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

江南閉目垂眸，東嫺守在身側(cè)。

一百年。

距當初幹離二道的道統(tǒng)離奇消失，已經(jīng)過去了一百年的光陰。

這些歲月中，整個幹離二道，加上新世界，加上江南，沒有一刻不在嘗試尋找?guī)蛛x二道的道統(tǒng)。

道無論是茫茫仙土，還是無盡虛無，都沒有任何一點兒收穫。

那兩位作爲幹離二道本源的道統(tǒng)，就彷彿人間蒸發(fā)了一樣，再沒有顯露出一絲一毫的痕跡。

直到百年後的今天。

天穹，裂開了。

一座無比龐大，甚至將整個天穹都完全遮蓋的九層巨塔！

它僅是存在那那裡，就散發(fā)出一股呀讓人難以忍受的恐怖壓迫力。

雖然這是江南自己命名的境界，但很明顯的是，總有整個世界的世界意志，毫無達到了這個可怕的境界。

望見那彷彿要將整個天穹都分成兩半的龐大裂縫！

瑟瑟發(fā)抖！

“你的答案呢？”江南問道。

“所以，我決定給你們……不，是給他們一個機會——畢竟哪怕仙土毀滅，人道崩潰，你應(yīng)當也能安然無恙。”

儘管他們不知曉這是什麼東西，儘管他們無法理解需要什麼樣的通天偉力才能硬生生撕裂天穹，但本能深處的恐懼卻仍讓他們驚駭?shù)販喩響?zhàn)慄！

“可在我誕生以後，那種將一切都掌握的力量，讓我感到——枯燥與乏味。”

那聲音笑了，道：“我在一百年前誕生——就是下界星空被你所奪取的時候，那時，還沒有意志的我察覺到了你擁有的另一個世界，所有才催生了意志。”

“天屬於我，地屬於我，萬物蒼生屬於我，道統(tǒng)……自然也屬於我。”

他就是世界本身。

“偷？”那聲音有些無奈，彷彿在搖頭：“同類，你同樣擁有一個世界，所以你還不明白嗎？”

幹離二道，在那一刻，短暫地陷入死一般的可怕寂靜。

就彷彿那混沌之中，有什麼天敵一般。

聽到這話，匆匆趕來的六目碧蚺破口大罵！

這個世界的本身，誕生了意志！

深吸一口氣後，江南才道：“一年前，也是你偷走了道統(tǒng)？”

但現(xiàn)在，他擁有了自己的意志，那就不一樣了。

它化作常人大小，悠哉悠哉地躺在天山的某一座宮殿，歲月靜好。

當初自己與無數(shù)聖主和諸多無上之王，幾乎把整個幹離二道和虛無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的東西，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仿若唾手可得那般。

或者說，很早以前江南就意識到了，世界意志無論是催生災(zāi)厄也好，毀滅仙土人道也好，對於他而言都應(yīng)當是順理成章的事。

儘管，和當初神宮與南昊所掌握的時候相比，如今的這九層巨塔變化了模樣，但那股彷彿將天地都囊括其中的浩大的氣息，卻永遠無法改變。

“我拿走我的一部分，爲何能被稱爲人類中那種卑劣的行徑呢？”

今天，六目碧蚺的小日子依舊。

說人話的話，就是——超脫。

因爲世界意志本就擁有著“重置”的力量，當初他沒有意志的時候，只能依靠外在的刺激觸發(fā)，比如他的使者災(zāi)厄的消亡。

世界意志的聲音突然響起：“在我未曾誕生之前，這種感覺尚不存在，或者說，那個時候我沒有感情這種東西。”

對於他而言，仙土就相當對於人類而言的疾病而已。

“啊，我知曉。”

呆愣著的師徒二人，終於反應(yīng)過來。

而世界上，能完全映照出這茫茫天地與衆(zhòng)生的一切的，只有一樣?xùn)|西。

“那你說個錘子呢？”

“不奇怪。”江南擡起眼簾，搖頭道：“下界星空的道統(tǒng)，還直接變成了一個人呢。”

江南心頭翻涌起驚濤駭浪！

從他的最後一句話裡，江南就已經(jīng)猜到了，這聲音背後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世界意志！

“那來說一說，你給人道的機會。”江南深吸一口氣，再道。

聲音迴盪天穹，傳遞到天山之頂。

並且比自己的新世紀還要古老，還要龐大。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對方講的並沒有什麼問題。

“意欲何爲？”

“所以，管他背後有什麼陰謀詭計，但道統(tǒng)既然出現(xiàn)了，那那就是我的了。”

但一直以來盤膝閉目而坐的江南，其實在六目碧蚺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我走了五十年，在仙土。”世界意志一開口，就讓江南渾身一驚！

原來對方竟然在仙土中晃悠了那麼久！

東嫺望著天穹之上，目光凝重，絲毫沒有找到道統(tǒng)的喜悅。

果不其然！

整個天山之上，只有東嫺和他兩個人的存在，除此以外，再沒有第三人。

“那你可真是個死變態(tài)！”躲在江南身後的六目碧蚺，再罵道。

——恐懼。

只有六目碧蚺等極少數(shù)的仙境存在留守在天地之間——因爲江南先前的承諾，儘管沒能真正完成他所謂的計劃，但六目碧蚺還是如願以償?shù)氐玫搅怂鼔裘乱郧蟮那彘f日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都快分不清這究竟是一頭龍還是一頭豬。

並且，此時此地，這裡還是在對方的主場之內(nèi)！

江南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何人裝神弄鬼，出來！”江南聲如寒冰，冷聲道！

“裝神弄鬼？”那聲音彷彿愣了一愣，有些無奈道：“你想問的應(yīng)當是我在哪兒吧——可是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因爲我……沒有一處不在。”

江南沉默。

衆(zhòng)生哭，衆(zhòng)生笑，光怪陸離，不一而足。

“江南！！！”

“出事兒啦！！！”

“我，並不想。”江南卻是搖頭，“因爲比起你給的機會，我更喜歡親手去拿。”

恐怖的陰影，赫然降臨！

等到衆(zhòng)人看清它真正的模樣後，不由深深倒吸了吸了一口涼氣！

一座塔！

“應(yīng)當能帶給我一絲趣味。”

話音落下，江南擡手！

就要在一瞬間將那道統(tǒng)握在手中！

——就像它包含了所有質(zhì)地，但卻又不屬於任何一種質(zhì)地一樣。

“有大問題。”

兩個凡人盡皆愣住。

只是等著江南的回答。

但就在天穹的裂縫出現(xiàn)的那一剎那，它整條龍都一瞬間跳了起來！

這並非它自己做出的反應(yīng)，而是這一具身軀與靈魂在察覺到那裂縫的中一股氣息後，所出現(xiàn)的本能的行徑。

這壓根兒不是什麼仙境或者“王”能夠比擬的。

毫無疑問，那裂縫中顯露出來的，正是他尋找了百年只之久的幹離二道的道統(tǒng)的氣息！

但……爲什麼呢？

並且從他說話來看，他絕對已經(jīng)完全誕生了神智！

——最不妙的事，還是發(fā)生了。

“我還是勸你，不要亂動。”

換句話說，雙方如今，是對等的。

江南深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這一刻，他雖然看似平靜，但整個人都處於蓄勢待發(fā)的狀態(tài)！

因爲這突然出現(xiàn)的世界意志，與江南之前所面對的任何敵人都不相同，和自己一樣，他同樣擁有一個完整的世界。

話音落下，他就要伸手，去探那蒼穹上化作龐大巨塔的兩道道統(tǒng)！

“直到我看到了你，看到了這本不應(yīng)該存在的一方天地。”

但無論驚訝也好，恐懼也罷。那一刻整個幹離二道，無數(shù)生靈，凡人百姓也好，帝王權(quán)貴也好，修士仙師也好，盡數(shù)擡頭。

但對方只是輕哼了一聲，臭蛇就感到一股死亡的陰影，籠罩頭頂！

它舔了舔嘴脣，遊移到江南背後，“江南！本大爺不是對手，你上，幹他孃的！”

一百年過去，沒有任何波瀾發(fā)生，這混賬蛇又變成了以前那副懶散的模樣。

那種感覺，就彷彿看到了一面無比龐大的鏡子，鏡子之中，倒映出無盡生靈所在的天與地。

“這是……兩道的道統(tǒng)？”

“從那個時候，我就在想，當初沒有意志的我做的那些事，真的有必要麼——人道這麼一個龐大的族羣，有真正要被毀滅的取死之道嗎？”

此時此刻，由於諸多仙境存在與無上之王都踏入虛無尋找道統(tǒng)，所以整個幹離二道可以說是一座龐大空城。

因爲在瞭解到一切，江南也認爲對於世界意志來說，仙土就是個只進不出，瘋狂汲取他的力量的毒瘤——江南阻止仙土的毀滅，也僅是出於他將自己當做人類的基礎(chǔ)和立場上。

然而，空空如也。

他似乎完全沒有避諱，直接開口，報出身份：“人類，或者說，我的同類，你如今腳踏的這一片世界，就是我。”

是應(yīng)該被“剷除”的。

但就在他出手的前一刻，一道無比熟悉，彷彿在哪兒聽過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來。

——道場上頭讓他們尋找的東西，竟然是這種可怕的玩意兒嗎？

六目碧蚺回過神來以後，驚恐地望著天上的巨大裂縫，在通過一眨眼的功夫判斷憑藉自己壓根兒不可能擋住這天災(zāi)一半的可怕力量時，它毫不猶豫使出自己最強大的底牌！

扯開嗓子！

這個時候，世界意志已經(jīng)不理會他了。

而就在他話音落下之際，龐大的陰影終於從那天穹的裂縫中，緩緩降臨！

它無比龐大，僅露出一角，就已遮天蔽日，讓人難以用目光看到全貌——陰影之下，這龐大的事物呈灰黑之色，像是泥土燒鑄而成，又想起鋼鐵澆鑄，隱約間還透著幾分玉石的溫潤。

那一瞬間，斷水平原之上。

但對方不一樣。

“我沒得選？”江南盯著天上。

“我仍勸你，不要。”

“倘若你想保護人道的話，的確如此。”世界意志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知曉，世界意志一定還有後文，否則他壓根兒沒有出聲的必要。

那一刻，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無論是人類還要妖怪，注視它時，無不由衷地從心底裡感到自己的渺小！

但望著它的時候，人們又彷彿從那塔身上看到了無盡的山河湖海，日月星辰，甚至……看到了自己。

話音落下，那聲音再度開口：“就是你麼，那個催生了我的存在，如今一見，當真深不可測。”

“誕生之後，我看到了很多東西——人類的，動物的，妖怪的，不一而足。”

“那你既然取走了道統(tǒng)，現(xiàn)在又將它拿出來，意欲何爲？”江南盯著對方，緩緩開口。

——這哪怕是完全將腦子閒置的六目碧蚺，都能察覺到不對勁兒，更別說江南了。

——只要幹離二道還屬於這個世界，他隨時都能重置。

兩者之間的差距，就像是一碗水與整個汪洋大海。

江南沒理會這不著四六的混賬蛇，而是看向天穹，等待下文。

世界意志的聲音，依舊平靜：“不要忘記，直到如今，它仍是屬於我的——一念之間，我就能讓整個仙土，灰飛煙滅。哪怕我不一定能打贏你，但你也阻止不了。”

“但，我很無聊。”

——這纔不是他們運氣好，而是那從未謀面的道統(tǒng)太過巨大，讓整個天穹之下，所有探測道統(tǒng)的羅盤都發(fā)揮了作用！

話音落下，江南渾身猛然一驚！

轉(zhuǎn)過頭去！

“有。”世界意志虛晃一槍，道：“因爲自從仙土誕生的那一刻起，你們就應(yīng)該去死——就像人類的身上長了一個瘡，流血不止，疼痛不止，不管它長得多麼漂亮，都應(yīng)該被割除。”

——道統(tǒng)的氣息。

他睜開眼，雙眉緊皺，死死盯著那天穹之上龐大的裂縫。

作爲親眼見過幹離二道道統(tǒng)的東嫺，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眼前巨塔的真正本源！

它竟是整個坤坎而道的道統(tǒng)所化！

“怎麼會變成了這般模樣？”東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喃喃自語。

他知道，對方的話，多半是真的。

但稍微一想，也對，這個世界就是他，他能在江南沒沒有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下鑽進仙土轉(zhuǎn)一圈兒，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但還不夠，這點時間，還不夠我判斷究竟是否應(yīng)該讓人道繼續(xù)留存下去。”

世界意志開口道：“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我想讓你陪我一起走，一起看看人道，是否值得活著。”

“同時，我也想看看，明明跟我身爲同類的你，爲什麼會偏向人類的一方——你把他們都納入你的世界裡，對你來說，也有害無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