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錯了。

更準確的說，是他誤判了雙方之間的差距。

已是返虛至境的長曜尊主，在得知那位第三調查使的身份的瞬間，竟然就毫不猶豫的跪了。

姿態謙卑，惶恐。

就像他的國度中，那些螻蟻般的臣民因爲恐懼他的力量而跪伏一樣。

那一幕發生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計劃行不通了。

但是，他還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爲什麼返虛至境的長曜尊主，要向一個人族調查使卑躬屈膝。

那可是返虛啊……

以‘尊主’之名行走星空，萬族共尊，能夠撼動星宇的無尚存在。

直到那一句——

二十二歲晉升化神，寰宇第一天驕。

這完全是超越他認知的一句話。

通過這幾百年間和符靈星際議會的接觸，他對人族的一些概念多多少少都有所瞭解。

正是見到了議會內大多數種族都追尋模仿著人族。

所以他才穿起了道袍，戴上了假髮，還命手底下的工匠用最好的材料打造了一柄劍。

也正因如此，他非常瞭解這句話的恐怖之處。

二十二歲，也就是說這第三調查使僅用了二十二個標準年，就從無到有，修成了化神之境。

二十二年……

平均算下來，他突破一個小境界所用的零頭都比這個時間來得多！

一個人族調查使尚且如此，那她背後的人族呢？

其中種種，他甚至不敢細想。

當然，也沒給他們細想的機會，長曜尊主便將他們帶回了寒燮星（第七行星）。

在那個過程中，他也冷靜了下來。

萬一這第三調查使雖然天賦很高，但卻像第一調查使一樣，腦子不好用呢？

幾戈也想到了這一點，於是便開口說出了那句話。

結果他們想錯了。

那第三調查使根本不吃這一套，反而僅用三兩句話就讓長曜動手，差點兒抹殺了幾戈。

但最讓他覺得難以接受的，還是那第三調查使之後所展露出來的實力。

明明比自己低了數個小境界，卻讓自己有種生死不由己的感覺。

就算沒有長曜，她也能輕易將自己和幾戈，灸斧輕易殺死。

偏偏她還是那種玩笑般的態度……

這讓一向心高氣傲的他心中無比煎熬。

但也只能忍！

他都以爲，自己一輩子就要這麼忍下去了，還好……

兀祁低下頭，張開右手。

青黑的皮膚上是蜿蜒的掌紋，一枚瑰麗的紫色鱗片鑲嵌在最中間，晶瑩剔透，內裡流轉著細膩的星沙。

彷彿世間最完美的造物，大道精心雕琢的藝術品，世間所有語言都難以形容其完美的萬分之一。

道兵詭獸之鱗！

完全超越了返虛，與合道同等位格，由洞真之上的存在親自出手鑄就的至高造物。

出自真正的無上存在之手，在已經適應了四方星域規則的情況下，沒有任何人，能在毫無依憑的情況下，推衍出其所在。

‘無上的蒼族……’

眼中紫意再度浮現，與猩紅的瞳孔交織在一起，將其逐漸暈染，侵蝕。

恍惚間，他看到了一幕幕景象。

在無上蒼族的引領下，星空萬族和睦相處，萬事萬物依循自然，生滅有序，人族因其罪孽早已滅亡……

嗯？！

星空萬族和睦相處，萬事萬物依循自然，生滅有序？！

不！

不對！

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兀祁心中本能的抗拒，他爲什麼要和那些卑賤渺小的螻蟻和睦相處？

就在他心中出現這個念頭的一瞬。

掌心的道兵詭獸之鱗似乎也受到了反饋，內部流動的細膩星沙驟然加速，似是驅散了某種縈繞於之上的意念。

兀祁眼中所見的畫面也隨之發生變化。

這一回，他高坐衆星拱衛的星雲之巔，注視著蟻蟲般的衆生，萬靈向著他俯首稱臣。

便是涵蓋數千億顆恆星的星系，亦不過是他杯中之物。

寰宇俯首，萬靈朝拜！

眼中所見之景，令他激動的渾身都顫抖了起來。

對！

對了！

這纔是自己想要的！

猩紅的瞳孔完全被紫意所侵蝕，伴隨著一陣水波般的漣漪在眼中盪漾開。

兀祁的雙目彷彿多了種琉璃般的質感，泛著七彩之光。

對人族的恨意悄然滋長，轉瞬間便成長爲參天大樹！

狂暴的力量自掌心的鱗片中涌出，令他輕而易舉的跨越了那個難以跨越的極限。

感受著自身飛躍式的力量，面上不禁浮現一絲獰笑。

……

……

翌日。

天色大亮。

由於未經過煉星師改造，第七行星的晝夜時間並不與中央大陸相同。

王城風雪消霽，久違的迎來了一個豔陽天。

王宮內。

池九漁站在王座前，身旁是拄著柺杖的長曜。

至於穿著青衫的高大幾戈和一身筆挺西裝的蟲人灸斧恭恭敬敬的站在王座之下。

“第七行星沒問題了，接下來去第六行星調查一趟。”

昨晚除了微型靈能衛星記錄的內容之外，她還用自身神念仔細檢查了一遍第七行星。

結果還是一切正常。

那就只能去另外兩顆行星看看咯。

如果還是沒問題，那就不用浪費時間了，趕緊結束這次任務。畢竟該做的都已經做了。

“對了，另一個呢？”池九漁隨口問道。

幾戈和灸斧面面相覷，而後齊聲說道：

“稟仙使，我等不知。”

他們是真不知道兀祁在做什麼。

長曜見狀躬身道：“仙使，要不小老兒去讓他……”

“不用了，他來不來也一樣，我自己過去就行。”池九漁擺擺手。

她也就隨口一問。

“仙使聖者仁心，小老兒佩服。”

伸手不打笑臉人嘛。

既然這位劍宗的調查使能來這兒執行任務，那就證明符靈真君也奈何不了這位。

雖然不能像之前那樣，期望得到她的幫助，但至少不能留下一個壞印象。

二十二歲的化神，指不定哪天就成爲符靈真君那樣的存在了，他實在是得罪不起。

“行了，那就……”

轟隆！

一聲巨響，整座王城都在顫抖，王宮更是搖搖欲墜。

明媚陽光透過忽然消失的王宮頂部投射進來，照在玄冰雕琢成的王座之上，折射出道道七彩虹光。

池九漁瞇了瞇眼，擡頭望去向著王宮頂部望去。

因湮滅而飄散的細小紫色微粒中，兀祁踏空而立，身上色彩鮮豔的服飾蠻荒而神秘。

半是猩紅半是幽紫的雙目俯瞰著王宮內的一切，眼神中充滿了恨意。

幾戈：“……”

雖然感覺很不是時候，但……

這好像是我的王宮。

“兀祁！你好大的膽子！”長曜冷聲喝道。

然而兀祁卻理都不理，只是看著池九漁，眼中翻涌的濃烈恨意幾乎能讓山海傾覆，江河斷流。

池九漁：“……”

不是，你咋就突然這麼恨咱了？

這難不成就是所謂的‘退一步越想越氣’？

“卑劣的人族，可敢與我一戰！”

聽到這句話的池九漁一怔，而後立刻反應過來了。

這句話她可太熟悉不過了。

擡手製止了將要動手的長曜，池九漁身形緩緩拔高，來到與兀祁同高的位置，神情凝重：

“生物兵器中樞蠱惑？”

長曜：“……”

臥槽！

這孽畜瘋了吧！

長曜這回是真的慌了。

人族雖強，但極少干預星空各族內部，除了唯一一種特殊情況——

生物兵器！

凡有發現，必定是夷滅種族的雷霆手段！

自己在這兒能逃得了好？

“呵。”似乎是想欣賞面前這個卑劣人族的絕望，他並沒有著急動手，“生物兵器中樞算什麼，吾所得乃是道兵聖獸……”

嗯？！

臥槽！

池九漁頭皮發麻，渾身發毛，甚至整個人都激靈了！

“聖獸之鱗！”

“……”

你媽的嚇死我了。

聽到道兵詭獸的一瞬間，她差點兒就直接‘師父救我’了。

搞半天是鱗片啊！

“以你之命爲祭，禮讚無上*族！”

又是這個*族！

嗡~！

劍鳴聲中，好似一枚純白色的太陽在王宮上空綻放開，橫掃十方！

裹挾著暴戾而純粹的殺伐劍意。

轟隆！

天地俱震！

一輪猩紅的劍光緊隨其後，僅是片刻之間，便浩浩蕩蕩鋪天蓋地般的蔓延開來。

而後，四象輪轉間歸於寂滅。

化作一輪四象寂滅之劍輪呼嘯向前。

弒滅之劍、學自徐邢的一劍，以及她自創的四象寂滅劍輪！

一出手便是全力，沒有半分留手！

三道劍光交織纏繞，斬滅了途經的一切，拉出道道細小的空間裂痕。

兀祁甚至沒有反應過來便被那劍光湮沒。

極致的光亮淹沒了視線中的一切，但又在轉瞬間變得空洞一片。

所有的感官都好似被切斷了，極致的虛無令每一個生靈發自內心的恐懼。

一瞬？

還是永恆？

感官被斬斷的體驗中，很難分清時間究竟流失了多少。

等到幾戈和灸斧的感官恢復時，天空一片澄明，僅剩人族調查使還持劍立於高天之上。

他們一陣恍惚。

兀祁……死了？

然而疑問只在他們腦海中停留了一瞬便成爲了肯定。

兀祁肯定死了！

沒錯！

在這種誇張的攻擊下，兀祁哪怕比他們更強，也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然後，他們就看見池九漁從王宮之上落了下來。

“仙使大人！”長曜趕忙道。

池九漁卻撓了撓頭：

“我好像……打不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