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到海里去做人魚了

有鯨王，落蓮自然會再去她依然常常惦念的人魚島。

鯨王帶她去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戲鯨橋，橋後山腳下就是鯨王的家。這裡是人魚島的最北部，雨花冠，就是地圖上那人魚的頭頂，四面環視，三面都是汪洋洋的水。

鯨王家的房子是孤獨的一座，周圍沒有鄰居。房子的形狀是長長的一條，七個房間連成一排，背靠崖壁，窗戶齊刷刷地都面對著大海。從正中間的大門進去是廳堂，屋頂很高，擺設簡單而古老，兩邊的房間有臥室、客廳、廚房、儲藏室，屋門都在一條直線上，一眼望穿。最外面的儲藏室隔出一個小間，是衛生間。

落蓮看這個家簡約得幾乎什麼都沒有，問：“鯨王一個人住嗎？爸媽呢？”

“他們也到海里去做人魚去了。”鯨王似乎若無其事地說。

落蓮一震，她明白什麼叫“到海里去做人魚”。

鯨王看著落蓮震驚的眼睛，帶她到房屋外面去，在房屋左面有一灣海水，巖石堆疊著，圍成了一個大大的天然水池，鯨王說：“這水池從前養著鯨，後來父母因爲事故喪生了，裡面就不常有鯨魚了。”

落蓮望著鯨王，他的眼睛裡並沒有落蓮所想象的悲傷，於是問：“他們出了什麼事故？”

又說：“我的爸媽都是馴鯨師，國家海洋生物研究院好多次邀請他們加入，他們都拒絕了，但是當時明灣利亞來了一支外籍研究團，他們做實驗的手段極其殘忍，我父母看不下去了，爲了能夠保護銀靈鯨，答應加入研究團。我們決定舉家搬到中央大島的國家海洋生物研究院附近去，可是就在準備動身前往的前一個星期，他們駕船最後一次觀海，卻再沒回來，我們去找，什麼也沒找到。大家安慰我，說他們到海里做人魚情侶去了，大海捨不得讓他們走。但我想，他們應該是遇到了黑靈鯨羣。”鯨王總是能把溫暖的安慰揭開，露出最殘酷的現實，可是他又是那麼心平氣和地面對這殘酷的現實。

落蓮聽到這個事故，不比聽到女畫神和盟的故事好受。她連忙道歉，制止住他的回憶。

但鯨王好像沒有傷痛，繼續說：“那是我十五歲的時候發生的事，已經過去很多年前了，我早就接受了，也許我以後也得這麼死呢。”鯨王還能講笑話，落蓮連忙捂住他的嘴。

鯨王握住落蓮的手，依然淡然得像一灣水：“厄運這種東西，躲不開、跑不掉，誰也救不了誰，誰也不知道它棲息在誰肩上，說不定哪一天也會降臨在我們自己身上，想都想不到的，更沒有辦法預防，既然如此，那麼來了，就接著，不來，也別得意，總之，別想它了，也別把它當做是件事，就這麼過下去就好了。”

落蓮沒想到她原本以爲天使一樣的簡單純淨、無憂無慮的鯨王，竟然曾經對人生和生死有這麼深的感悟。

落蓮不想再繼續悲傷的話題，就又跑到戲鯨橋去逗銀靈鯨玩。

“銀靈鯨喜歡羣居在固定的一處崖壁灣下，戲鯨橋下的這幾頭，在我爸媽馴鯨的時候落居在這兒，之後一直在這裡繁衍生息，已經是第三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