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峰便知他是擔心自己的兄弟們,遂撫慰一笑道:“放心吧。”
穆子淵望著他露出抹溫暖的笑意,“有將軍兄在,我自是放心的。下次定爲將軍兄帶來京都流芳齋的好酒,你不知道流芳齋的酒釀的多好喝。“
王世峰忽然面色十分嚴肅地看了他半響,看得穆子淵都有些發毛了。
她縮了縮脖子正色道:“將軍兄,你敢咬我我一樣敢打你的啊!“
王世峰再怎麼嚴肅也被他一句話嗆得翻了白眼,“誰稀罕咬你!”咳了咳再次醞釀情緒道,“自你來北疆我便知你身份定然不簡單,如今四皇子的人如此堅持要帶你回去,更是證實了我所想,老禾,你都要走了,可還是不願告訴我你是誰麼?“
穆子淵灑脫一笑,“何必太看重身份這種身外的東西,不過我與將軍兄既是至交,將軍兄又這麼想知道,我也不便再瞞了,將軍兄可聽過京都三少?“
王世峰怔了怔,“你是?“
“穆小少。“
王世峰恍然,去年京都雲國太子逃走一事誰人不知,而四皇子侍衛失職害四皇子重傷一事也是鬧得舉國盡知,傳聞四皇子的侍衛是京都有名的三少之一,又是丞相的公子,也正因如此特殊的身份才引得人們的關注。
他只道如此離奇的事離自己甚遠,卻不想那個傳說中“無能的紈絝子弟“如今就在自己身旁。
如此一來事情便全部想通了,怪不得四皇子手下與他相熟,怪不得四皇子護他,原來是這樣。
第二日,王世峰不曾想到這穆子淵走前都沒跟自己話別,心中暗罵他無情無義,“禾三”卻遞給他一封書信,他忙打開看,只見上面只有十二個字,“青山不改,細水長流,後會有期”,看了這封簡單無比的留書,王世峰暗自咬牙心道,你還真是省墨啊!
罵完又忍不住笑了。
他們是悄悄起程的,無人相送,王世峰早已爲他們準備好了馬車,雖然簡單,佈置得卻也精緻,裡面足夠三人活動,楚嵐也可以舒服躺著,他的身子暫時不適合騎馬了。
車伕自是風明,穆子淵在馬車中照顧楚嵐和睿兒,儼然已是一名合格的護工。
他們白天趕路,晚上儘量找到城鎮投宿,穆子淵來北疆時還受著傷痛的折磨,又是被押解,心情沉鬱異常,而此刻雖也是在趕路,卻是有睿兒和楚嵐在身邊,無事時看看馬車外風景,又不時與睿兒說說笑笑,心情自是大爲不同。
這日,楚嵐斜靠在小塌上,看穆子淵與睿兒鬥嘴。楚嵐在,睿兒便總愛纏著他,可是子淵稍微離開一下她便總找,孩子的心思當真是最直白不過。
睿兒又爬到他懷中,穆子淵擔心她影響楚嵐便喚她下來,睿兒嘟嘟小嘴又往楚嵐懷裡紮了扎,穆子淵眼見就要發作。
楚嵐溫潤一笑道:“無妨。”
穆子淵一看事主都發話了,自己也不好再說什麼,瞪了睿兒一眼便往窗外看去,雖是冬日外面沒有青山綠水,銀裝素裹的景緻卻也是美不勝收。
楚嵐看著他明媚的笑臉,忽然憶起初見他時他意氣風發愜意逍遙的樣子,如今他也常帶笑意,可很顯然的,那笑與以前不同了。
經歷了這麼多事,他雖仍會與他人鬥嘴耍賴,卻是不難看出舉手投足之間已少了當初的張揚肆意,尤其是每每他靜靜望著馬車外,他便覺得他身上無端多出幾分略顯凝重的淡然,他總是不自覺猜測他望著窗外時在想些什麼,是想無憂的過去還是北疆的苦楚,小臉上總是顯露出與年紀不符的過分平靜來,他的子淵長大了。
這邊睿兒見穆子淵不理她了便又開始招惹他,奶聲奶氣撒嬌道:“哥哥給睿兒唱個曲兒。”
穆子淵臉一黑,心道,還唱個曲兒,我再給你跳支舞。
他當做沒聽到繼續望窗外。
“睿兒要聽哥哥唱曲兒。哥哥唱曲兒~~”睿兒不依不饒,從楚嵐懷中伸出手扯她的袖子。
穆子淵被她纏不過,回頭看她道,“哥哥不會唱曲兒。”
睿兒癟了嘴,委屈地去看楚嵐。
楚嵐便道:“我也想聽。”
穆子淵一口氣沒出完,差點噎著自己,自從這娃娃找了楚嵐當靠山,兩人便將她吃的死死的。
這不難爲人麼,這古曲她從小到大是一個都學不會,長音慢調她向來也不太喜歡。
這個時空的兒歌詞又多又難懂,她更是唱不來。
絞盡腦汁,最終心一橫,豁出去了,反正是你們讓我唱的,嚇著了可別怪我。
穆子淵站了起來,也難爲了王世峰能找到輛這麼寬敞的馬車,她清了清嗓子道:“好吧,既然大家如此熱情,我也就不推辭了,下面就由穆小少獻醜一曲,敬請大家欣賞”
頓了頓,她輕輕開口,“那一年的雪花飄落梅花開枝頭,
那一年的華清池旁留下太多愁,
不要說誰是誰非感情錯與對,
只想夢裡與你一起再醉一回,
金雀釵玉搔頭是你給我的禮物,
霓裳羽衣曲幾番輪迴爲你歌舞,
劍門關是你對我深深的思念,
馬嵬坡下願爲真愛魂斷紅顏,
愛恨就在一瞬間,
舉杯對月情似天,
愛恨兩茫茫,
問君何時戀,
菊花臺倒影明月,
誰知吾愛心中寒,
醉在君王懷,
夢迴大唐愛!”
她前世愛慘了這首《新貴妃醉酒》,因而這是五音不太全的她唯一能唱準唱全的一個歌。
出了北疆,她換下了校尉服,穿上早爲他準備好的裝束,白色衣袍,狐毛披風,竟與楚
嵐的一般無二,只是小了幾號。
當初夏日她重傷之下被匆匆驅逐出京,自然無人爲她收拾行裝,其他的將士平日裡還有家人寄些普通衣物來,唯有她到了冬日裡除了校尉服再無其他。她實不曾想楚嵐竟連衣物也給她備好了。
“出門前想到你的行裝俱在宮裡,以防萬一便讓人隨便爲你備了幾套。”楚嵐說得隨意。
穆子淵咋舌,隨便備幾套便能跟楚嵐的一模一樣,當真是太“隨便”了。
“殿下,這怕是不太合適吧。”
楚嵐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咱們一行唯你穿的特殊了不好。”
穆子淵愣了半響,好不容易轉回彎來,風明衣袍簡單,她卻與楚嵐的一樣,好像這才叫特殊吧。穆子淵明白多說無用,不過貌似以前他不喜歡她穿白衣來著?男人心,海底針啊。
這衣服上好的絲料,廣袖流雲,穆子淵唱上了興致便也不禁輕揮袍袖,喝著歌輕舞起來。她只是隨意做著些神態動作以和歌境,卻不知自己神態中不自覺流露出的柔媚悵然讓楚嵐看的有些入了神。
楚嵐從未聽過此曲,穆子淵總知道些旁人不曾聽過的東西,也不知他從哪裡學來。這詞句似是訴說著一個故事,他雖聽不太明白,卻能覺出這其中無盡的悽美,楚嵐一雙鳳眸牢牢鎖住他,那人清澈的嗓音,那人隨意的舞姿,竟比他看過的所有歌舞都要動人。
末尾處,他一個旋身背轉過去,隨之秀肩微傾,右手輕拂左腮,回首凝望間那眸中似是沉積了千年的哀怨思戀竟看得他的心幕地一疼,突然便有了擁他入懷的衝動。
穆子淵收了勢笑道:“殿下,我唱的可還好?”
卻纔意識到楚嵐眸中幽深得似是黑夜裡隱藏了萬物的天空,就那麼定定地望著自己,不禁怔了怔。
睿兒自是聽不懂,只是覺得好聽便拍起掌來,自楚嵐懷中爬出便撲到穆子淵腿上。穆子淵回神將睿兒抱起坐回楚嵐身旁喚道:“殿下?”
楚嵐緩緩傾身向前湊近他幾分,爲他理好方纔動作間亂掉的髮絲,輕聲道:“這曲中的故事你講一講吧。”
穆子淵因他親暱的動作不甚自然地微微偏首。
“是,殿下。”穆子淵恪守禮數道,這刻意的疏離刺痛了楚嵐,穆子淵卻似毫無所覺,開始講述那段遙遠時空裡發生的陳年往事,“相傳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個國度叫唐朝,唐朝皇帝唐玄宗迷上了自己的兒媳楊玉環……”
穆子淵將一個帝妃之間悽美的愛情故事娓娓道來。
宮宴上回眸一笑,自此倩影入夢,他要她爲妃,“紅塵一騎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那是怎樣的恩寵,華清池邊美人出浴,芙蓉帳裡軟玉溫香,映著多少蜜語山盟,卻終是抵不過馬嵬坡下三丈白綾,自此一縷香魂飄散,空留一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