世公諸於衆(zhòng),令其認(rèn)祖歸宗,到時也是勁敵呀!禾”
郢王道:“這倒不用憂心。景辭雖有才,到底不是父皇跟前長大的,朝中那些大臣未必認(rèn)他,他自己好像也沒動過這心思。還有,太醫(yī)雖然口風(fēng)緊,我到底問出來了。他本就有痼疾在身,難以痊癒,這幾個月又是查案,又是退婚,鬧得病勢越發(fā)沉重,父皇才命左言希日夜跟在他身邊診治調(diào)理。他這狀況,未必還能活多久,更不必說跟我爭位了。咱們最要留心的,還是博王那邊。”
喬立便焦灼地站起身,負(fù)手來回走著,唉聲嘆氣,“你們看,皇上這是在想什麼呢?放著親生的兒子不立太子,還在思量著要不要傳位給博王……”
丁紹浦道:“只怪博王心機(jī)太深,你看那副胸懷天下的模樣,上上下下打點得多好,愣是讓那些老臣老將爭著幫他說話,皇上便是有心傳位給我們王爺,也會躊躇難決……”
窗外的阿原已在不覺間的無聲地倚牆坐倒,只覺陣陣涼意從地底傳來,連血液一時也隨之涼了。額上依然有汗,但汗意不知什麼時候已經(jīng)冷下去。夜風(fēng)輕輕拂過時,她竟抱著肩,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景辭……病得厲害?甚至活不了多久?
左言希似曾說過,景辭不善加保養(yǎng),可能活不了幾年。
但景辭當(dāng)然可以得到最好的醫(yī)藥,最好的診治,所以他當(dāng)然還可以活很久很久,久到跟他心愛的則笙郡主成親,甚至生一堆的孩兒,直到兒孫滿堂……
但端侯重病垂死的消息,當(dāng)初幾乎伴著端侯到來的消息一起出現(xiàn)。後來景辭也承認(rèn),藉著重病避不見人,是他沒回樑國時便計劃好的,——雖然的確有傷病在身,但怎麼著也到不了垂死的地步。
或許,這回景辭又想以重病來避開樑帝諸子奪位的紛爭?至少,眼下郢王就沒認(rèn)爲(wèi)景辭在擋他路,否則也該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了。
阿原這般想著,心下終於安妥了些,這才能繼續(xù)聽屋中之人交談。
郢王正在說道:“……想對付楊世厚,只怕不那麼容易。”
喬立道:“真要做時,也不過多費一番手腳而已,未必見得比慕鍾或升寧難辦。”
丁紹浦忙道:“以屬下看來,上回已經(jīng)打草驚蛇,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楊世厚領(lǐng)兵在外,兵強(qiáng)馬壯,並非在家靜養(yǎng)的老賀王可比。何況上回嫁禍慕北湮不成,已引起他的警覺。近來他似乎還在追查老賀王和長公主的案子,根本沒打算罷手。”
喬立不屑道:“查又如何?慕鍾雖有些根基,但誰又會把這小子放在心上?”
丁紹浦道:“喬大人,你別忘了,一則皇上念著老賀王的舊情,會對小賀王格外寬容,二則他已是原府的女婿,原夫人到底是皇上多少年的舊愛,心機(jī)又深,那枕邊風(fēng)吹起來,只怕不輸於令愛,三則楊世厚與老賀王是戰(zhàn)場上刀裡來血裡去結(jié)下的生死之交,對慕北湮必定格外照拂。聽聞前兒楊世厚給皇上的奏表上,還在質(zhì)疑老賀王的死因。這事再不用說,必定是慕北湮傳過去的消息。”
郢王嘆道:“還有,當(dāng)年楊世厚也是原夫人的裙下之臣。原夫人是個聰明人,看著並不想捲入我和博王的紛爭。可如果她發(fā)現(xiàn)我在對付賀王和楊世厚,就難說了!”
大將楊世厚,老賀王慕鍾,升寧長公主……
驚天陰謀,便在這些人閒談之間輕易透出。
阿原又驚又駭,牙齒不自禁地格格打戰(zhàn)。
她忙穩(wěn)住心神,待要細(xì)聽時,忽覺旁邊黑影一閃,忙屏住呼吸握向破塵劍時,那人已藉著花叢掩護(hù)稍藏了身形,仔細(xì)往這一帶察看。
他雖也蒙著臉,但還是白天的青布衣衫,桃花眼在窗內(nèi)隱約透出的燈光下晶晶亮亮,隱含焦灼,——正是慕北湮。
她略略擡身,向他揚了揚手。
慕北湮瞧見她,雙目立刻笑得彎彎如月,瞳仁裡都似蘊了柔和的月光。他躡足上前,捱到她身邊坐了,握住她臂膀,低笑道:“你可真是賊膽包天!我瞧見那個人了!是郢王手下第一高手馮廷諤,兩個你加兩個我都未必打得過!”
他說著,忍不住又看了眼窗內(nèi),指著裡面向阿原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既然馮廷諤親在外面守衛(wèi),那麼郢王必在書房內(nèi)?
阿原對郢王身邊的人並不瞭解,眼見慕北湮一口道出這人姓名來歷,料得這人的確極有名極厲害,忙點了點頭,“他們都在裡面。”
她很是擔(dān)憂郢王等再提到老賀王之死,令慕北湮失態(tài),遂向他打了個離開的手勢,悄聲道:“知道他是郢王的人也就夠了,咱們先走吧!”
慕北湮側(cè)耳聽了聽,正聽郢王在吩咐喬立道:“貴嬪那裡,我到底不宜常去,還需勞煩喬大人時常走動。”
喬立連聲應(yīng)是,“這個自然,自然。皇上老邁,我父女的身家富貴,全仰仗王爺日後照應(yīng),微臣敢不盡心?王爺放心,貴嬪那裡必會盡力勸皇上早定主意。若有其他打算,也會立刻遣人告訴微臣,不會耽擱。”
慕北湮皺眉,握著阿原臂膀的手緊了緊,卻很快鬆開,低笑道:“嗯,反正你也該聽得差不多、看得差不多了,趕緊脫身要緊!也虧得小壞機(jī)靈,在附近飛來飛去,分散了馮廷諤的注意力,不然想從他眼皮子底下溜過來找你,還真不容易!”
若馮廷諤就是當(dāng)日和薛照意、說書人來往的黑衣人,老賀王遇害的真相已呼之欲出。只是他再想弄清父親之死的真相,也得先考慮自己和阿原的小命。至於郢王的野心,以及郢王與喬立父女暗中勾結(jié)之事,雖然也要緊,倒也不是現(xiàn)在該考慮的。
阿原想著馮廷諤的身手,心裡也有些發(fā)毛,點頭道:“好,趕緊走……小壞呢?可別被馮廷諤給傷了!”
二人對這馮廷諤很是忌憚,小心察看半晌,確定馮廷諤的確沒在視線範(fàn)圍內(nèi),方悄悄潛離書房,順利藏身到迴廊後的花木樹叢間,方纔鬆了口氣。
馮廷諤到底就一個人,還得守在書房附近,分身乏術(shù)。只要離了書房,以他們的身手,從尋常守衛(wèi)眼底脫身應(yīng)該沒那麼困難。
二人正相視而笑時,忽聞頭頂一聲歡快的唳鳴,輕捷的黑影伴著呼啦啦的翅翼破空聲,親親熱熱地?fù)湎虬⒃?
“小壞……”
阿原大駭,想低聲都不行了。
緊盯住小壞的馮廷諤順著小壞的蹤影,立時發(fā)現(xiàn)阿原等的藏身之處,驚駭之餘,立時持刀縱身趕來。
小壞已歇到阿原身上,兀自得意地?fù)渲岚颍允咀约翰晃菲D辛勇尋主人的堅貞不屈。
慕北湮差點把它扇到地上,拉起阿原便逃,“快跑呀……”
真是成也小壞,敗也小壞……
他不該高看了這扁毛畜生的智力,以爲(wèi)它是在爲(wèi)他引開馮廷諤的注意力。——它分明只是在尋找它的主人,冒著被天字第一號大仇人砍到的風(fēng)險尋找它的主人而已……
嗯,阿原藏得很嚴(yán)實,所以它這麼久才能找到她。
可惜它還來不及跟阿原訴說相思擔(dān)憂之情,便被慕北湮很不知趣地一巴掌拍飛了,而阿原和慕北湮也在忽然間跑得跟飛也似的……
---題外話---
後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