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起眸子，楚思九看向十全，“你沒感覺的麼？”
十全微怔，“甚感覺？”
“那個叫大梅的宮女，活生生的被打死了，你就沒點惻隱之心的？”楚思九認真地看著他。
十全垂下眸子，乾巴巴地說。
“貴妃娘娘，奴婢家鄉水澇，父親淹死了，妹妹餓死了，孃親在病死之前，託人把我送進宮，淨身做太監。雖然身上少了一塊，卻能吃頓飽飯。奴婢在宮裡這些年，每個月都有見到太監或宮女因爲做錯事情，被杖責，或者乾脆沉了井。奴婢的惻隱之心都用完了。”
楚思九愕然。
靜默了片刻，她淡淡地問，“第三樁事情呢？”
十全似是沉了口氣，緩聲道，“老太監兆豐投了井，福海公公出盡全力，追查他死前的動向。”
楚思九揚起眉毛，“爲甚？”
十全難得地蹙起眉頭，又側過臉去看她，神情還帶了幾分複雜，“奴婢知道一個傳聞，可以對應一個猜測。”
楚思九靜靜地看他，“說來聽聽。”
“這個干係很大，娘娘聽過便過。”十全認真地說。
“好。”楚思九答得乾脆。
十全點點頭，若不是想抱大腿，他是不會把這種私貨甩出來的。
“娘娘應該知道，如果不是走到絕境，一般人家是不會把家裡的小孩送入宮做太監的。相對應的呢，宮裡的太監若不是孤兒，便是有一個窮苦的家庭。娘娘也應該知道，後宮是這天下最複雜的地方，前朝的權貴都想染指後宮，會在宮裡頭設釘子。尤其是那家有窮苦家庭的太監，被選爲釘子後，便會有人每個月送銀子給他的家人，若有一個月，給了十倍甚至百倍的銀子，便是說明要釘子辦事了。一般來講，就是拿命去換了。”
楚思九覺得身上寒颼颼的，那就是死士啊。
若有那麼一個釘子收了殺她的命令，直接撲上來，哪裡防得住。
見她抽緊了氣息，十全安慰他，“放心，釘子這樁事情，便如當年的盅毒一般，被先帝狠狠處理了。宮裡宮外殺了好些人，還與幾個大家族做了約定，現在的宮裡，幾乎沒有釘子了。”
“哦。”楚思九鬆出一口氣。
“幾乎沒有，不代表完全沒有。”
十全又把話說回來了，“奴婢也是聽一個老太監講的，他說，宮裡頭若還有釘子，必定是年紀很老的。福海公公是老資歷，他對兆豐的死這般重視，想必這個兆豐是可疑的。”
楚思九讚許地看他，“不錯，有進步了。”
十全抿著脣，掩蓋著心裡頭的得意。
楚思九若有所思地瞄他一眼，“十全，你今日提供的消息很有用，分析也很到位。本娘娘打算獎賞你，說說，有啥想要的？”
十全是個學究性子，沒覺出楚思九其實是因爲聽了他的身世，心裡頭不落忍，纔給了這個優惠。
他認真地從袖袋裡摸出兩枚銅錢，“奴婢想與娘娘換兩錠銀子。”
楚思九啞然失笑，無語地接過來銅板，“銀子一會兒給你。”
“娘娘不轉一轉麼？”十全問。
楚思九服氣了，遞給他一枚，“你來轉。”
“好。”十全也不客氣。
接過來，按住袖子，手指一擰，小銅板兒受力均勻，滴溜溜地轉起來，好長時間都不倒下。
楚思九被唬住了，烏沉的黑眸子盯得緊。
終於。
銅板的速度慢下來，“啪嗒”一聲，倒下了。
楚思九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回頭瞪一眼十全，丫的是老天爺派來嚇她的吧。
十全狐疑地看她，“奴婢練過好多回，娘娘不滿意的話，可以再來一回。”
“滿意，很滿意。”楚思九真是謝謝他了。
……
大熱天，福海顧不得炎炎日光，每個宮裡都去走了一遍，把太監宮女叫齊了，仔細地問。
查探的結果，今日兆豐先是收了一封家書，很平靜地看完。之後，便如往常一般，去每個宮裡查探花草。
見到枯萎地搬出來，再擡新鮮的進去。
沒有看出不妥。
福海徹查他的住處，所有的書信都不見了。
有宮女說，看到兆豐在宮角燒雜草。無意外，所有的證據都被他燒了。
“到底是老薑啊，滴水不漏。”福海感慨著。
仔細想想，他受人這麼多年恩惠，臨走這一回，也確實不能給人留下後患。
出了這麼大的一樁事情，福海也是滿頭黑線吶。邁著蹣跚的步子，他鬱悶地走去議事殿彙報。
東方昊面色黑沉，耐著性子聽完他的彙報。
沉吟著，手指在案桌上輕輕地點。
半晌，他淡聲問，“以你來看，兆豐會是哪一家的釘子？”
福海眉頭打了結，“皇上，能養出兆豐這種年紀的釘子，必然是有年份的高門大府，業城符合條件的有好幾家。老奴不敢下妄言。”
東方昊蹙起眉，深不見底的眸子微微瞇起，語調平緩，“釘子若動了，必然是大事，後宮有甚奇怪之事麼？”
福海眼珠子轉了轉，很不確定地說，“德妃今日打死了一個宮女。”
東方昊眸光一閃，“有甚疑點麼？”
福海緩緩搖頭，“妃子打死個把宮女，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更何況那個宮女確實犯了錯。”
東方昊的眸底閃過一道冷寒，“傳口諭過去，昭陽宮關閉宮門，禁止他人探視。”
福海微怔，“皇上認爲？”
“去做吧。”東方昊不解釋，低下頭繼續看奏摺。
福海不敢多問，“是，皇上。”
他緩緩退下，腦子裡卻是複雜，默默地猜度著皇上的思路。
……
昭陽宮。
慕容晴雪穿了她最喜歡的淡黃色宮裝，裙邊繡著展翅欲飛的黃絲蝴蝶，寬大的裙幅逶迤在地，優雅華貴，又襯出幾分出塵的氣質。
她微笑著，眸眼溫潤地看著東方彥錦，“母妃漂亮嗎？”
“漂亮，母妃最漂亮。”彥錦使勁地點頭。
慕容晴雪莞起脣，美人兒光環耀目得很，“彥錦乖，要記住母妃的樣子。”
彥錦略有些不安，黑眸子盯緊了她，“母妃要去哪裡麼？”
慕容晴雪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臉，“母妃去繡花。”
“哦。”彥錦鬆出一口氣。
站起身，慕容晴雪看向後頭的宮女寶璃，聲音淡淡，“那一日，你都聽到了吧。”
寶璃面色慘白，“娘娘，奴婢沒有對任何人講過。”
慕容晴雪笑一笑，緩緩道，“彥錦是你帶大的，走到最後一步，你知道應該帶他去找誰。”
“娘娘。”寶璃手指攥得緊，手心裡頭都是汗。
“別怕，該來的都會來的。”垂下眸子，慕容晴雪又看一眼彥錦，心裡頭是百般的不捨。
彥錦，母妃去了，你纔會有未來。
放心，親爹會護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