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
梅花小院裡頭亂成一團。
春環哭喪著臉，拖著步子從臥房裡出來，“梅雲，夫人走了。”
“啊？”梅雲驚叫一聲，手裡端著的木盆“啪”地掉到地上。
條件反射一般，她往偏房跑去。
過了一會兒，她訥訥地回來，“沒有人。”
春環一屁股坐到廊檐下，抱著頭，灰心喪氣地說，“櫃子裡的衣裳少了幾套，還有夫人藏在衣櫃角落的東西，都沒了。”
她成天跟著楚思九，見她做的那些事情，隱約猜到她要跑路。
心裡頭複雜得緊，夫人一心一意想跑。
現在，終於跑了。
爲甚她這麼想哭呢？想了一會兒，她真的哭起來，“我大概再也見不到夫人了。”
釀醞了這麼久，終於逮到王爺防守鬆懈的機會……以夫人的本事，肯定能跑掉，而且跑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梅雲急了，過來拽她，“你哭什麼啊，趕緊去主院彙報啊。”
春環眼瞳無光，茫然地看著她，“我不能告發夫人。”
梅雲暈了，都什麼時候了，還講義氣吶？！
得得，那我來做這個叛徒吧。
轉身跑出小院。
外頭風平浪靜，汪興微蹙了眉頭，從主院走過來。東方昊派她去梅花小院偵探，有什麼短缺需求，要立時補上。
順便帶些如夫人的消息回去。
然後他就看到梅雲了，跑得象只落荒狗似的，讓人產生很糟糕的聯想。
“梅雲，你跑什麼？”
“汪管家。”梅雲是個沉著的性子，沒有大喊大叫地惑亂人心。疾步衝過去，喘著氣，輕聲道，“如夫人不見了。”
汪興瞪大了眼，“偏房看過了？”
梅雲答得快，“看過了，空的，沒有人。春環說，臥房櫃子裡頭少了衣裳和好些東西，應該是如夫人帶走了。”
“帶走了？”五雷轟頂一般，汪興覺得自己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怎麼辦？”他也哭喪起了臉。
“趕緊去通知王爺呀。”梅雲急急地推他一下。
“哎，哎……”
汪興嘆著氣，走路都不利索，一腳高一腳低地往主院裡頭奔。
腦子裡回放的是東方昊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他暗自思忖著，王爺一夜未眠，再聽到這個噩耗，會不會把主院給砸嘍？！
沒多久，主院裡傳來很響的東西落地的“噼啪”聲。
然後，便看到東方昊神情冷肅，面色酷烈地從裡頭大步出來，“把肖劍喊過來，另外，讓鳴沙通知十二衛剩餘人員待命。”
汪興在後頭小跑，“是，王爺。”
梅雲站在外頭，被東方昊凌厲的眼風掃到，心頭猛的一寒，撲通跪倒在地，“王爺。”
東方昊沒搭理她，寒著臉，邁開大步徑直走去梅花小院。
春環依舊坐在廊檐下抹眼淚。
見到東方昊冷峭凜冽地進來，嚇得跳起來，腿一軟也給跪下了，“王爺，如夫人走了。”
東方昊的聲音平靜，隱忍著肅殺，“爲甚是走了？”
春環抖抖嗦嗦，偷偷地看他，“夫人放在衣櫃裡的一應用物都不見了。”
“有甚特別的麼？”
“奴婢查探過，如夫人帶走的物什中有衣裳、銀子、馬鞭、雲爪……哦，還有好些油紙，都帶走了。”
“油紙？”
“半個月前夫人在朱雀街買了好些質地很好的油紙，她拿水做過試驗，說效果很好。然後一直放在衣櫃的角落裡。方纔奴婢看過，全都沒了。”
春環低著頭，感受著頭頂的寒芒。
突地，那股子沉重的壓迫感沒有了。驚異的擡起頭，悄沒聲息地，東方昊已然走開了。
然後，便聽到肖劍在外頭叫，“王爺，您過來這裡。”
……
無論如何，都是有蛛絲馬跡的。
只一會兒功夫，肖劍便探清了楚思九的出逃路線。
“王爺，如夫人很厲害，這兩處都是府內侍衛巡視的盲點。”肖劍是專業人士，一番查探之後，給了個客觀的點評。
東方昊沉肅著臉，手掌捏得很緊。
所以，阿九其實早就想跑，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而已。
冷磨著牙，吐出一個字，“追。”
鳴沙帶了一衆人員在王府外頭集合。
肖劍爬高伏低，順著楚思九的蹤跡，將大家帶到了業城西南面的某處城牆。
這地方東方昊熟悉。
眸色深邃，幽沉地看著，前一年元宵節，他曾經帶著楚思九，從這面城牆翻上城樓，眺望業城的大街小巷。
那時候，煙花映紅了半邊天，到處都是紅通通的花燈，隨著街道的延伸蜿蜒向前……
在那裡，楚思九很乾脆地告訴他，“我不喜歡業城。”
當時他就想，阿九哪有可能忘掉楚家的滅門之痛，這個心結恐怕至死都解不開。
他正想著，肖劍從城牆上攀爬下來，“王爺，如夫人就是從這裡爬上去的，又從另一面跳入護城河。”
鳴沙與海清互望了一想，眸色俱是驚奇，原來如夫人會鳧水。
東方昊眼眸收緊，面色比冰塊還要冷。
怪不得準備油紙。
阿九，你究竟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追。”調轉馬頭，一行人往西城門奔去。
……
秋日的清晨有薄霧，天空微淡，業城郊外的青雲山，靜謐安然。
密林深處，一道輕巧的身影隱隱綽綽。
突地，她警覺地往後一探，眼眸黑漆漆，眸光如小鹿一般靈巧澈澄。
“這麼快？”她嘟喃了一句。
蹲下身，迅速地從揹包裡拿出幾個爪子狀的物件。然後，她掉轉頭，往峭壁的方向跑去。
小半個時辰後，幾個黑衣人循著痕跡搜尋來此。其中一人站起身，手指放入口中，林中響起布穀鳥的聲音。
片刻，十幾人圍了過來，中間之人身軀昂揚，氣質尊貴，長得更是俊美絕倫。
“王爺，如夫人往峭壁的方向去了。”
東方昊的眸色冷得近乎刻板，面色黑沉，“追。”
一行人追至峭壁。
此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薄霧散去，遠遠的峭壁上攀附著一抹藕粉色的俏麗身影。
動作輕盈，姿態優美。
似乎聽到了聲響，停下身，她轉過頭去。
脣角緩緩地翹起一抹冷笑，眸光清冷又疏離地瞥著東方昊。
突然，她手一鬆，整個人栽了下去，瞬時消失於密林之中。
呼吸都停滯了……
“王爺，如夫人手上捏著繩子。”
東方昊也看到了，他狠狠地瞇了一下眸子，手指捏得“格格”地響。
胸中怒火滔天，“阿九，天涯海角我都要追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