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長看著嚴三的重傷,也是重重地點下頭。
“你先去休息,待衛(wèi)生員給嚴三再剩下的小傷口處理完畢,今晚就動身出發(fā),早去早回。”
換了一茬新武器,賠上嚴三半條命,周子云覺得買賣一點也不值當(dāng)。怎麼說嚴三也是個人才,團裡除了趙救國外,他就是第二個能說日語的人,在任何一個團,那都是吃香喝辣的香餑餑。經(jīng)過秦木的訓(xùn)練,嚴三各方面的作戰(zhàn)能力也在不斷加強,能文能武的士兵可不少,再加幾挺重機槍,團長也不會拿嚴三的命去換。
程姑娘一個人靜靜地伏在嚴三的牀邊,希望他能醒過來,她還不敢告訴爹爹嚴三正在走鬼門關(guān),否則婚事一點希望也沒了。
狼牙小隊歸來,他們奉命全殲鬼子,一個活口也沒留下。大家的心情還是比較沉重,今晚他們要擡上嚴三,往戰(zhàn)地醫(yī)院撤,秦木和團長們正在研究地圖。
一路上鬼子的兵力以公路爲(wèi)方向呈點狀分佈,少許零星分散在周邊,他們的機動性能強,稍被日軍拖住,就有很大的可能遭到合圍。
嚴三的生命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進入倒計時階段,沒有辦法全團甚至是全營出去,那樣目標(biāo)過大,容易跟鬼子交上火,到時非活活把嚴三拖死在路上。
還是那句話,精兵少將,人不在多而在於精,此次任務(wù)是由狼牙小隊護送嚴三過去。當(dāng)然也只有狼牙小隊有實力。
程姑娘紅著眼回到家中,老爺子正在抽著葉子捲菸,看到勢頭有點不對勁,他放下捲菸問道:“閏女,啥回事,怎麼眼睛都紅了?!?
擦下眼睛,程姑娘忙說:“爹,沒事,今天軍區(qū)那邊嘉獎他們作戰(zhàn)英勇,跑去領(lǐng)賞,嚴三特意給您老帶了條煙回來,你也別抽葉子捲菸,他讓你試試,保準(zhǔn)味道好。我只是太高興,跟著哭了一陣,好日子算是來了?!?
從手裡把那包裝精美的煙放到坑桌上,程老爹還第一次見過這麼高檔的玩意,他活了半輩子,進城也見過賣煙的,就是手裡頭沒錢,街上都沒賣這麼好的貨,看來軍區(qū)還真是好。打勝仗,還分好東西,不賴!
“我看好日子真是來了!”程老爹感嘆著,他已是半條腿入土的人,第一次抽這樣的煙,還真有點不捨,瞧那包裝比屋裡窗紙還漂亮,隨便往屋裡一擱,都是最拿得出手的東西。
那是三七六團嚴團長送來的煙和酒,團長也怕程老爹知道,代表嚴三給他送些禮品,算是一點敬意,能做得也只有這些,剩下就看嚴三能不能從閻王那裡要回命來。
“本來嚴三還帶了瓶酒,我說你身體不好,那些酒喝多傷身,也沒讓他拿來。”程姑娘說著替老爹拆開盒煙。
老爹滿是皺紋的臉上笑起來層層疊加:“不礙事,不礙事,那麼大年紀,要那些酒做什麼。好喝是好喝,要是真送過來,喝慣了自己釀的酒,怕還真喝不慣軍區(qū)送來的高級貨?!?
華麗的包裝下是一根根濃郁清香的煙,手工精緻,絕不是那胡亂裹些菸葉捲起來的自制煙能比得了,老爹笑得嘴都合不上,枯瘦如柴的手輕捏著菸頭跟著笑一上一下地抖著。程姑娘笑笑,把老爹那粗裡八糙的葉子捲菸按滅,推著把那香菸往嘴裡就要送去。
“那麼好的煙,真還有點不捨得抽,要不我就著葉子捲菸就行,給嚴三送還回去,讓他交給團長吧。”老爹說道,“都快入土的人,也不缺一兩根菸?!?
作爲(wèi)閏女,程姑娘還是看得出老爹辛苦一輩子,連根像樣的煙都沒捨得抽,她把按滅的葉子捲菸往邊上又推過去,不讓老爹去拿。
“嚴三好不容易送來的,你倒好,隨便給人退回去,不知道的人還以爲(wèi)我們不稀罕嫌棄人家的一片心意。要是你真的看不起,瞧不上,不想要,我立馬把煙丟給嚴三。”程姑娘故意置氣說。
老爹爹奮力擺擺手說道:“沒有的事,嚴三的一片心意,哪怕就是稻草作的煙,我也一樣抽,只是高級貨,我抽得真捨不得-”
“您抽就對了,別一嘴一個捨不得,你抽得開心,嚴三看著也開心?!?
“對了,嚴三怎麼沒過來,你跟他說我同意你倆的事了嗎?”
老爹還是把話題挪到嚴三身上,亦或是流淚都不多了,程姑娘保持著格外的冷靜,她浮現(xiàn)的笑容就像是自然而產(chǎn),看不出半點嬌揉造作的感覺。
“他奉命去軍區(qū)戰(zhàn)地醫(yī)院取藥品,團裡藥越來越少,他要去執(zhí)行任務(wù),聽團長說應(yīng)該要去幾個月,具體回來時間還不清楚。有可能還要跟陳司令會面?!?
團裡一致的口徑早已套好,大家都在默默地說著同一個謊言,自然不會穿幫。
程姑娘走到屋裡去取火柴。
“那麼久啊?!崩系肓讼?,再過一段時間也該入冬,不會要等春季纔回來吧,“還要會見陳司令,那可是大事,也好也好?!?
幫老爹把香菸推進嘴裡,程姑娘劃開根火柴,湊近點燃老爹的菸頭,他很深很緩地吸了進去,味道清淡而不嗆鼻,菸絲均勻細緻,吐出的煙霧在老爹面前繚繞著,他看著樂了。
“好煙好煙,改明我捎幾根給村裡頭送去幾根,也讓人家瞧瞧這高級貨?!崩系硎苤歉呒壺浲屉?yún)吐霧的極致之感,坐在坑頭,只剩下那煙陪伴著他,其它的事也不在重要。
“爹,我先出去忙,你慢慢抽?!?
閏女表現(xiàn)得很好,老爹察覺不出一絲的怪異,他只是“嗯”的應(yīng)一聲。到了院裡的程姑娘倒了盆水洗臉,藉著撲到面上的清水,她的眼淚跟著水一起流下來。
當(dāng)夜,全團還在分配著武器,狼牙小隊已在傷兵院子裡坐著等待,他們擦拭著槍,細緻著檢查,所有子彈數(shù)量補養(yǎng)完成,手雷、機槍和乾糧都分配完成,他們未有分配到擲彈筒,究其原因有兩點:一來他們是要趕時間,沒時間跟鬼子打消耗戰(zhàn),二來擲彈筒對他們作用不大,在路上帶著礙事,狼牙小隊還沒怎麼訓(xùn)練過擲彈筒的使用。
現(xiàn)在的嚴三仍處於昏迷狀態(tài),衛(wèi)生員餵了他些簡單的補充體能的藥,能幫助他多增加些能量。
團長們、營長和指導(dǎo)員趙救國都趕來,他們無能爲(wèi)力,不能幫忙配合著送到戰(zhàn)地醫(yī)院,只能由狼牙小隊護送過去,現(xiàn)在只有祈禱嚴三大難不死。
衛(wèi)生員擡著擔(dān)架出來,嚴三裹在棉被裡,夜色下還能看見他蒼白的嘴脣,程姑娘再次貼上去,撫摸著嚴三憔悴的臉蛋,她怕再也見不到他。
路上要用到的消毒用的一些酒精、繃帶和消炎用的藥都交給狼牙小隊,每日至少清理更換一次繃帶,否則感染會壞死,直接危及生命。脆弱的嚴三已經(jīng)經(jīng)不起任何小病,尤其路上再不能感冒,那他可能必死無疑。
謹記衛(wèi)生員交待的話,士兵們接過藥品小心而安全地保管好,一路上就靠著它們維持嚴三的傷情,一點失誤都不能有。爲(wèi)了防止出現(xiàn)意外情況,所有的藥品按天數(shù)要用的次數(shù)分批次讓不同的人保管,將風(fēng)險分散開來,不會一毀全毀。
張立明卻也分了個心眼問道:“全部藥品都備好了是吧?!?
“是的,路上的藥都好了?!毙l(wèi)生員回答。
“要是有個什麼突**況,有沒有什麼緊急藥救治,單靠些消炎的藥不是個事?!?
衛(wèi)生員沉思半晌,有什麼話不太願意說。他支吾著說:“那--那如果真有緊急情況,以嚴三同志現(xiàn)在的病情,就只有強心劑能在他病情危急時來一針,暫時保住性命,時間還是第一位,強心劑只能拖住時間,他的病情實在太不妙。”
“那強心劑呢,怎麼沒給配上?”張立明問著。
趙救國知道強心劑是個什麼玩意,絕不是像酒精、消炎藥之類能隨便弄到的。如果不是軍區(qū)那邊統(tǒng)一分配下來,要弄支強心劑,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衛(wèi)生員同樣知道強心劑的重要性,因此並不提及太多,趙救國搭上了話。
“團長,強心劑可不能亂用。那可是專門給團長你準(zhǔn)備著,萬一戰(zhàn)鬥中有什麼三長兩短,強心劑就是救命的藥,哪能隨便給士兵亂用?!壁w救國想制止張團長的意見。
“人命關(guān)天,我和老周好端端地站在你們面前,要什麼強心劑,破爛一樣,趕緊給嚴三同志配上一支,萬一路上有個緊急情況也好用上?!?
“團長,現(xiàn)在就剩下一支,軍區(qū)也是交待過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能亂用呀。要是你出事,我們沒了強心劑,那我們就是千古罪人?!毙l(wèi)生員也有自己的苦處。
張立明下了鐵令:“我不管什麼強心不強心的,只要是能救命的藥,都給我用上。都是些什麼屁。話,藥不就是用來救人的嘛,死都要死,不能用藥,還來做什麼。給我用上,剩下最後一支交給秦木,別給我留下,現(xiàn)在就去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