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5 “人心不古”
英格蘭全隊返回在科因布拉下榻的酒店後，奧德里奇親自前去監督球員們的恢復疲勞活動。
兩年前征戰世界盃時不是他在操心這個工作，可新一屆教練班子大多是從英格蘭低級別國家隊抽調上來的，斯特拉馬喬尼和簡森本身也不負責這個工作，其他教練對球員多少有些敬畏。
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奧德里奇這也沒幾天鐘好去撞了，爲了避免晚節不保的事情發生，奧德里奇於是親自上陣，無非是起到一個監督威懾的作用。
縱然英格蘭隊沒有桀驁難馴狼狽反覆的典型人物，可英格蘭球員本身就讓奧德里奇心存憂慮，總要小心球員一時頭腦發熱惹出風波或是偶爾偷懶給未來埋下定時炸彈，兩年前魯尼精蟲上腦的風波既是魯尼的醜聞，奧德里奇也面上無光，自然要提高警惕。
補充水分營養，理療，水療，按摩等等一套下來，耗費時間也不短，正因爲耗費時間長，才需要有人來監督！
待球員們都老老實實進行完這一系列活動之後，奧德里奇心神鬆弛下來，頓覺身心俱疲，走回自己的房間中打算休息一陣。
魯尼圍著浴巾在酒店走廊上來回踱步，英格蘭包下了酒店，並不太擔心他這幅模樣被外界拍到拿去當封面頭條。
魯尼臉色陰晴不定，來回踱步的動作暴露了他內心的猶豫不決。
喃喃自語似乎在給自己打氣。
說來可笑，這位氣衝斗牛的魯小胖，天不怕地不怕，在球場上根本不像睿智冷靜的鬥牛士，反而更像是一頭橫衝直撞的小蠻牛，可是，他偏偏就怕奧德里奇。
兩年前被奧德里奇當衆呵斥的畫面似乎是一場夢魘，如何都揮之不去，那時，他是真覺得天塌了！
便是如此。他在奧德里奇面前總是提不起直面對話的勇氣。
可是，他認爲他必須要和奧德里奇進行一場對話。
嗯，一場立場對等的交流。
來歐洲盃，是奧德里奇主動找他談過一次，明確地告訴他，在歐洲盃期間，他會是第三前鋒。也就是替補球員。
魯尼當時沒有反駁什麼，就因爲他害怕奧德里奇。
伴隨著兩場比賽替補出場打進3球。他成爲英格蘭的頭號射手，甚至現在在歐洲盃射手榜上也排名第一，他認爲自己有資本來向奧德里奇提出要求。
我要打主力，我要首發！
這個物慾橫流的社會，足球世界早已走向商業化，出名要趁早，綠茵場上也相同。
本來還很淡定的魯尼無法再淡定下去。
歐洲盃的比賽，這他孃的是打一場少一場啊！
這種世界矚目的大賽，兩年才一次啊！
他想出名。他想比小貝還出名！
他做了很長時間的思想準備，自我動員，讓自己挺起胸膛去敲開了奧德里奇的房門。
奧德里奇還準備去吃宵夜，所以房門就沒鎖，聽到敲門聲便稀鬆平常地說了句：“請進。”
在門外的魯尼聽到之後心肝兒卻開始發顫。
硬著頭皮推開門，魯尼看到奧德里奇坐在房間的桌前，一手拿著筆記本。一手在敲擊筆記本電腦的鍵盤，桌子上散亂著一些資料文件，魯尼掃了一眼，看到那些資料文件上有不少是足球場的陣型跑位戰術圖。
應該是在研究對手呢。
見到奧德里奇這休息時間還在工作的姿態，魯尼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差點兒直接扭頭退出房間逃走了。
或許他覺得此時來打擾奧德里奇是一種罪過吧。
聽到了有人進來卻聽不到有人說話。奧德里奇停下手上的動作扭頭望去，看到是魯尼，好奇地問道：“有事嗎？”
魯尼不敢與奧德里奇對視，只能微微低頭，反而像是做錯了什麼的孩子，一副聽不出是倔強還是委屈的口吻對奧德里奇說道：“頭兒，我想打首發。”
奧德里奇放下手上的筆記本。另一隻手也離開了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他雙臂環胸轉過身來面朝魯尼，坐在椅子上直起腰來，凝視偷偷打量他神色的魯尼三秒。
“嗯，下一場比賽你首發，淘汰賽再繼續替補，好了，回去休息吧，別多想，你是英格蘭不可或缺的關鍵球員。”
“哦，頭兒，晚安。”
魯尼或許根本沒聽清楚奧德里奇究竟說了什麼，只是奧德里奇凝視他三秒鐘的沉默期，房中那一片死寂無聲，令他渾身不自在，簡直度日如年。
等退出房間關上門之後，魯尼走在回房的路上才反覆回憶確定了奧德里奇對他說了什麼。
下一場首發，淘汰賽，也就是下下場，繼續替補。
那他還是替補啊！
魯尼沒再來敲奧德里奇的房門，這個念頭也不會再有了。
除了當年被奧德里奇訓斥的餘悸未消之外，自然也有奧德里奇權威不容挑戰的因素在。
真正站在奧德里奇面前，與他面對面時，魯尼纔會徹底瞭解，爲何即便是小貝被奧德里奇呵斥也會是第二天主動向全隊道歉表明立場來委婉地令奧德里奇消除怒火。
他們的國家隊前途，可都在奧德里奇的手中捏著呢！
換了沒本事的主帥，犯上作亂這種事情，球員腦子一熱幹也就幹了！
可奧德里奇在英格蘭國家隊的影響力，威望，成就，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跟他對著幹，不但自己的前途會受影響，恐怕連聲譽也會受損。
奧德里奇在房間內一直保持著雙臂環胸目視前方的姿態，他的目光凝聚在房門上，久久無言，最終閉上雙眼仰頭一嘆。
魯尼的心思，他當然理解。
爲什麼不理解呢？
兩場三球，說起來還真就是平均20分鐘打進一球。
這他-媽-的怎麼能讓世界不去把天才的帽子扣在魯尼的頭上？
他才18歲啊！
他想要首發，他想要進球，他想要一直待在歐洲盃射手榜第一名的位置上！
他想要世界膜拜，他想要一個夏天就成爲巨星！
可是，奧德里奇想要什麼？
英格蘭國家隊需要什麼？
18歲的魯尼想過嗎？
煩躁的情緒在心中萌發。奧德里奇苦口婆心地跟魯尼談過了，詳細地說過了爲什麼要讓他打替補。
說他是關鍵球員並非一句空話！
是事實！
英格蘭本來就沒多少關鍵時刻可堪一用的前鋒。
還把殺手鐗早早地亮出來？
況且魯尼才18歲，他的大賽經驗幾乎爲零，他越早地被針對性關注，對手對他的重視，無論是身體侵犯還是戰術消磨，魯尼打30分鐘的比賽可以無所顧忌地猛衝猛打。可90分鐘呢？他難道會比那些球場老油條更沉穩？更震得住場面？這樣的天才，也就只能打打順風球。要想力挽狂瀾成爲奇兵，首先就要給他減壓！
這些道理奧德里奇跟他說過了。
現在卻跑來要首發。
奧德里奇明白他跟魯尼說過的話算是對牛彈琴了。
18歲，眼中就只有自己的名利了嗎？
團隊榮譽，團隊需要，就已經擺在第二位了嗎？
工作的思路被打斷，宵夜的胃口也沒了。
奧德里奇脫掉西裝躺在牀上，只覺得帶領英格蘭國家隊開始變成一種折磨，也不知道世界盃奪冠後滋生的全隊心浮氣躁以及傲慢情緒還能被鎮壓多久。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他從桌上把手機拿過來一看。心情立刻好了不少，猶如被注入了一汪清泉。
是依文打來的。
“工作遇到麻煩了嗎？看你這兩天好像心情不好。”
外人可能覺得奧德里奇是有壓力，所以無論面對媒體還是在場邊指揮比賽都顯得異常嚴肅。
當然，在不少球迷眼中，奧德里奇這種姿態更像是執掌乾坤的自信淡定，氣場驚人。
但瞭解奧德里奇的人，哪怕不是枕邊人依文。他的朋友也能察覺得到奧德里奇心情很糟糕。
“是覺得沒什麼可開心的。加雷斯的事情在腦海揮之不去，另外這些球員讓我感到無奈。”
“怎麼了？英格蘭不是比所有人預料的都要好嗎？”
從戰績來看，第一支出線的球隊就是英格蘭，而且兩戰贏得酣暢淋漓。
可那只是180分鐘比賽中所呈現的景象，比賽之外，大衆所看不到的內部。奧德里奇能夠感受得出球隊微妙的變化。
“兩年前，他們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現在呢？變成了什麼，沒錯，世界盃冠軍，讓我感覺他們開始有些自以爲是。幸好。他們還都明白我的存在對球隊有本質影響，否則，呵呵呵，天知道他們會對媒體說什麼。”
“時代變了，十年前你剛執教的時候，一個時代裡的球員，也只有寥寥數人能夠富甲天下，現在呢？球員也能一夜暴富了。突出自己，更多表現欲，這是整個足壇，所有球隊都在潛移默化發生的改變。”
“對呀，我也明白，真要感嘆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呢。”
“要不明天我們出來一起吃個晚餐？我相信調皮的厄爾會讓你忘記所有煩惱。”
“呵，當然，他出現在我面前，就是我最大的煩惱了，雖然是幸福的，可有時也受不了他接二連三地惹禍啊，想起他帶著一羣狗在摩爾阿姨的花園中拉屎撒尿，好好的一個花園變得臭氣熏天，摩爾阿姨幾乎氣出精神病了！”
“呵呵，哈哈哈。”
想起自己的小兒子，奧德里奇真是又氣又笑啼笑皆非。
“邦妮也會讓你忘記煩惱啊。”
“對呀，小公主這兩天還沒有哭？”
“有啊，哄她很久才行，不過，更像是她自己哭累了，那說定了？明天一起吃晚飯？是在科因布拉還是里斯本？”
奧德里奇收起了笑容，沉聲道：“明天一起去布拉加吧，我要去看一場球，見一個人。”
“嗯？見誰？談公事？”
“不是，本來只是一種念舊的情懷，現在突然這股情緒愈發強烈，人心不古啊，怎能不懷念老朋友？不是談公事，算是去給予他一些關懷問候和精神支持，你也認識，格倫夏爾。”
“哦，原來是他，好吧，那明天我們一起去布拉加。”
“嗯，明天上午工作結束後我再給你打電話，晚安。”
掛斷電話後，奧德里奇仰躺在牀上閉上眼睛，進入夢中，朦朧夢境中，彷彿回到了獅穴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