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票的稀稀落落。
大都還是大爺大媽。
這離王大爺他們單位分房的龍鬚溝不遠，大爺大媽有些還是王大爺他們單位的人。
就這人還少。
江陽覺得等這一代人沒了，王老爺子這振興京劇的夢想怕要破滅。
但讓江陽沒想到的是，在戲快開場的時候，人多起來，售票處竟然還排起了隊。
雖然這隊有點短。
江陽他仨忙起來。
窗口旁邊有一個大爺還想插隊，他都聽戲要開鑼了，著急進去，不過江陽沒理他。
這時一買票的大媽問張大衛：“大衛，你這眼睛怎麼了？”
這附近有大爺大媽認識張大衛不稀奇。
張大衛想也沒想，隨口就把江陽給他找的理由說了：“插隊讓人給打了。”
“啊？”大媽驚訝。
本來想插隊的大爺默默地退到了隊尾。
開場小半個小時候後就不賣票了。
江陽、石頭和張大衛三個人，一人拎一包辣條進了小劇場。
剛進劇場，唱詞撲面而來。
“爲什麼恨天怨地頰帶惆，所謂哪樁？”
王大爺唱的還挺好聽，特有韻味，讓江陽一下子就聽出唱的是《二進宮》，傳統京劇《龍鳳閣》中一出，講的是萬曆他媽垂簾聽政的時候，他外公要篡位，徐延昭和楊波勸了一次以後，二進宮勸萬曆他娘，這倆老東西這會兒正擠兌回過味兒來的小寡婦呢。
小劇場裡空座不少。
江陽他們向後面走去，“這怎麼直接從《二進宮》開始了？”
“喲，你還懂這個呢？”張大衛驚訝。
“廢話，王大爺整天在樓下亮嗓子。”
江陽偶爾也聽上一會兒。
再說這齣戲本來就挺有名的，在另一個世界上過春晚呢。
它的詞，“願學嚴子陵垂釣磯上，願學鍾子期砍樵山崗，願學諸葛亮躬耕隴上，願學呂蒙正苦讀寒窗，春來桃李齊開放，夏至荷花滿池塘……”用在作文上肯定特好。
“這叫書接上回。”
石頭找了個座兒，讓江陽坐下，“昨天上午榜一大哥點的戲，時間不夠沒唱完，今兒接著唱。”
“呃——”
江陽手裡的辣條都不香了，“這還有榜一大哥？”
石頭說：“你又教老爺子玩遊戲，又教老爺子看直播什麼的，這是老爺子的創新。”
王大爺還開了直播！
不過，這榜一大哥是現實中的，就前面第一排那大爺。
大爺不缺錢，家裡好幾套房，坐等收租。
就是一個人住，缺解悶的。
這不巧了麼。
對王大爺他們來說，雖然沒多少錢，他們又是發揮餘熱，但有人捧錢場總是高興的。
王大爺他們現在是每週兩天固定唱戲，因爲都是退休的大爺大媽，所以票價不貴，演的輕鬆，看的也輕鬆，現在這大夏天多熱啊，進來吹半天空調也合算。
江陽看了一會兒，就去小劇場後院了。
這小劇場雖小，但還有個院子。
在前面有演出的時候，話劇團的人就在這兒排練，練詞。
不過效果的話肯定得上場走一走才知道。
快到中午的時候，戲散了。
王大爺不等卸妝，就逮住了張大衛，把他拉到一旁。
王大爺還招呼江陽，不過江陽剛走了兩步，接到了李清寧的電話。
李清寧在招待一個國外客人，她問江陽要不要過去吃飯。
江陽停下腳步，想了想，“男的女的？”
“伱聽過，安迪。”
李清寧笑了，這小男人——
“那算了。”
張大衛快步向江陽走過來，壓低聲音：“你別摻和這事啊。”
“什麼？”
江陽沒懂，張大衛就走了。
李清寧在那邊問：“怎麼？”
“不知道，張大衛莫名其妙的，我吃了午飯去找你。”江陽隔著手機親了一口。
李清寧：“好，那你吃好點。”
江陽：“這個你是誰？”
李清寧翻了個白眼，“老公，你吃好點。”
江陽這邊剛掛電話，王大爺直接拉過江陽。
他忙說：“張大衛真沒打聽到。”
王大爺知道。
王大爺也沒全靠張大衛，他手裡拿著一張照片，“我這兒又有新情況。”
他今兒早上跟江陽分開後，就想萬一張大衛那邊真沒消息怎麼辦，就在這時候，他發現他遺忘了一個小問題，“我兒子有高中畢業合照！”
別說同學了，就是老師都在上面。
他趕忙找出相冊，把合照翻了出來。
“靠！”
江陽一時間只有這詞兒能表達心情，“你這是小問題？”
張大衛都捱打了。
這麼正常的一件事，這不應該在查這問題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嘛？
江陽肯定，“你這屬於豬肝吃多，上腦了。”
“年紀大了。”
王大爺一聲嘆息，不過，“你不也沒想到？”
“呃——”
江陽想了想，“我是高估你了。”
王大爺再搭理他，把照片讓江陽看，“那女孩沒在上面。”
“啊？”
江陽湊近看了看，一眼找到了王錚，他個子高，站在後面，但又不是在大後面，而是站在女生隊伍後面一排的最左面，“你兒子在高三的時候面相就這麼老了？”
“什麼眼神，這面相要算老，你讓別的學生怎麼活？”王大爺倒是奇怪，江陽這小子大學都畢業了，這有沒有他兒子好看就不說了，但怎麼面相比他高三的兒子還嫩那麼一點。
“可能跟心理年齡有關吧。”江陽說。
央視農業主持人都叫他飽飽。
王大爺懂了，“傻人有傻福。”
江陽：……
你大爺！
心理年輕又不是傻！
“算了。”
江陽勸自己別跟王大爺一般見識。
他翻來覆取又看一遍，確實沒這女孩，“可能不是一個班的吧。”
江陽覺得王大爺多少有點毛病，都沒這人，拿著個照片跑什麼跑。
王大爺讓江陽看照片上王錚的位子。
他在那一排最左面，但在他和另一個男同學中間，空的位子有點大，還能站下一個人。
“這是——”
江陽想了想，留位子讓人P圖，沒P上去？
反正他初中畢業合照是那麼拍的，就見班主任去了，然後拿到照片的時候，教務處主任、校長全在上面，P圖就P吧，還不請個技術好的，估計是外包給校長小舅子了，幾位領導腳是懸浮的，教務處主任背景還沒P乾淨，好好地一個畢業照，不能認真看。
王大爺沒說話，翻轉照片。
照片有全班學生的名字，是按照片順序寫下的。
唯一奇怪的是，在王錚名字旁邊多了個碳水筆寫的“王箏”。
後面又緊跟潦草的六個字，“你好嗎，對不起。”
“這——”
江陽和王大爺對視一眼。
江陽有個不好的預感，但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別讓王錚有理由把他這張帥臉毀了。
“大爺，咱也別猜了。”
江陽覺得王大爺是他爹，拿著照片直接問就是了，反正兒子又不能把老子給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