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雙手緊緊捂著臉，悲痛欲絕的低泣，眼淚順著指縫流出來，她的手在顫抖，聲音也在顫抖，心……早已裂成了碎片，這一刻，她突然明白，爲什麼總是夢見秦柔說她是掃把星、害人精，害死一個又一個，原來這場悲劇的罪魁禍首就是她，她就像一顆毒瘤，誰沾上誰倒黴，如果秦柔不是她的朋友，就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凌薇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我知道你現在心情很難受，我也不想再多說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老爸死後，所有財產都被沒收了，天越表面上是繼承了你老爸的位置，其實就是接手一堆爛攤子，他現在擁有的一切全都是靠自己的雙手打拼出來的，他奮鬥了那麼多年，只有我知道他有多麼辛苦，如果他真的破產，對他的打擊會有多大？你想過沒有？唉，這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現在夜傲風全力報復他，絕對不可能只讓他破產那麼簡單，夜傲風一定會殺了天越的，現在誰也幫不了他，除了你？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天越，他救了你那麼多次，你就當還他一命也好，幫幫他吧……”?

最後那句話，凌薇的語氣近乎於請求，爲了殷天越，她什麼都肯做，只要蘇慕開口，就算給她下跪也可以，但她卻不知道，蘇慕現在已經接近了另一個真相，就是蘇九龍之死，如果蘇慕不知道這件事，她現在肯定會義無反顧的去幫殷天越?

現在，蘇慕的心情複雜得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悲痛欲絕，崩潰，絕望，愧疚，自責，痛心……很多很多複雜的思緒在心中翻涌，如同波濤洶涌的大海，久久不能平息?

凌薇見蘇慕仍然沉浸在悲痛之中，也沒有任何表態，心裡未免有些著急，便再次給她施壓：“楚羽芊已經控制了鼎天集團的股份，明天下午，她就會強行收購鼎天，到時候，天越就真的一無所有了，今晚我會去找雷切爾，無論用什麼方法，我都要讓雷切爾幫天越一次，蘇慕，你必須救天越，這是你欠他的？”?

說完這句話，凌薇就離開了，剛走出門沒幾步，唐飛就提著兩大啤酒和食物走進來，他戒備的看了凌薇一眼，轉眸看向蘇慕，發現她情況不對勁，他立即臉色大變，大步衝進去，將東西甩在茶幾上，扶著蘇慕的肩膀，急切的問：“阿慕，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蘇慕還在哭，聲音很低很低，卻帶著沉重的顫音，她在努力壓抑著自己，不敢釋放心中的痛苦，滾燙的眼淚一滴一滴滑落在唐飛手上，嚇得唐飛越發的著急，不停的問：“阿慕，到底怎麼了？她跟你說了什麼？你爲什麼會痛苦成這樣？到底說什麼了？”?

蘇慕突然推開唐飛，發瘋似的衝了出去。?

“阿慕……”唐飛立即追出去。?

……?

蘇慕一口氣衝下樓，衣服都沒換，頭盔也沒戴，就騎著黑風向天遠陵墓園急馳而去。?

唐飛隨手攔了一輛計程車跟在後面追，不停催促計程車司機開快點，再開快點。?

從北城一環路開到天遠陵墓園大概要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蘇慕將黑風開得快要飛起來，狂風在她耳邊呼嘯，吹得她的眼睛都睜不開，她的眼睛瞇得只剩了一條線，黑暗充沛在她視線，也佔領了她的腦海，那些混亂、暴戾、血腥、殘忍的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閃現，像刀子割著她的神筋。?

空氣異樣的沉悶，天際暗沉得可怕，沉悶的雷聲像是在身後追擊著蘇慕，一聲一聲的響起，震動著她的心，閃電從天際劈開來，那麼的近，就好像要將蘇慕劈得粉碎，蘇慕卻絲毫沒有減速，她甚至在心裡想，來吧，老天爺，將我這個罪孽深重的人劈死，我就不用活得那麼痛苦。?

可惜，老天爺像是在跟蘇慕開著頑劣的玩笑，肆意折磨她，玩弄她，讓閃電劈在蘇慕頭頂和四面八方，就是不劈在她身上。?

很快，豆大的雨點灑落在下來，打在人身上生澀的疼，蘇慕的車速仍然未減絲毫，狂嘯的冷風夾著雨點像鞭子一樣狠狠抽打在蘇慕身上，蘇慕咬著下脣，加快了車速，也許只有身體的懲罰，才能緩解心上的疼痛，相比她欠秦柔的，這樣的懲罰，真是太輕太輕了。?

……?

天遠陵墓園，海城最奢侈的貴族陵墓，這裡葬著的亡魂都是非富則貴，蘇九龍和蘇家三十六口亡死的靈魂都葬在這裡，整整排成了三排半。?

蘇慕清晰的記得，她瞎著眼參加喪禮的時候，染血的淚水順著眼斂不停滴落，是殷天越緊緊摟著她，在她耳邊輕聲安慰：“九兒，別哭，再哭下去，眼睛就真的治不好了，我已經替龍哥他們報仇了，他們在九泉之下會得到安息的，別哭……”?

當時，蘇慕撲在殷天越懷裡，死死咬著下脣，強忍著眼淚，壓抑著聲音，哭得渾身發抖，她緊緊抱著他的手臂，好害怕哪一秒鐘，他會突然消失不見，那一刻，那些年，她將他當作世上唯一的依靠，永遠的依靠，她以爲這一輩子都不會改變，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

再後來，蘇慕的眼睛好了，殷天越帶她來拜祭秦柔，她撫摸著秦柔的照片，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墓碑上，泥土裡，不知道有沒有浸到地下，流在秦柔身上，那時的愧疚，到現在，已經成了無法彌補的悔恨……?

想想都覺得可怕。?

……?

現在是深夜，陵墓園已經關閉了，蘇慕將黑風停在後門，向後助跑幾米，縱身躍上扎滿玻璃的院牆，敏捷的跳過去，雖然雙手都被碎玻璃扎傷，鮮血流了整個掌心，但蘇慕卻絲毫不覺得疼。T7sh。?

她像箭一般衝向蘇九龍的墓碑，到了面前，她不再像從前那樣傷感悲痛，而是無盡的憤怒，她揮起拳頭狠狠襲向蘇九龍的墓碑，一拳又一拳，歇斯底里的大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會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情，爲什麼會是你，爲什麼——————”?

她的哭喊聲撕心裂肺，震耳欲聾，驚動了整座陵墓園的亡靈，蘇慕緊握著拳頭，一拳一拳打在蘇九龍的墓碑上，每打一拳就吼一句：“爲什麼……”?

傾盆大雨從頭頂傾瀉而下，沖刷著蘇慕的身體，將她的眼淚都衝進泥土裡，不知道埋葬在那下面的蘇九龍能不能體會到，他當年的暴戾和放縱害了他最疼愛的女兒，他知不知道，這些淚水有多疼，比流血還要疼。?

蘇慕不停的打，不停的哭喊，不停的流淚，打了十幾拳，墓碑上的石塊被她打碎一大片，石子跌落下去，掉在她腳邊，她的拳頭也已經血肉模糊，鮮血洶涌，皮肉翻在那裡，觸目驚心，雨水將她的血和淚一起衝下去，浸在泥土裡，那些風雨呼嘯的聲音，就像亡靈低泣的聲音，蘇九龍彷彿也在哭了。?

“啊————————”蘇慕癱軟的趴在地上，悲痛欲絕的哭喊，發瘋的狂嘯，她要將心裡所有的怨恨和悲痛都發泄出來，發泄出來……?

墓碑上，蘇九龍的照片被雨水洗滌之後，彷彿也變得特別的清晰，照片上他英俊的臉龐彷彿也有了懊悔和悲痛，那雙深遂的眼睛彷彿也在流淚，蘇九龍生前只拍過一張照片，就是跟蘇慕一起合照，照片上，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那是在蘇慕印象中，唯一笑過的一次，後來那張照片就成爲了他的遺照。?

從小到大，蘇慕都知道蘇九龍是個壞人，可他是那麼的疼愛她，無論他在外面做過多少壞事，雙手沾滿了多少鮮血，每天回到家，他都會親手爲她做飯，給她梳頭髮，所以從小，她就留長髮，他雖然是個粗魯的男人，卻會給她梳各種各樣漂亮的門辮子，除了喝醉之後，他會發瘋將她送去丟掉的那幾次之外，他真的是一個好父親……?

還有殷天越，對她也是那麼那麼的好。?

蘇慕真的不明白，爲什麼這個世上對她最好，最疼愛她的兩個男人，都是傷害她最深的人？爲什麼？?

“老爸，告訴我，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麼辦，怎麼辦，我應該怎麼辦……”蘇慕抱著殷天越的墓碑，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背影，就像小時候一樣淒涼，就連鬼魂看了都會爲之心疼。?

唐飛站在不遠處，淋在雨中，看著蘇慕這個樣子，二十幾年沒有流過淚的他，也忍不住落淚了，他不知道要怎麼安慰蘇慕，也不知道能爲她做些什麼，但他的心，真的好疼好疼。?

陵墓園側門停著一輛黑色加長版勞斯萊斯，一個孤傲的身影微微側著，向著蘇慕的方向，保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那雙幽暗的眼眸一直盯著蘇慕，一眨也不眨，看到蘇慕這個樣子，他應該感到興奮纔對，可是爲什麼，他完全沒有那種感覺，心情反而很沉重，甚至有一點心疼……?

那絲心疼剛剛掠過，他的腦部突然又傳來刺骨的疼痛，溫熱的鮮血從鼻子裡涌出來，他用手帕捂著鼻子，眉頭皺起的那一刻，眼中只有徹骨的恨意……像他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