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皓月懸掛中天,照得地面之上絲毫可辨。夜深人靜,四顧悄然。
驀的,怪嘯迭起,直似龍‘吟’虎嘯,在靜夜中聽來,格外懾人魂魄。嘯聲甫歇,便聽“呼呼”數(shù)聲聲響傳過來,卻似疾風(fēng)掠過樹林所發(fā)之聲,見得地面之上,已然平空多了四人。
爲(wèi)首者乃是一位五十餘歲的老者。此人雖是五短身材,但腰肚卻是粗如山嶽,整個人看上去,活像一隻笨重的大狗熊。一襲青衣在粗短的身子上緊緊地捆著;腰間,斜斜地束了條青帶。頭上,歪歪地紮了一方青巾。衣、帶、巾之上,均繡了些張牙舞爪的青龍。面‘色’極似蟹蓋,黑黑地透出亮光,粗眉大眼,鼻孔大如水桶,‘門’牙吐出‘脣’外。一副兇猛之像。
左一人中等身材。三亭長廣、五嶽隆明的“同”字面;目如點漆,‘精’光四‘射’;倉庫俱全,部位不迫。一副大富大貴的上好相貌。如此英俊漢子,卻披了一身孝衣,執(zhí)了一桿招魂幡,長長幡條直飄於地,上書幾個篆字,卻是“青衣使者招魂”六字。
右一人禿頭賊亮,絕無半點‘毛’發(fā);天倉狹、地庫尖、中央闊大的“申”字面上,密密地佈滿了長‘毛’;透過長‘毛’,隱約可見一雙龍目吐著彩光。‘腿’、臂半根也無,綠‘色’長袖、紅‘色’‘肥’‘褲’飄拂個不住。
後一人身材甚是高大,宛如半截鐵塔;便是腦袋,亦比驢頭還要大得許多;藍(lán)靛似的圓面上,耳圓、眼圓、口圓、鼻頭圓。身子上,披一件藍(lán)布小褂。
左、右、後三人與爲(wèi)首之人一般,衣、帶、巾之上,均繡了些活靈活現(xiàn)的青龍。
四人才立定身子,卻見對面走過數(shù)十人來,爲(wèi)首者乃是一位十七、八歲的黃衫少年。此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天倉地庫興隆的“田”字面上,兩道劍眉聳秀潤澤,一雙虎目透著威嚴(yán),鼻如截筒,山根豐隆,準(zhǔn)頭晶瑩,口如含丹,口角如弓。好一副英俊瀟酒之像!
黃衫少年向了面前的四位怪人望將過去,心中微吃一驚,旋又見他拱了拱手,聽得他笑道:“四位駕臨鄙地,在下等殊覺榮幸。在下斗膽請教足下的萬兒?”
“哈哈,人心不古,世風(fēng)日下,‘乳’臭小兒,也敢問老夫的名號!”青衣老者仰天打一“哈哈”,大嘴一撇,猶如城‘門’,狂笑道。
黃衫少年俊面一紅,但很快便又恢復(fù)了自然,身子移前一步,又施一禮,笑道:“足下既然不願賜教尊姓高名,能否指示到此有何貴幹?”
“討債!”青衣老者雖是語含不屑,卻是乾脆利索。
“討債?討什麼債?”黃衫少年面現(xiàn)驚疑之‘色’。
“人命債!”青衣老者切齒道。
“人命債?向何人討人命債?”
“嘻嘻,小鬼怎的只是似審賊似的問老夫弟兄,自己卻不報出個名頭來?”青衣老者尚未說話,便見著孝衣者身子上前一步,以手中招魂幡指了黃衫少年,笑嘻嘻地道。
“‘蒙’足下垂詢,在下黃浩。”黃衫少年恭聲道。
“小子與黃巢是何關(guān)係?”青衣老者笨重的身軀拽上前來,大口一張,高聲問道。
“乃是先父。”
“啊,小賊,老子找的便是你,還債吧!”青衣老者黝黑的面龐變得黑綠,身子一抖,怒吼道。他口中喝叫,手中兵刃一舉,對了黃浩砸了過來。黃浩身子輕輕一閃,避了開去。他站穩(wěn)身子,面容一肅,沉聲道:“閣下要伸量在下,很好!但閣下也須賜出尊號,道明原委,劃出道道來吧?”
青衣老者直如未聞,不言不語,手中之兵一擺,又一招“橫掃千軍”施出,向了黃浩攔腰招呼過來,他兵刃纔出,便聽“當(dāng)”的一聲巨響傳出,見得一柄釘耙將他手中之兵架開。聽得一人朗聲道:“‘難纏’,對小孩子發(fā)什麼洋威?黃老五領(lǐng)教你的鐵松樹妙絕之技!”
青衣老者收回巨大的鐵松樹,身子退後一步,向了使釘耙者瞧了過去,卻是一劍眉虎目的黃面漢子。他見得黃面漢子,心中一驚,施又發(fā)煙冒火地駕道:“‘霹靂子’,婊子養(yǎng)的!老子以爲(wèi)你們黃家八個老小子都死絕了,原來還留下一個人種來!好,黃老五,今日,老子便成全你的孝悌之心,讓你去尋你的那七個弟兄團(tuán)圓去!哼哼,出招吧!”橫眼斜視,一副目空四海,眼中無人之態(tài)。
“哈哈,‘難纏’,好個狂妄的東西,倒真是‘空棺材出殯——目(木)中無人’了!不給你點厲害一嘗,大概你便識不得馬王爺三隻眼、閻王是管鬼的了?”“霹靂子”見得“難纏”不可一世之態(tài),心中暗覺好笑,以手中釘耙指了他的鼻子,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冷哼道:“‘難纏’,你以爲(wèi)黃家八個老爺都?xì)w天了麼?哼哼,那又怎麼爲(wèi)你等弟兄掘墓?好,既然你不願先出手,便先吃老子幾耙吧!”他號稱“霹靂子”,‘性’情自是暴躁無比的了,“吧”字纔出口,便手中釘耙高舉,一招“泰山壓頂”施出,向了“難纏”當(dāng)頭築下。“難纏”卻不退後,口中發(fā)出一聲大喝聲,施出一招“舉火燒滅”來,手中鐵松樹上舉,直向釘耙迎了上來。聽得“當(dāng)”的一聲巨響發(fā)出,二兵相撞,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隨了響聲,見得“難纏”兵刃上飛出如雨般物事來,遍襲“霹靂子”全身要‘穴’。
“嘿嘿,‘難纏’,望娘臺上打能能——不知死的鬼!螢火蟲也敢與日月爭光!你那點微末伎倆,能奈五爺何?”“霹靂子”鼻子哼了聲,冷笑道。他口中說話,被鐵松樹‘蕩’開的釘耙亦不收回,只是將內(nèi)力運(yùn)於耙端,迎了‘射’來的物事橫掃過來,見得飛來之物盡數(shù)吸於耙上。
“哼哼,黃欽賊子,好大的膽子,敢收老子的鐵針!”“難纏”厲喝道。他身子衝前一步,氣運(yùn)雙臂,手中之兵只一顫,便將附於黃欽耙上之物硬生生地收回鐵松樹上。
二人收招換式,各施絕技,鬥於一起。
著孝衣者見“難纏”與“霹靂子”黃欽‘交’上了手,不覺技癢,他衝前一步,手中招魂幡一甩,向了黃浩直裹過來,口中輕笑道:“小賊,大哥顧不得向你討債,便由老夫代勞吧!”
黃浩身子退後一步,避了過去,正‘欲’出手應(yīng)戰(zhàn),卻聽一聲大叫聲傳了過來:“浩兒暫且退後,八叔陪他過上幾招!”叫聲甫歌,便見得一人由人羣中跳將出來。看時,卻是一面如冠‘玉’的白麪漢子。
見得‘玉’面漢子對了著孝衣者拱了拱手,大笑道:“哈哈‘鰾鍋’,這麼大把年紀(jì)了,卻要讓一個胎‘毛’才退的小娃兒哄著玩,羞也不羞?不如讓黃某哄你一鬨吧!”
“哈哈,原來黃家還留下一個喘氣的!真是蒼天有眼,令我等弟兄得以多殺一個仇人!小老巴子,既然你想玩,老夫便陪你玩上一玩!”“鰾鍋”笑罵道。他倒也不客套,手中招魂幡一擺,一招兩式,幡桿戳向‘玉’面漢子太陽‘穴’;幡條矯如游龍,裹向他的天突、鳳府、肩井三‘穴’,出招便是殺著。他手下要命,口中卻嬉笑道:“黃思厚,咱弟兄倆‘冷水泡茶——慢慢來’!”
“好‘鰾鍋’兒,真有你的,說幹便幹!”黃思厚見他猝然出手,心中不覺有氣,口裡卻笑罵道。他口中說話,身子閃動,避過幡桿,手中兩盤鐵磨錯動,火星串串,直向幡條夾了過來。
“好,‘火星子’果非‘浪’得虛名,當(dāng)真功夫了得!”“鰾鍋”喝一聲彩,手中招魂幡疾速一轉(zhuǎn),幡條中途變向,施出一招“魂飛魄散”來,飄忽不定,似攻頭頸部的啞‘穴’、懸釐‘穴’,又似掃腹、‘胸’部的痰喘‘穴’、赤‘穴’,更似拍腰背部的喘息‘穴’與八華‘穴’。一招便具數(shù)種變化,招式端的詭異至極。
“火星子”黃思厚見他變招如此之速,發(fā)招如此奇詭,心中微吃一驚。他雖是久歷江湖,經(jīng)多識廣,卻辨不出招魂幡的路數(shù),心中亦覺愧然。他功力深厚,雖是一時想不出破解之法,卻也並不慌‘亂’,只是緊守‘門’戶,不再發(fā)動攻勢,手中兩盤鐵磨錯動,有如霹靂滾動,火‘花’飛濺,密密地將身子護(hù)了。“鰾鍋”雖是招式怪異至極,卻也不敢過於欺進(jìn),只得收回招魂幡來,發(fā)招再擊。
二人功力銖兩悉稱,勢均力敵,轉(zhuǎn)眼之間,便已然拆過了數(shù)十招,卻是誰也奈何誰不得。
臂、‘腿’皆無的禿頭見得“難纏”、“鰾鍋”二人均尋著了對頭,不覺心中發(fā)癢,聽得他口中發(fā)出一聲聲震長空的吼叫聲,雙袖輕擺,身子凌空躍起,施出一招“大鵬展翅”來,禿頭朝下,直向黃浩腦袋撞了過來,巨口一張,大叫道:“小賊,試試?yán)献拥蔫F頭功!”
他身子才飛起,卻聽一聲大喝聲傳將過來,:“‘貼樹皮’慢來,吳某在此!”見得一人由人羣中躍出,身子擋於黃浩面前。他心中一驚,卻也硬生生地收住飛行之勢,身子落於地上。他向了“吳某”望將過去,卻是一青衣漢子。他見得此人,大笑道:“喲,我當(dāng)是誰?原來是青竹幫吳幫主在此。吳幫主不在總舵之地處置幫務(wù),駕臨此地作甚?”
“哈哈,王兄是不知,還是故問?”“吳幫主”大笑道。他以手中的大茶壺向口中倒了一口茶水,又輕笑道:“王兄難道識不得吳某隨黃賢侄取池州、建‘‘浪’‘蕩’軍’之事麼?”
“哼哼,如此說來,吳幫主是歸附黃氏賊子的了?”“貼樹皮”冷笑道。他面容一肅,又道:“如此,在下倒有一事不明瞭,須請教吳幫主:想你們青竹幫在江湖上俠名遠(yuǎn)揚(yáng),享譽(yù)甚高,在下弟兄亦甚爲(wèi)欽佩;只是吳幫主如此一個嫉惡如仇的俠義漢子,怎的竟不辨青紅皁白、善惡是非,甘與黃家賊子爲(wèi)伍?”
“哈哈,賊子?王兄是說黃家人是賊子麼?當(dāng)真令人笑掉大牙!”青竹幫“吳幫主”大笑道。他笑了一回,又反問道:“王兄,捫心自問,齊帝弟兄所爲(wèi)之事,哪一件對天下蒼生不起?哪一條違背了武林道義?便是當(dāng)今的‘‘浪’‘蕩’軍’一軍之首黃少俠,所作所爲(wèi),又有哪一點對不住天地良心?王兄弟兄一向聰明過人,怎的今日竟分不清是非曲直了?”
“貼樹皮”聽得“吳幫主”之言,一時之間,竟識不得說甚爲(wèi)好,只是低低地耷拉著腦袋。半晌,才見他擡起頭來,口中發(fā)出一陣驢叫似的怪笑聲:“嘿嘿,吳北斗,老子倒忘了你與黃巢老賊乃是仁兄義弟了,怪不得你一味爲(wèi)他弟兄、父子說話!哼哼,任你如何巧言詭辨,難洗黃氏弟兄殘害武林義士、慘殺江湖同道之恥!”
“王三兄,殘害武林義士、慘殺江湖同道?此話由何說起?”青竹幫幫主吳北斗聞得“貼樹皮”之言,心中大感驚疑,口中急問道。他拱了拱手,又道:“王三兄能否見告原由?”
“哼哼,吳北斗,另他孃的‘豬鼻子‘插’蔥——裝象’了!黃氏賊子作的孽,你能識不得麼?且是我們青龍幫的規(guī)矩,小孩子們曉不得,你還識不得麼?”
“‘貼樹皮’,只怕是吳某無論如何解釋,你也是不會相信的了!”吳北斗嘆聲道。他苦笑一聲,又自我解嘲道:“看來吳某是越活越糊塗了,竟然忘了貴幫的幫規(guī)了!”
“哼哼,吳北斗,你如此說話,是譏諷王某不講道理麼?”“貼樹皮”冷笑一聲,又道:“此時,你若能袖手旁觀,咱們?nèi)蔗嵋廊皇桥笥眩駝t……”
“否則怎樣?王三兄,吳某大不了這顆腦袋‘交’於王三兄便是了!”吳北斗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肅聲道:“王三兄,吳某以爲(wèi),令弟兄與黃巢大俠之間的所謂‘樑子’,定是有些誤會,或是受人挑撥,中人圈套,亦未可知。吳某之意,令弟兄不如今日暫且離去,待查明真相後,再作道理。王三兄又以爲(wèi)如何?”
“哈哈,吳北斗,你是說王某弟兄誣陷黃家賊子麼?你是說王某弟兄是識不得好人、壞人的糊塗蟲麼?”“貼樹皮”怒極反笑,大叫道。
“王三兄之言差矣!吳某焉有此意?”吳北斗搖了搖頭,輕笑道。
“哼哼,憑良心說,吳北斗,王某弟兄何時冤枉過好人?死於王某弟兄之手者,哪一個不是大‘奸’大惡之人?”“貼樹皮”冷笑道。
“王三兄所言倒也是實情。”吳北斗點頭道。他輕輕一笑,又道:“王三兄,話雖如此,但世上之事,往往有出人意料者,便似令弟兄與黃大哥的‘樑子’……”
他話猶未盡,卻被“貼樹皮”截口打斷道:“吳北斗,你老小子真是鬼‘迷’心竅,竟然一味爲(wèi)黃氏賊子開脫罪責(zé)!好,你既然願意’三個鼻孔喘氣——多出一股子氣,’老子便教訓(xùn)教訓(xùn)你這個認(rèn)賊爲(wèi)友的糊塗蛋,也好讓你清醒清醒!出手吧!”
“王兄,讓客三千里。王兄遠(yuǎn)來是客,吳某雖是功夫低微,亦不可毀了規(guī)矩,先行出手吧?還是請王兄先發(fā)招賜教的爲(wèi)是。”吳北斗雖是遭到了“貼樹皮”的斥罵,卻不動怒,依然滿面‘春’風(fēng)。
“貼樹皮”識得他自重一幫幫主之身份,斷不會先行出手,卻也不再客氣,長袖一拂地面,身子騰空而起,施一招“所向披靡”,禿頭撞向吳北斗四神聰‘穴’;面上長‘毛’根根豎起,宛如鋼針一般,直刺他的面‘門’;雙袖飄擺,分拂章‘門’、關(guān)元二‘穴’。一招便具數(shù)式。
吳北斗見得他一招分攻三處,心中暗暗讚佩不已,他身子退後一步,口中大笑道:“‘貼樹皮’,來得好!此茶正釅,請飲一杯!”右手中指一按茶壺蓋,見得一股急流衝出壺口,直向“貼樹皮”禿頭撞將過來;左掌輕揚(yáng),施出一招“‘抽’刀斷水”來,削向“貼樹皮”的右肋。他對敵之時,猶自帶了茶壺,原是他素有茶癖,除睡覺時不能飲茶外,其餘時光,卻是一刻也離茶不得的,便是外出之際,亦須是帶了茶壺同行的;後來,他想出一法,便以‘精’鋼打造了一把特大的茶壺,帶於身邊,如此,既解了飲茶之難,又可在對敵時作兵刃之用了。
這“貼樹皮”身子正自飛行,忽見一股急流迎頭擊來,卻也不懼,前衝之勢不減,依然箭也似撲將過來。便聽“轟然”一聲巨響發(fā)出,卻似打了個悶雷,見得水柱與禿頭相撞,“貼樹皮”的身子被震得退後一步,墜下地來。他身子著地,猶自旋了幾旋。看吳北斗時,右臂猛然一顫,手中茶壺幾乎脫手飛出。
前時,吳北斗左掌發(fā)出,才觸“貼樹皮”右肋,卻覺渾不受力,心中一驚,疾忙收掌退身。他收招雖快,畢是有些不及,雖是避過了“貼樹皮”雙袖的攻擊,面上卻被他臉上的長‘毛’掃了個正著,頓覺熱辣辣地疼痛。也虧得他內(nèi)力深厚,否則,只怕要變成個“滿面開‘花’”了。他雖未負(fù)傷,但他乃是一幫幫主,身份極高,卻也自覺輸了一招,神情卻是尷尬至極。他正有些失神,水柱與禿頭相撞的反彈力又循了水柱傳了回來,手臂一抖,手中茶壺幾乎摔落於地。
“貼樹皮”禿頭被茶水擊中,卻覺如遭五雷轟頂,眼睛直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身子亦顫顫地抖個不住,神態(tài)實是比吳北斗狼狽萬分。
吳北斗、“貼樹皮”二人各自退後一步,復(fù)又反身撲上,各施絕技,傾力鬥於一起。
六人三對鬥得正熾,忽聽一聲憨聲憨氣之聲發(fā)出:“黃老七,別人都已找到了對頭,便只剩某家是個單兒了,咱倆也配個對兒,如何?”看時,卻見身材高大的藍(lán)衣漢子正以手中之兵指著黃浩身旁的一身材高大的烏衣漢子,高聲叫嚷著。
烏衣漢子身材雖是甚爲(wèi)高大,卻長了一副瘦瘦小小的“目”字面,高而狹的額頭下,深井般的眼窩中,一雙龜目閃閃地發(fā)著亮光。他聽得藍(lán)衣漢子之言,龜目瞪得滾圓,口中發(fā)出大笑聲:“好,‘粘窩窩’,黃某便與你小子配個對兒便是了。小子,出手吧!”
“嘿嘿,黃老七,如此,便開始了!”“粘窩窩”口中說話,手中之兵猝出,左發(fā)“肆無忌憚”,右發(fā)“好高騖遠(yuǎn)”,一招兩式,分向烏衣漢子“黃老七”肩井‘穴’與牽正‘穴’招呼過來。
“哈哈,‘粘窩窩’,真有你的,說開始便開始!好,七爺便試試是你鐵筷兒快,還是七爺?shù)蔫F扇快!”“黃老七”大笑一聲,身子往下一沉,手中鐵扇一揮,一招“神斧鬼工”施出,點向“粘窩窩”梅‘花’、魂舍、橫紋、巨覺、無名、銀口六處大‘穴’。一招便兼數(shù)種變化,且是快逾閃電。
“粘窩窩”見他迎了自己的鐵筷而上,且是隻攻不守,形同拼命,心中一驚,哪裡願意與他兩敗俱傷?聽得他口中發(fā)出一聲冷笑之聲,見得他手腕一旋,“肆無忌憚”與“好高騖遠(yuǎn)”中途陡然一變,便成了“暗度陳倉”與“偷天換日”了,數(shù)十年功力凝聚鐵筷頂端,猛然向鐵扇壓了下來。
前時,“黃老七”見“粘窩窩”鐵筷攻向自己的肩井‘穴’與牽正‘穴’,亦施出一招“神斧鬼工”來,向了“粘窩窩”招呼過來。他如此施爲(wèi),倒也並非真的與“粘窩窩”拼命,而是旨在迫“粘窩窩”中途收招,自己以搶先機(jī)。他鐵扇已近“粘窩窩”的身子,卻見他不是中途收招,而是中途變招,鐵筷向了自己的鐵扇直壓而下,心中不由大吃一驚,疾忙收招撤扇,身子退後一步。他收兵雖快,亦覺一股大力涌來,鐵扇幾乎脫手飛出。
“粘窩窩”見“黃老七”身子後退,哪肯錯過良機(jī),口中發(fā)出一聲長笑之聲,身子如影附形般緊跟而上,雙筷抖動,已然攻出十?dāng)?shù)招來。他模樣看似憨憨傻傻,實是‘精’明過人,功力亦已臻一流,眼下全力攻擊,威力當(dāng)真大極。
“黃老七”一著不慎,不僅搶先機(jī)不著,且是招式上輸了一招,卻也心中一驚,但他雖驚不‘亂’,見得“粘窩窩”雙筷連環(huán)攻來,身子卻也不再後退,口中發(fā)出一聲長嘯之聲,腹內(nèi)真氣一提,內(nèi)力灌注鐵扇之上,專尋鐵筷點擊。“粘窩窩”識得他內(nèi)力深厚,哪肯讓他點著?鐵筷輕擺,滑如游魚,只尋鐵扇空隙進(jìn)擊。
二人身子往來,鐵扇、鐵筷分開合來,竟似書生相戲,哪裡又像以‘性’命相搏?一個功力深厚、招式純正,一個身法奇妙、技藝詭異,二人拼鬥良久,亦未分出個雌雄來。
“難纏”八人四對,各施平生功力,霎時之間,便已然拆過了百餘招。
黃、吳四人正自酣鬥,忽覺一股奇寒之氣襲了過來,身子登時便顫顫地抖個不住。四人功力均是不弱,今遇此境,各個心中暗叫“邪‘門’”。如此的過得片刻,看看撐持不住時,卻又覺漸漸地溫暖起來,直有如沐‘春’風(fēng)之感,融融的暢快無比,但此亦只是瞬間之事,旋又感陡然一轉(zhuǎn),變得酷熱難當(dāng),渾身上下熱汗直流,衣衫盡溼,鼻孔之中“呼呼”直喘粗氣,‘胸’口奇悶無比。四人在此等忽而冷如萬年玄冰裹體,忽而暑似千載洪爐罩體之境況中,不時,便覺頭昏腦脹、心煩意‘亂’,眼前金星直冒。此時,四人招架尚感不及,又哪裡還有還手之力?早已被迫得險象環(huán)生了。
便在此時,卻聽一聲大笑聲發(fā)出:“砍球?qū)帕ǎ」甯缢娜嘶蝸怼帯サ厥┏觥怼恚故恰省⒂腥さ镁o了!”循了聲音瞧去,卻見一人身子蹦來跳去,雙手拍得“啪啪”作響,聽得他口中大笑不止。
“八叔,甚時候了,還有閒心開玩笑?”黃浩苦笑道。他身子上前一步,又低聲道:“八叔可有妙計救四位叔父麼?”
“八叔”直如未聞,依舊蹦著跳著,口中連叫“好玩”。他叫了一時,又自語道:“砍球?qū)帕ǎ】磥碛貌坏枚嗑茫甯缢娜吮阋甑傲耍 ?
“八叔,你……”黃浩急得眼淚幾乎流了出來,澀聲道。他躬了躬身子,央求道:“八叔,求您老想法救救他們吧!”
“砍球?qū)帕ǎ『苾海瑢Ω哆@幾個龍羔子,八叔亦未有甚麼妙計,除非……”“八叔”“咕”的一笑,卻又住口不言。
“龍羔子?八叔,什麼龍羔子?”
“砍球?qū)帕ǎ『苾海搅舜藭r,怎的還識不得這幾個怪物兒便是他孃的‘青龍四雄’?”
“‘青龍四雄’?八叔,他們便是‘青龍四雄’麼?”黃浩面‘色’一變,口中發(fā)出驚叫聲。
“砍球?qū)帕ǎ『苾海铝它N?”“八叔”尖聲笑道。他身子湊前一步,又神秘兮兮地道:“浩兒真想救你四位叔叔麼?”
“八叔,您老便別再賣關(guān)子了,有何良計便說便是了!”黃浩見得他吊兒朗當(dāng)之態(tài),直急得心中冒火,雙足頓得地面“砰砰”作響。
“砍球?qū)帕ǎ『苾海走@四個龍羔子,卻也容易得緊——乘這四個老小子與你四個叔父玩得正歡之機(jī),咱們各拉兵刃,併肩子,包他孃的姣子,不便萬事大吉、皆大歡喜了麼?”“八叔”一捋“鴛鴦胡”,笑嘻嘻地道。他說至“包他孃的餃子”時,雙手用力一合。
這“八叔”顯見便是“爛柿子”華機(jī)了。
黃浩聽華機(jī)說出如此之言來,瞪了他一眼,長袖一拂,肅聲道:“八叔,別說笑話了,浩兒自有道理!”他身子上前幾步,丹田氣一提,揚(yáng)聲呼道:“諸位請住手,聽在下一言!”其聲響若雷霆,直入雲(yún)霄,震得衆(zhòng)人心頭顫個不止,且是又有一股不可抗拒之力,便是捨命相拼的八人,亦不得不停下手來。
“霹靂子”、“火星子”、“黃老七”三人招式才收,便再難支持,各個大叫一聲,身子跌倒於地,口、鼻之中“吁吁”地直喘粗氣。便是青竹幫幫主吳北斗,身子雖未倒地,卻也覺暈暈地站立不穩(wěn)。
“難纏”四人聽得黃浩呼聲,目光齊向了他‘射’了過來,緊盯不放,似是要從他身上找出些什麼來似的。四人正自出神,卻見黃浩上前一步,對了四人拱手道:“四位前輩不問青紅皁白,便出手賜教,到底爲(wèi)了何事?前輩能否見告晚輩?”
“小‘奸’賊,不識老子們的規(guī)矩麼?還問個屁!”“難纏”被黃浩話音驚醒,手中鐵松樹往地上一頓,口中暴叫道。
“規(guī)矩?什麼規(guī)矩?”黃浩愕然道。他轉(zhuǎn)過身子,對了華機(jī)道:“八叔識得他們的規(guī)矩麼?”
“砍球?qū)帕ǎ『苾海麄兦帻垘偷某粢?guī)矩,何人識不得?”華機(jī)撇嘴道。他大聲笑了笑,又道:“這青龍幫向人尋仇,從不向人道明原委,便是被殺之人,在臨死之前,亦識不得自己何由被殺,一個個胡裡糊塗便上了黃泉路。不過,青龍幫的龍羔子們所殺之人,均是些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之人,卻從未有一個好人。嘿嘿,不知今日這個幾個龍羔子怎的找到了你、我爺們頭上了?大概是鬼‘迷’心竅,豬油‘蒙’了招子吧!”
“啊,原是如此。八叔,看來‘青龍四雄’將咱們當(dāng)成十惡不赦之人了!”黃浩苦笑道。他眼珠一轉(zhuǎn),又問道:“八叔,青龍幫弟子便從未做過違背規(guī)矩之事麼?”
“嘿嘿,小鬼,算你說對了,老夫等手下從未有明白鬼!不過,今日算你小子走運(yùn),老夫便破一回例,發(fā)發(fā)慈悲,成全你做個明白鬼吧:五、六年前,你老子黃巢殺了我老子;今日,老夫弟兄便是爲(wèi)了給老爺子復(fù)仇而來的!”華機(jī)尚未開口,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了過來。
“什麼?家父殺了令尊大人王老幫主?王前輩,此話由何說起?!”黃浩心頭一震,身子一顫,俊面早已變了顏‘色’。
“賊小子,休得得寸進(jìn)尺!老夫能對你說這些個,已是給了你小子天大的面子了,還要再囉嗦個什麼?”發(fā)話聲已明顯地透出不耐煩之意。
“這個麼……”黃浩俊面一紅,一時語塞,旋又恢復(fù)了平靜,拱了拱手,笑問道:“前輩說家父害了令尊王老幫主,請問前輩可有憑證麼?”
“哈哈,小子,真不愧爲(wèi)‘‘浪’‘蕩’軍’一軍之首,好會說話,竟拐彎抹角地套起老夫的底兒來了!”“王前輩”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調(diào)侃道:“賊小子,你的運(yùn)氣當(dāng)真不錯,老夫既然破了規(guī)矩,索‘性’讓你做個徹頭徹尾的明白鬼吧:當(dāng)年,你老子與我老子‘交’手時,你老子中了我老子的一顆皮荸薺。”
“唉,王前輩,令尊大人與家嚴(yán)均已作古,王前輩硬說家嚴(yán)曾中過令尊的獨(dú)‘門’暗器,在下倒也不好說明白了!”黃浩苦笑道。
“哈哈,小賊頭,硬說?你是說本幫主誣陷你老子麼?本幫主何等身份,還能騙你不成?”“王前輩”語含不屑。
“前輩的話,晚輩豈敢不信?只是在下還是想要一憑據(jù)爲(wèi)證的。”黃浩語聲雖是恭敬,卻是堅定無比。
“哈哈,小賊說得好聽,還是不相信本幫主的話的!小賊要想驗證本幫主的話,卻也好辦得緊!”“王前輩”大笑道。他斂了笑容,又‘陰’陽怪氣地說出一通話來。
他話才說完,便聽一聲大罵聲傳將過來;“‘鰾鍋’,我**你八輩子祖宗,竟想出如此的絕戶招來,也不怕天打雷劈麼!”向了聲起處瞧將過去,卻見華機(jī)身子一蹦三尺高,正大聲叫罵著。他盛怒之下,將從不離口的口頭禪竟拋至九霄雲(yún)外去了。
華機(jī)“麼”字纔出口,便聽一人大叫道:“‘鰾鍋’,你還是人麼,竟生出如此歹毒的法子來!”又聽一人厲喝道:“‘鰾鍋’,你簡直是畜生不如!”又見一人胳膊一揮,聽得他大呼道:“弟兄們,‘青龍四雄’欺人太甚,咱們與他們拼了!”……
便見得衆(zhòng)人各拉兵刃,便‘欲’對了“難纏”四人招呼過來。
黃浩飛身上前,架住衆(zhòng)人之兵,大呼道:“弟兄們之情,黃某心領(lǐng)了,但黃家結(jié)下的樑子,自有黃家人自己處置,豈可毀了武林規(guī)矩,惹人恥笑?”
“嘿嘿,賊小子,倒也有種!”“鰾鍋”手中招魂幡“叭”的一甩,挽了個漂亮的‘花’兒,口中嘻笑道。他以幡頭指了黃浩,又神氣十足地道:“賊小子,其實,老夫想出此法兒來,也是爲(wèi)你小子好,是想讓你爲(wèi)你那死鬼老子洗清嫌疑的,你小子別把老夫的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了!小子,老夫爲(wèi)你想好了轍兒,干與不幹,那是你自己的事,老夫便不管了!”
黃浩勸退衆(zhòng)人,緊咬下‘脣’,默思片刻,毅然道:“好,便依王幫主之意了!”
衆(zhòng)人尋來尋去,終於江邊一不起眼處尋到了一座墳?zāi)埂P\(zhòng)人才至墓前,便見一人對了墳?zāi)构蛄讼氯ィ殿^道:“爹爹在天之靈見諒,並非孩兒褻瀆您老人家英魂,實是不孝子爲(wèi)洗刷您老人家冤屈,不得已纔出此下策,請您老人家恕罪則個!”又磕了幾個頭,站起身來,輕聲道:“八叔,開始吧。”
“砍球?qū)帕ǎ『苾海憧上牒昧耍 比A機(jī)手捋“鴛鴦胡”,躊躇道。
“八叔,不要多說了,浩兒主意已定。”
華機(jī)點了點頭,取下背上的“百寶囊”來,打了開來。一時之間,便見得刀、鏟、剪、錘、鑽、錐、鉤、叉、鋸、鑿、薰香、‘蒙’汗‘藥’等物事登時展現(xiàn)在人們面前。這華機(jī)早年乃是挖墳掘墓、穿室入戶、斷路剪徑、瞬時搞定的主兒,是以此些物事便成了他的必備之物了。
便見他取過掘墳小鏟,使勁挖將起來。不多時,墓‘穴’打開,‘露’出紅漆棺木來。他擲鏟於地,蹲下身子,雙手抓住棺蓋,口中大喝道:“砍球?qū)帕ǎ¢_!”氣運(yùn)雙臂,用力一晃,聽得“咔嚓”一聲聲響發(fā)出,見得棺材打了開來。
黃浩又拜了下去。他尚未站起身子,忽聽“呼、呼、呼”數(shù)聲聲響發(fā)出,卻似山崩地裂一般,便覺幾股勁風(fēng)撲將過來,‘胸’口頓感微微發(f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