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lián)隊長小心”

助川靜三觀察了片刻敵情,正彎腰往指揮帳篷裡鑽時,跟在他身後的勤務兵伊藤忽然一個前撲,將助川靜三撲倒在地,然後便傳來轟的一聲炸響,緊接著濃烈的硝煙一下就把他徹底吞噬,還有大量滾燙的砂土撲面飛來,燙得他呲牙。

等到硝煙散盡,助川靜三擡頭看時,只見他的指揮帳篷早已經(jīng)被爆炸撕扯成了碎片,剛纔如果不是他的勤務兵伊藤推了他一把,他此刻只怕已經(jīng)跟這頂帳篷一樣被撕成碎片了,想起伊藤,助川趕緊坐起來察看伊藤傷勢,結果很遺憾,伊藤剛纔把他推開了,自己卻沒有逃過死劫,他的頭部被數(shù)塊彈片直接命中,早就嚥氣了。

“聯(lián)隊長,聯(lián)隊長”大隊長中川少佐跌跌蹭蹭衝到助川靜三的面前,慘然道,“我們快頂不住了,聯(lián)隊長,我們頂不住了……”

助川靜三柱著軍刀站起身來,只見四周的麥田、玉米地裡忽然間冒出大量中國兵,正從四面八方向著日軍陣地猛烈射擊,國軍的火力當中,有捷克式、馬克沁,還有歪把子,甚至還有九二式重機槍,其火力兇殘到令人髮指的程度

反觀日軍,卻只能拿三八大蓋進行無力的回擊,炮兵中隊偶爾的零星炮擊也根本無法扭轉雙方在火力上的巨大差距,何況國軍也擁有炮兵,剛纔中國炮兵還一炮於掉了他的指揮帳篷,如果不是伊藤,助川這會只怕早就已經(jīng)玉碎了

國軍攻勢凌厲,日軍陣地正被國軍一點點蠶食,等到日軍陣地被壓縮到公路兩側,國軍就該投入預備隊發(fā)起最後的總攻了,助川靜三非常清楚他的生命已然進入到了倒計時,可既便是這樣,他也仍然無力改變局面。

固守待援？先不說守不守得住,關鍵是根本就沒有援兵

向東突圍？中川大隊已然彈盡,拿什麼突圍,用刺刀麼？

“聯(lián)隊長,聯(lián)隊長……”通訊兵揹著步話匆匆跑過來,衝助川靜三大叫道,“師團長命令我們立刻向豐縣靠攏,不惜一切代價向豐縣靠攏?！?

“向豐縣靠攏？”助川靜三苦笑了笑,站起身正了正軍容,又擦了擦臉上的硝煙,然後從通訊兵手中接過步話機,對著話筒大吼,“師團長,我部浴血奮戰(zhàn),怎奈彈盡援絕,如今玉碎在即……大日本帝國萬歲,天皇萬歲”

“助川桑？”

“助川靜三？”

中島今朝吾對著話筒連連大吼,對面卻再沒回應,這使中島今朝吾猛然意識到,剛纔的通話分明就是助川靜三留給師團部、留給大本營、留給帝國的訣別電話了這令中島今朝吾惱怒之餘,情感上顯然也無法接受。

助川靜三因爲在南京表現(xiàn)拙劣,已經(jīng)確定轉入預備役,不日就將啓程回國,甚至就連接替助川靜三的聯(lián)隊長人選也都到了,他就是步兵第38聯(lián)隊的副聯(lián)隊長近藤元,助川靜三眼看著就要退役回國了,卻出了這事。

中島今朝吾越想越不是個滋味,當即命令騎兵第聯(lián)隊剩下的那個騎兵中隊立即出城去救助川靜三,反正騎兵在豐縣的巷戰(zhàn)中也發(fā)揮不了什麼作用,反倒是在野外更能發(fā)揮出騎兵的速度優(yōu)勢。

結果騎兵中隊剛出城,近藤元又跑來師團部求援來了。

敢情國軍改變了戰(zhàn)術,朱奇眼看著時間一點點地過去,日軍援兵隨時可能到來,便決定孤注一擲,投入全部兵力從東、西兩個方向同時發(fā)起猛攻,小日本的防線立刻告急,激戰(zhàn)到中午時分,師團部臨時組織的非戰(zhàn)鬥人員就已經(jīng)死傷過半,步兵第38聯(lián)隊留在豐縣的步兵第大隊也損失了兩個步兵中隊。

小日本的這些非戰(zhàn)鬥人員儘管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但畢竟無法跟戰(zhàn)鬥部隊比,何況小日本現(xiàn)在彈藥匱乏,這些非戰(zhàn)鬥人員每個人基本上只領了二十發(fā)子彈,子彈一打完,就只能夠端著刺刀衝鋒了,所以傷亡非常大。

當然,國軍的傷亡也很大,最先投入進攻的348團3營已經(jīng)傷亡殆盡,營長李綬青也已陣亡殉國,戰(zhàn)鬥打到中午時分,347團已經(jīng)損失了一個營,348團更已經(jīng)傷亡過半,甚至就連李嵩的警衛(wèi)連都已上了火線。

巷戰(zhàn)之所以殘酷,就殘酷在這裡,豐縣東西兩個區(qū)的幾條大街幾乎成了絞肉機,國軍和小日本都在拿人命往裡填,兩軍官兵的屍體一層疊一層,流下的鮮血都染紅了街面,現(xiàn)在就看誰先泄氣,先堅持不住了。

當然,中間還存在變數(shù),那就是雙方的援軍。

中島今朝吾已經(jīng)命令沛縣的步兵第33聯(lián)隊回援,同時也給濟南的華北方面軍前線指揮部發(fā)去電報,請求航空兵團緊急派出轟炸機前來助戰(zhàn),國軍5沛的李天霞旅（153旅）還有58師的17旅主力也正向豐縣急進。

“師團長?！苯僭@然是跑著過來的,喘息道,“步兵第33聯(lián)隊什麼時候能到？”

“近藤桑,這不是你應該考慮的事情?！敝袓u今朝吾皺眉道,“你的任務是守住陣地。”

“哈依。”近藤元討了個沒趣,正打算離開時,第16師團參謀長三澤義夫忽然從通訊室裡匆匆出來,神情凝重地向中島今朝吾報告道,“師團長,山田桑急電,步兵第33聯(lián)隊在沛縣以西遭到支那軍阻擊,很可能無法及時趕回?！?

“納尼？”中島今朝吾聞言一愣,臉色也有些變了。

站在旁邊的近藤元臉色更加難看,步兵第33聯(lián)隊無法及時回援,也就意味著他只能憑藉半個步兵大隊外加一千多臨時組織的非戰(zhàn)鬥人員守城,此外就是戰(zhàn)車中隊的四輛九五式輕型戰(zhàn)車了,這將是師團部最後的屏障。

到了這個時候,中島今朝吾終於也有些害怕了,這老鬼子沒人性,從不把別人的生命當回事,可對自己的老命卻是無比珍惜,他可不想玉碎在這裡,當下氣急敗壞地衝三澤義夫大吼道：“命令,草場支隊馬上從碭山回援,馬上

“哈依?！比凉闪x夫重重鞠首,轉身去了。

劉口鄉(xiāng),58師師部的電臺正嘀嘀響個不停。

馮聖法揹負雙手正在隔壁的作戰(zhàn)室裡來回踱步。

此時此刻,馮聖法心裡就跟一萬隻螞蟻在爬,百爪撓心,通過電臺,他時刻與517旅還有第3l集團軍保持著聯(lián)絡,十幾分鍾前,他剛收到湯恩伯電報,關麟徵第軍的鄭洞國師已經(jīng)在沛縣以西的馬橋附近截住了正向豐縣回援的日軍援兵。

說起來也正是巧了,老蔣的命令下達給湯恩伯時,鄭洞國的第沛剛剛在當天凌晨從張樓鄉(xiāng)附近偷渡過微山湖,結果一個急行軍就到了馬橋,不等第沛構築起防禦工事,日軍步兵第33聯(lián)隊的大隊人馬就浩浩蕩蕩殺過來了。

這次湯恩伯沒有在關鍵時刻掉鏈子,他給鄭洞國下達了死命令。

碭山方向,第8軍、軍還有桂永清的軍也已經(jīng)向日軍發(fā)起反攻。

還有17旅以及5沛的153旅,正沿著174旅走過的路線向豐縣急進。

豐縣的戰(zhàn)局正逐漸變得明朗,174旅對豐縣日軍的圍攻已經(jīng)進入了關鍵階段,只要鄭洞國師能在馬橋拖住日軍一天時間,豐縣的戰(zhàn)鬥就該結束了,中島今朝吾這個雙手沾滿中國人鮮血的鄶子手也就該授首了。

國軍似乎是勝利在望了,可不知道爲什麼,馮聖法卻總感覺到一陣隱隱不安,他走到地圖前,對著地圖一遍又一遍梳理戰(zhàn)場上的條理,反覆推敲各種可能,卻始終想不出哪裡會出問題,無論怎麼看,這一仗國軍都已穩(wěn)操勝券。

日軍草場支隊的支隊長草場辰巳少將接到中島今朝吾的電令時,草場支隊剛剛打退國軍第27軍的一次進攻。

接到蔣委員長電令之後,第軍軍長桂永清沒辦法,只能命令師向對面日軍發(fā)起進攻,同時命令46師派出一個團配合師作戰(zhàn),結果師的進攻很快就遭日軍瓦解,師的老兵雖然不少,軍官也大多由保定軍校的畢業(yè)學員擔任,但裝備太差,戰(zhàn)鬥力跟日軍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再加上日軍擁有絕對的火力優(yōu)勢,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事實上,此時的國軍已經(jīng)喪失了大規(guī)模進攻的能力,也就打防禦戰(zhàn)還像回事。

“回師豐縣？”草場辰巳皺著眉頭半晌沒說話,這個時候回師豐縣,就會喪失擴大戰(zhàn)果的機會,一旦讓對面的師重新穩(wěn)住陣腳,再想擊穿國軍防線跟華中派譴國的第13師團順利會師,就又要多費不少手腳了。

所以,從情感上講,草場辰巳是不願回豐縣的。

幾個聯(lián)隊長也大多沉默著不說話,只有步兵第聯(lián)隊的聯(lián)隊長野宣明大佐說道：“支隊長,師團長在這個時候發(fā)來求援電報,可見豐縣的情形已經(jīng)很危急了,擊穿碭山國軍的防線固然重要,可師團長我們也不能不救,不如分兵吧

草場辰巳還是有些猶豫,如果分兵,只派一個步失大隊回援顯然不夠,如果派一個步兵聯(lián)隊的話,碭山這邊兵力就有些單薄了,一旦不能夠搶先攻佔碭山,則切斷隴海鐵路、封堵徐州國軍的大功就要落到第13師團頭上了。

草場辰巳不想讓這份大功旁落,因爲這將直接關係到他的前途,未來他能否由少將旅團長晉升中將師團長,軍功至關重要。

就在草場辰巳猶豫不決時,中島今朝吾的第二封電報緊接著又到了,而且言辭也要比第一封電報緊迫得多,這下草場辰巳也沒法再猶豫了,當下命令草場支隊立即與國軍脫離接觸,掉頭北上回師豐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