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蓀歌心頭一動，某一瞬間，只覺得辛棄疾和李白在某一方面詭異的相似。
積極的入世之志。
傲岸獨立的人格。
都稱的上是一代巔峰。
辛棄疾的眼眸驀地撞向了蓀歌的視線“祖父，你在透過我看誰？”
直白。
坦蕩。
蓀歌先是一怔，而後爽朗一笑。
不愧是她十?dāng)?shù)年手把手教出來的少年郎，這感知真不是一般的敏銳。
“李太白。”
蓀歌的聲音輕飄飄的，似乎稍不注意就會被夜風(fēng)吹散。
“嗯？”
“詩仙李太白？”辛棄疾詫異反問。
蓀歌頷首“然也。”
辛棄疾坐在蓀歌身側(cè)，幽幽道“詩仙在詩之一道上凌跨百代，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孫兒若能在此道上媲美詩仙，也算無憾。”
“可孫兒不願像詩仙一般，一生鬱郁不得志。”
“祖父，您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一個素未謀面的古人。”
蓀歌不慌不忙，鎮(zhèn)定自若“神交已久。”
“你有經(jīng)世致用的能力，必不會壯志難酬。”
史書上，辛棄疾也曾寫下一首《憶李白》
當(dāng)年宮殿賦昭陽，豈信人間過夜郎。
明月入江依舊好，青山埋骨至今香。
不尋飯顆山頭伴，卻趁汨羅江上狂。
定要騎鯨歸汗漫，故來濯足戲滄浪
辛棄疾沒有刨根問底，只是挑了挑越來越小的火苗，笑言“祖父秘密甚多。”
“然也，然也。”
蓀歌嬉皮笑臉道。
……
時間流逝，樹葉染黃。
蓀歌和辛棄疾一路遊歷，一道返回家中時已至深秋，風(fēng)中早已是無盡的涼意。
早早等在府外的辛文鬱和孫氏，在看到蓀歌的一剎那，險些腿軟。
“父親怎會與棄疾一道回來？”
孫氏壓低聲音問道。
正在晃神的辛文鬱，並沒有聽清楚。
孫氏不得已，只好再問一遍。
“路上偶遇，結(jié)伴同行。”耳聰目明的蓀歌貼心的解疑答惑。
孫氏：……
老父親的耳朵要不要這麼好？
還有她的耳聾夫君，耳朵不要就剁了吧。
“父親，母親。”
辛棄疾將馬交給候在一旁的馬伕，垂首問好。
看見近在咫尺的辛棄疾，孫氏也顧不得尷尬，鼻頭一酸，雙眸一紅，連聲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離家時剛過初夏，回家已是深秋，家書更是寥寥。
她怎能不擔(dān)憂。
孫氏平復(fù)了一下情緒，恭恭敬敬向蓀歌見禮“父親。”
蓀歌微微頷首，將馬鞭遞給侍從，朝著府內(nèi)走去。
辛文鬱夫婦和辛棄疾緊隨其後。
“近來可有大事發(fā)生？”蓀歌邊走，邊問。
辛文鬱沉聲“父親，真有件事，需書房商議。”
聞言，蓀歌腳步一頓，扭頭“棄疾，你數(shù)月未歸家，先回自己院子沐浴更衣，與你母親聊聊見聞，以寬解她的心。”
辛棄疾應(yīng)下。
書房。
一切都與她離開時別無二致。
“何事需如此謹(jǐn)慎？” 蓀歌打開窗戶，深秋的空氣裡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風(fēng)裹挾著桂花香吹入了書房。
“父親，臨安有一組探子暴露了。
“而後多次來信了。”
“此前，嶽將軍也曾數(shù)次遣人來詢問父親何時歸家，也是因收到了這個消息。”
蓀歌皺眉，心中疑惑。
臨安？
臨安又不太平了嗎？
這些年過去，趙構(gòu)的年紀(jì)也奔五了。
年輕時都沒有膽魄收復(fù)河山，老了更是隻盼著壽終正寢，哪裡還敢冒險？
上行下效，朝堂上有志之士，要麼被磨去了棱角泯然於衆(zhòng)，選擇同流合污，要麼就是被毫不留情的除掉或是隱退。
“探子一連數(shù)封信，都在說，故人相逢，盼君前來一徐。”
“細(xì)細(xì)探查，方知奸相秦檜抓了個老者，據(jù)說是父親的舊友。”
“兒子本沒有上心，父親這一生，唯有營救嶽將軍時才遠(yuǎn)赴臨安，何曾來舊友。”
“可嶽將軍斷言，就是舊友。”
“那組暴露的探子說，奸相秦檜並沒有爲(wèi)難他們，只是要求他們傳信，邀您一敘。”
“父親，此事恐有詐。”
蓀歌斂眉沉思。
這些年，秦檜從不曾放棄追查岳飛的下落。
剝絲抽繭，循著蛛絲馬跡，秦檜多多少少都查出了些東西。
奇怪的是，秦檜一直秘而不宣，只當(dāng)岳飛是個死人了。
如今這般興師動衆(zhòng)一反常態(tài)，是要算總賬了嗎？
臨安的舊友。
照姐兒嗎？
以秦檜的權(quán)勢和能力，只要一門心思想查，查到照姐兒也是意料之中的。
邀請前往臨安，是打著擒賊先擒王的主意，把她幹掉嗎？
蓀歌心中疑竇大盛，怎麼想怎麼覺得詭異。
這秦檜，到底要出什麼幺蛾子!
“父親，兒子認(rèn)爲(wèi)，您絕不能身陷險境，落入奸相的算計。”
辛文鬱見蓀歌已經(jīng)開始思忖可行性，不由得一陣兒著急。
蓀歌擡擡手“你去通知嶽將軍，過府一敘。”
辛文鬱一愣，喃喃道“被抓的老者，亦是嶽將軍的舊友嗎？”
辛文鬱的心又沉了一分。
被抓之人的分量越重，父親冒險成行的可能就越大，就越容易被那個攪弄風(fēng)雲(yún)的奸相拿捏。
蓀歌看出了辛文鬱的所思所想所憂。
“那人曾對嶽將軍有襄助之恩。”
“於我而言，更是親如家人。”
辛文鬱的心已經(jīng)徹底沉了。
父親都說出親如家人的話了。
辛氏一族的那些叔伯，都沒見父親走的過於親近，如今卻把一個遠(yuǎn)在臨安的老者視如家人。
看來，那被抓的人不是一般的重要。
辛文鬱斂去心中的愁緒“父親，兒子這就派人去請嶽將軍。”
要是嶽將軍能勸勸父親就好了。
只可惜，顯然不可能。
嶽將軍比父親更像個英雄。
而英雄，最是講義氣恩情，有恩必報。
無解啊，無解啊。
在辛文鬱離開後，蓀歌回房沐浴換衣，特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
醃入味了？
有嗎？
聞不到。
看來，不能薰香了。
萬一哪天招惹到的敵人也長了個狗鼻子，循著味就找到她了，那才糟心。
“你終於回來了！”
在親眼看到蓀歌的那一刻，岳飛長長的舒了口氣，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
“你是不是過於激動了？”
就像是黃鼠狼見了雞，大野狗見了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