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
季默聲努力地睜大眼睛,指了指他扼住喉嚨的手,本就蒼白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起來。“放…放手…”
鐘磬寒慢慢皺緊了眉頭,原本扼住喉嚨的手下滑至少年鮮紅上繡著墨紋的衣襟,帶著薄繭的指不住的在頸項鎖骨間摩挲。
季默聲一把抓住他的手,忍不住咳嗽起來?!澳阌质鞘钦l?你想怎麼樣?”
鐘磬寒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反手把他從牀上拉起來?!案嬖V我,你的易容術是誰教給你的?”
“什麼易容術?”季默聲滿眼的疑惑,瞅著眼前這個一臉冷漠卻俊麗非凡的男人。
“我不想浪費時間,也不想知道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的易容術到底是誰教給你的?!?
“我根本就不會什麼易容術?!奔灸暤吐暣鸬溃敬蛩阊b糊塗到底的他這回真的是滿心的疑惑,他確實不只是個店小二,在今天之前也從沒想過有一天會跟眼前的男人產生這樣的牽扯,雖然也算半個江湖中人,可說起秘密來,也就只那麼一個罷了,眼前鐘磬寒所說的,他著實半點都不知道。
鐘磬寒看著他毫無雜質的眼睛,腦中不知爲何竟飛快的閃過了另一個人的影子,鬆開了抓著他衣襟的手:“如果你不會易容術,那你自己臉上的又是什麼?”
季默聲猛地一驚,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手也下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易容?”沒有啊,他每天在銅鏡裡見到的不就是這張臉嗎,自己看了這麼多年的臉,他難道會連自己有沒有易容都不知道?心裡甚至感到好笑,他的雙手不停地在臉上滑動,目光投向不遠處的銅鏡,喃喃低語著。
他的臉從來就是冷冰冰的,即使幹了再髒再累的活兒,臉上也不會流什麼汗,他也一直以爲是自己體質偏寒罷了,無論受了再重的傷,他的臉色也永遠比常人來的好看,他也一直以爲是自己比別人更擅長忍耐,他想做出什麼表情都會覺得肌肉的僵硬,所以纔會那麼執著於笑,他也一直以爲是自己xing子使然…。
他完全沒發現這個時侯他的目光有多麼的不確定,不自覺掛在臉上的笑容也根本掩飾不了眼神裡堆積的猶疑驚慌,鐘磬寒在他身邊坐了下來,目光仍然落在眼前人的身上,但比之先前竟然已經緩和不少?!澳阏娴囊稽c也不知道?!庇玫囊讶皇强隙ǖ恼Z氣。
世界上竟有這樣荒謬的事情,看他頸間的痕跡,易容絕對不低於三年,他自己竟然會一點都不知曉。
“我…我一直都是長這個樣子的…”話剛出口,連他自己也愣住了,是的,從他有記憶以來自己一直都是眼前的樣子。
小時候…少年時…乃至現在…從來都沒有變化…。
但是,
這世上根本不會有人一直都長一個樣的,那麼他的記憶裡爲什麼會一直是如今這個樣子……他的記憶…
他越想越是一片混亂,如果這張臉不是他的臉,記憶也不是他的記憶,那麼他到底是誰?他一直以來堅持的,執著的又算什麼?
一向笑意盈盈的少年,一向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人竟也面色慘白,彷彿風一吹就會頹然的倒在地上,白皙修長的指拽著袖口甚至沒入掌中滲出星星點點的血跡,紅色的嫁衣盪漾出一片慘然的瑰色!
鐘磬寒看著眼前的狀況,終於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雁棲,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季默聲終究還是平靜了下來,緊咬著的脣也漸漸鬆了開來,無論過去的記憶是什麼樣的,這幾年他經歷過的總不會是假的,所以易容也好,與面前這個男人緊緊拴在一起也罷,都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了,總不會更差了,他再一次把眼睛移向不遠處的銅鏡,輕輕呼出了一口氣。
鐘磬寒的臉上染上了幾分不可察的詫異。
“你臉上的這種易容術叫‘魁’,是二十幾年前獨步武林的韓家親傳的獨門技藝,非嫡系繼承人不可得,易容者基與常人無異,只有自身的感覺相對薄淡些,而且長年覆在臉上也不會有什麼損害,普通的方法也取不下來,可以說是江湖上萬金難求的聖品了,只不過十五年前韓家一夜間銷聲匿跡,再沒有一個韓家人出現在江湖上,這樣神乎其神的絕技也就失傳了,這也算是衆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大謎團。”他的目光落在靜坐著的少年臉上?!敖裉炀尤荒茉谶@裡看到失傳的絕技,難免驚訝!如果你想,我倒是可以幫你卸掉?!?
他安然的坐在椅子上,雖然仍舊沒有什麼表情,卻也看得出比之剛纔情緒更是莫測了幾分。
“不是說是韓家失傳的絕技,你真的能卸掉它?”季默聲伸手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臉頰,低垂著頭,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我說能,自然就是可以,這一點你不需要懷疑,而且現下要考慮的也不是這件事,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我是誰?!彼⑽E了脣角“你只需要告訴我,你跟雁棲,到底是什麼關係?”鐘磬寒站起來,走到他面前,輕緩低沉的聲音背後藏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季默聲忽然笑了,在這一系列幾近荒謬的事情之後。
“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我確實是棋來客棧的店小二,不過也算是凌月樓的編外探子,你知道,酒樓客棧這種地方總是人多嘴雜,消息流通的最快的,至於七少…七少是凌月樓的主人…我只不過是爲他辦事罷了…”
“爲他辦事?”鐘磬寒的語調裡多了幾分笑意?!澳屈N這次呢,也是爲他辦事?”
“我不知道七少爲什麼會這樣做?”季默聲扯了扯寬大的紅衣,仍然低著頭?!爸徊贿^七少吩咐了,我也就做了。”
鐘磬寒忽然一怔,似乎從這句話了察覺出了什麼不一樣的味道來?!澳阆矚g雁棲?”
季默聲忽然擡起頭來,眼神澄澈,蘊著淡淡淡淡的光輝,那一副平凡的樣貌突然就展現出了驚人的風采?!安?,我感激他?!睕]有出口的東西只適合埋在心底,紅色的錦緞被牢牢的拽在手心裡。
鐘磬寒頓時瞭然,那日走到棋來客棧,那一瞬間的敵意原來並不是自己的錯覺,那個時侯,眼前的這個人不正待在那件客棧裡嗎,這幾年雁棲與他確實牽扯不清,所以說這個人才會不自覺的流露出不滿,甚至憤然。可是雁棲到底爲什麼要這樣做,難道說是知曉了這個人的心意才故意要自己娶他?
鐘磬寒的臉又一次沉了下來。
還有他臉上的易容,韓家的‘魁’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個東西,我想取下來。”雖說不在乎容貌,可任誰都會想知道自己真正長的是什麼樣子。
鐘磬寒點頭出了門,不一會兒又迴轉過來,手上拿著幾個青色的瓷瓶。
他俯下身,微微拉開季默聲的襟口,手指在在他的脖頸鎖骨間摩擦著,只有那裡皮膚的顏色有著細微的差別,只是這樣一來季默聲卻不得不仰起頭,溫熱的鼻息掃在頸間,讓他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後仰的姿勢使他的另一隻手只能費力的撐在桌子上,以支起全身的力量,燭火映得一室暈紅,突然間就安靜得只剩下燭芯燃著的‘啪啪’聲。
鐘磬寒的手忽然一頓,緊接著‘門’砰的一下被推開。
“少爺少爺,不好了…”侍從的聲音在看到門內的情景時戛然而止。“我…少爺…這…我…”他滿臉通紅,結巴的說不出話來…。剛纔…那是…
“出去?!辩婍嗪渎暫鹊溃瑵M心都是被打攪的不悅。
侍從連忙關上門,想到剛纔門內的情景,臉不由得更紅了,自己好像真的打攪到了少爺。
打攪了倒是沒錯,只不過這個打攪倒是與他的認知有很大的差別。
他喘了一口氣愣了一會兒,忽然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臉色立刻又變了,青一陣兒白一陣兒的,連忙又跑到房門口。
“少爺……”
“說。”門內傳出沉悶的聲音。
“那個…老夫人和冉小姐來了?!?
鐘磬寒皺眉。
緩緩放下執著的藥瓶,慢慢直起身來,正擡著頭的季默聲恰好把那一瞬的表情盡收眼底,心裡陡然冒出陣陣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