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昊還是那付喜怒不現的模樣，雲淡風輕地瞟他一眼。
“道理已經講透了，便如朕的貴妃所言，停戰不是恩賜，而是現實的需要。若北地國主和，大餘國也會跟進。”
哦了。
段清揚妥妥地懂了，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如此說來，本王是被楚梓陌忽悠了？”
持這種懷疑態度不利於和平進程。
楚思九呵呵噠。
“新王爺，有一句話叫作‘屁股決定腦袋’，簡單點講，就是‘各爲其主’。只要方向正確，前途光明，所有的過往都是風吹飄散。”
段清揚朝她翻一個白眼，“牆頭草。”
這一回楚思九沒與他計較，大度地揮一揮手，“風吹飄散啊。”
……
日子妥妥地過，轉眼就是十二月。
按著古時的規矩，老百姓們都開始準備年節需要的東西了。
段清揚一直呆在業城，盡忠職守地做著中間人。他寫了一封長信，把東方昊與楚思九的意思寫完整，讓人帶給楚梓陌。
沒多久，楚梓陌便派了特使過來秘談。
楚思九不理會這些。
她忙著看熱鬧。
剛入十二月，怡王東方鈺回來業城，把梅太妃接去怡王府小住。
梅太妃一走，福海果斷出擊，從姐妹嬪住的雅風宮裡搜出好些厭勝之物。
這東西說起來是封建迷信，其實有點類似於魔術，中間有好些迷藥、魅藥之類的東西。
做得好了，可以牢牢的掌住人的心神。
這對姐妹嬪是魏家訓練來盅惑皇帝的，入宮前有專門學過。只要東方昊親近過她們一回，就有可能入了套。
東西是他們剛入宮的時候帶來的。一直藏得挺好的。
而且一般人也根本看不懂。
沒料想，福海藏在雅鳳宮的嬤嬤不僅懂，還一直隱而不發，就等著收網的這一日。
這種是大事情。
這兩姐妹雖然腦殘，卻也算硬氣，自己扛了，沒有牽累家族。
東方昊直接批了杖斃。
梅歆瑤在怡王府裡聽得直跳腳，好不容易掌握的兩枚棋子，就這般廢了。
“蠢，真是太蠢了。”
拍著胸口，她氣得無言以對。
東方鈺笑笑，這兩年，他一直呆在柳城，這回，他藉著過年的名義，回來業城，是有事情與梅太妃商量。
另外，還有一樁事情要辦。
端了一盞茶，他眉眼舒緩，聲音更是淡然。
“母妃，外公對錶哥的死，一直耿耿於懷，胸中有怨氣。”
梅歆瑤繼續捂胸，面色也是憤慨。
“允騰是咱們梅家的嫡系子孫，他死了，梅家嫡系無後，勉強搞出一個庶子，又扶了一個姨娘。名不正言不順，幾代下去，很有可能被旁系替代。”
這些年下來，東方鈺的那些執傲已經蕩然無存了，整個人沉穩得很。
緩緩笑一聲，“外公想反了五皇兄，扶兒子上位，保威武將軍府百年昌盛。”
梅歆瑤身形一僵，面色陡然變得青白。
“鈺兒，東方昊有孝親王府、鎮武將軍府、長公主、八王爺支持，這個局可推不翻吶。”
東方鈺面色淡定，若無其事地加了茶水，端起來烘著手。
“這趟過來，我去看了東方銘。這些年東方昊沒有短缺了他，吃的用的，都是按著王爺的規制給，每年春節還會給他送兩個絕了育的美女。整個人都白胖了，日子過得很是平和。”
梅歆瑤緊張地看他，“他的事情犯在先帝手上，現在情勢不同了。”
東方鈺擰了擰眉，淡聲道，“一樣的。”
梅歆瑤一把抓過他的手，眸裡淌出淚來，“鈺兒，你別犯傻，你還有母妃要管。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母妃該如何？”
東方鈺嘆一聲，反手握住她。
“母妃，您性情剛烈，在父皇那裡吃了大虧尚不自知。如今的形勢，外公反意已決，我做或不做都是一個下場。您是威武將軍府的女兒，在這個情勢下，您與我一般，沒有選擇。”
梅歆瑤愣住了，面色青白相交。
突地她嚎啕起來，“爹啊，您之前不出手，現在局勢已定，卻來出手。您這是要逼死女兒啊。”
東方鈺蹙了眉頭，聲音象是飄在外空，“外公恨的是楚氏，他不甘心楚氏做皇后，更不甘心帶有楚氏血脈的皇子繼位。”
梅歆瑤愕然地擡起頭，聲音急促，“鈺兒，你別動手，母妃去幹掉楚氏。你別急，母妃有辦法，一定可以幹掉楚氏。”
她慌亂地站起身，手足無措般地轉起了圈，“一定可以的，母妃一定可以的。”
“母妃，你不要做傻事。”
東方鈺眸光似有不忍，空洞地說。
梅歆瑤沉了一記心神，拿出當年做梅妃時，叱詫後宮時的風采。
她朗聲道，“鈺兒，楚家害了梅家的嫡系子嗣。母妃是梅家的嫡女，自然要爲家族盡力，這是母妃的責任。你不要輕舉妄動，等母妃的好消息。”
她揚起袖子，帶了奪目的氣勢，昂然地走出去。
懷恩在外頭，見她這般模樣，面色怔起，“太妃，您這是？”
“回宮。”
梅歆瑤頭也不回，邁開步子果斷地往外走。
這麼點時間，怡王府已經備好了宮轎，懷恩緊走了幾步，幫她撩開轎簾，“太妃，請。”
梅太妃猶豫地轉回頭，看了看怡王府的大門。
視眼裡頭，只有隆重的朱漆大門，卻沒有她的熟悉的兒子的身影。
心裡頭酸澀難當，步子卻沒有停。
坐到裡頭，眼淚“唰”地下來了。
她不傻，東方鈺之所以與她講這一番話，便是想讓她找楚氏拼命，這中間的利害計較，他必然考慮妥當了。
無論她成功，或者不成功，都是他要的結果。
宮轎緩緩地動起來。
梅歆瑤倚著轎簾，默默地流著淚。
這一生，她先是被男人拋棄，再是被父親拋棄。現在，連她唯一的兒子，也拋棄了她。
突地，轎簾急遽地抖了一下，立時又停下來。
“太妃，怡王追來了。”懷恩在外頭輕聲地提醒她。
梅歆瑤微怔，連忙抽出巾帕拭乾淨眼簾。
掀開轎簾，她裝得沉穩，“鈺兒，還有何事麼？”
東方鈺低低地湊過頭去，小聲地說，“母妃，您不要回宮了，呆在怡王府，兒子保您安享晚年。”
梅歆瑤心裡頭浮起暖意，面色卻是淡然。
“怡兒等著，最多兩年，母妃便會回來怡王府，讓怡兒爲母妃養老送終。”
她心意已決，拂下轎簾，“走吧。”
……
梅歆瑤一行走得遠了，東方鈺依舊站在原地，面色看著落魄。
他追出來，不過是讓梅歆瑤心甘情願罷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