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竹寒就著昏暗月光看清楚了凌徹的臉,他靠得她極近,幾乎都要把臉貼在她的臉上,是以她能清晰看見凌徹緊蹙著眉頭微微顫抖著嘴脣的模樣,她認(rèn)識他這麼久以來何從見過他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這樣的驚慌失措?這簡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攀上了他的手,掌心貼在他的脈搏上,對他說道:“我在。我在。我沒事。”
凌徹一聽見她回答,這才鬆了一口氣靠在牀邊歇息。
這麼一放鬆下來,他才感覺到方纔撞到凳子腳上的腳踝狠狠扯痛,他不甚自然地揉了揉被撞痛的地方,眉頭蹙得更緊,顧竹寒分明知道他發(fā)生了什麼,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爲(wèi)什麼他今晚一整晚都在失態(tài)。
凌徹似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尷尬地轉(zhuǎn)了轉(zhuǎn)臉,“你病重的那幾天晚上總是睡不安穩(wěn),每次牀上有動靜,我都……”
他說到這裡沒有再說下去,顧竹寒卻是在黑暗之中目光灼灼看著他,她忽而輕嘆一口氣,問道:“你的眼睛什麼時候能好?”
“快了。”凌徹答了兩個字,似不願多說,顧竹寒則是知道凌徹中的毒定是十分難纏,能在水中喂毒,並且一滴毒血的作用都這麼大,定不是一般大夫能治療的,若然怪人能夠出手相助的話,那麼……是不是能夠有治癒的轉(zhuǎn)機?
顧竹寒藏了幾分心思,凌徹歇了一會兒見她沒有事了,這才站起來,拐著被撞痛的右腳姿勢十分別扭地走回軟榻旁邊,再一次躺了下來。
顧竹寒看著他在黑暗之中並不十分清晰的剪影,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她別過了臉,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凌徹還有其他人是怎樣度過這十來天的。
這壓根是無法想象的事情。
一夜再也無夢。
凌徹早上接到凌七給他帶來的消息,又見顧竹寒無甚大礙,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房間。凌徹走了之後,黎致意纔在梅開的陪同下捧了一個托盤進來,顧竹寒聞著香,也覺得自己今天好了許多了,應(yīng)該要下牀走走活動一下筋骨。
不知道梵淵用了什麼藥來治療她的病癥,雖然渾身還是乏力,可是體內(nèi)一直不安分的兩股真氣卻是得到了有效的緩和,是以她通身舒暢,比平日裡還要精神百倍。
黎致意見她吃得高興,病好得也快,心情跟著好起來,倒是梅開在一側(cè)冷眼看著她有滋有味地吃粥,那表情似乎十分痛恨。
顧竹寒眼神兒好得很,從梅開進來到現(xiàn)在看見的都是他的臭臉,唯有擡頭問他:“梅開,我又得罪你哪裡了?”
“哼,紀(jì)大人深明大義哪會得罪我什麼。”梅開扭開了頭,不願意看見她。
“你這個小屁孩,別這麼多廢話,說話帶刺不是你的本色,有什麼話直接攤開來說。”顧竹寒見他如此彆扭,忍不住要逗逗他。
“我說你年紀(jì)比我小,說話帶刺的時候比我多,好像更像小屁孩吧?”幾天沒有見梅開口齒居然伶俐了這麼多,顧竹寒不禁銳了目看他,看來自己得罪他的事情十分惡搞,其實她心中也隱隱想到了是什麼緣故,只是,她並不想由自己親口揭開,是以裝傻扮懵地看著梅開,梅開最後被她看得忍無可忍了,終於爆發(fā):“你丫的,我堂哥爲(wèi)了救你現(xiàn)在躺在牀上生死未卜,你還有心情在這裡吃粥?!”
“你是開玩笑的吧?”顧竹寒緊了緊手上的白瓷湯羹,幾乎都要把一整隻湯羹給陷入掌心之中,她握得如此用力以至於那隻湯羹握碎了還不自知,然而手中傳來的刺心疼痛還有梅開鐵青絲毫不可能是說笑的氣急敗壞告訴她,強大如那個男子,真的出了事。而他出事的原因正是因爲(wèi)自己。
“哼,我真是很想揍你一頓!”梅開哼哼唧唧,但是也不和顧竹寒繼續(xù)廢話:“你如果還有點良心的話,就趕緊把粥吃完去看看他,他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今天早上去看他的時候還是睡在牀上一動不動的,真是要心痛死我了。”
黎致意在顧竹寒身旁沉默地看著她從頭至尾的表情變化,忽而覺得事情複雜了起來,本來她覺得顧竹寒應(yīng)該是喜歡凌徹的,雖然她始終沒有明確的表示,可是單憑女子獨有的直覺,她就是知道顧竹寒對凌徹是不一樣的——
然而,這一切的構(gòu)想都是在聖僧梵淵沒有出現(xiàn)之前。
在梵淵出現(xiàn)了之後,黎致意本來還沒有覺得有什麼的,聖僧樂善好施,也來過好幾次東海爲(wèi)萬民祈福,顧竹寒若然之前和他有交情的話,對方得知她病重很可能活不下去的事實時前來救治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怪就怪在,梵淵本來是不可能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裡的,可他硬是於不可能之中創(chuàng)造了可能,光明正大同時又十分自然地出現(xiàn)在衆(zhòng)人眼前。梵淵到來的那一天她也是在的,那抹自滂沱大雨中走來的高華身影驚豔了她,他一頭長髮披散在肩頭,寬大長袍沾雨不溼,眉宇之間有風(fēng)霜之色,可是步伐依舊穩(wěn)而從容,脣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意,若然不是在經(jīng)過她的時候帶起了一陣微不可察的勁風(fēng),她壓根不知道原來他那看似慢實則十分急切的步伐是有多麼擔(dān)憂,就連她都知道顧竹寒是女子身份,聽梅開平日裡對她提起的梵淵和顧竹寒的事情,她便知道他們二人的交情十分之好,而且她隱隱覺得梵淵對顧竹寒的感情不是單純的友誼那麼簡單,試想想,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能像梵淵這種算是個半出家的修行者在接到皇帝的命令之後還敢丟開一切罔顧性命地往這兒趕?
任憑她怎樣說服自己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無稽之談,是以,她得出結(jié)論,聖僧梵淵對這個女扮男裝的少年有著非同一般的感情。
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現(xiàn)在就要看顧竹寒怎樣去選擇了,是選擇魅雅無雙的徹王殿下還是清逸出塵大蔚聖僧?好像都十分難挑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