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狀況，是連江南和世界意志萬萬也沒想到的。

一開始的時候，二人原本還以爲這看似跟和睦的三師兄弟之間，有很大的可能會因爲四枚紅蓮果的分配問題出現裂痕。

但直到現在，他們才知曉了——實際上，三人之間的裂痕早在拿到紅蓮果之前就已經出現了。

或者說，那和睦的那樣，只是裝出來的而已。

——從一開始，這三個傢伙就未安好心。

“看來，你做那些是有些多此一舉了。”江南看向世界意志，搖頭道，譏諷道。

話罷，世界意志看了江南一眼，也沒有反駁。

先前，在三人到達紅蓮果所在的地穴之前，世界意志曾出手將三枚紅蓮果變成四枚，爲的就是看看他們如何合理地分配。

但現在看來，他做這些，壓根兒就沒有必要。

無論是三枚紅蓮果也好，還是四枚也好，甚至哪怕世界意志讓整個地穴多長滿了紅蓮果，結果也是一樣。

至於那被坑殺的肖師兄，一開始也並沒有打算和自己的兩位師弟分享這紅蓮果。他在水龍與紅蓮火蛇的碰撞中以假亂真，以一具分身欺騙兩位師弟，最後在兩人打得燈枯油盡的時候，坐收漁翁之利。

而這具原本如白玉一般的美麗身軀，此時此刻幾乎被深灰色的紋路所佈滿，但卻並不醜陋，反而給人一種妖異的美感。

意外發生了。

因爲從來到這地穴之前開始，師兄弟三人就沒有打算要跟別人分享這天材地寶，他們……想的都是獨佔！

比如那黃師兄早與周師弟沆瀣一氣，意圖在混亂中除掉肖師兄。但在此之後，他們也未曾打算將紅蓮果分給對方，都抱著在最後殺了對方，獨佔機緣的念頭。

在知曉災厄乃是由世界意志催生的以後，坤尊與坎帝就對世界意志充滿了忌憚。

儘管只是曇花一現，但仍仿若冰冷的宣告一般，警告歲月靜好的人道。

總之，這三個傢伙各有各的小心思，而且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除自己以外的兩人活下去的念頭。

恐怖的氣息，在其中醞釀。

那麼創造了完整的災厄的世界意志，又是什麼恐怖的怪物？

都被他們一一見證。

而他的臉上，眉心之處，一條極細的狹長的豎線，仿若緊閉的眼眸那樣，顫抖著。

“走吧，這第四賭，是你輸了?！笔澜缫庵緭u了搖頭，臉上看不出喜怒，轉身離去。

人心，人性，無數隱藏在光鮮亮麗外表之下的陰暗，無數在黑暗污泥中綻放的花朵。

這一日，天山之上，衆人齊聚。

虛無之上，災厄的本體已經完全化作漆黑的洪流，融入初代幹主的身軀之中。

而局勢，已是一邊倒！

災厄的力量，幾乎佔據了初代幹主的整個身軀，只有眉心一點，還有一一縷淡淡的白光，不屈地反抗！

轉眼之間，已是百年過去。

——我全都要。

茫茫虛無之中，初代幹主近乎完美的身軀，上下沉浮。

好的，壞的，忠他們都見過了。

江南與世界意志行走在人世間，既融入其中，又仿若過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殘缺不全的災厄，已是如此。

直到那個時候，人們才知曉初代幹主的肉身一直都在災厄的手裡。

——世界意志！

那一刻，災厄知曉，這聲音的主人，就是世界意志！

“百年了，陛下究竟去了何處？是否出現了什麼意外？”南昊眉頭皺起，打破了沉默。

與此同時，他身上那漆黑的紋路，緩緩隱沒在皮肉之下，茫茫的灰色霧氣，從他的每一個毛孔散發，氤氳在虛無之中，遮天蔽日！

“徒勞而已?！?

神宮擡起眼眸，剛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幾位無上之王的臉色，驟然一變！

同時望向同一個方向！

諸多仙境存在眉頭一皺，但卻不知曉發生了什麼，可也不敢貿然去問。

當初的幹天之主，帶領人道完成從下界星空到仙土的跨越的無上之王！

只是對於三個人怎麼分四個果子的問題，他們的想法出奇地一致。

因爲舊的坤坎二道，的確已經毀滅在了祂的手中，毀滅在了青燈的力量下，毀滅在了坤坎二道無數生靈的願望中。

畢竟，無論是實力，還是與江南的關係，她都有這個資格。

而如今，那初代幹主的氣息再度浮現，雖然僅是曇花一現，仿若錯覺。

“江南在何處，我並不知曉?！睎|嫺看著衆人，緩緩搖頭：“但我可以告訴諸位的是，他還好好地活著，不必擔憂。”

但衆人都明白，這隻能代表一件事兒。

整個世界，都感受到了祂的氣息！

六目碧蚺也察覺到氣氛似乎不太對勁，它可就沒有那麼多考量了，直接看向南昊，問道：“怎麼了怎麼了！你們怎麼突然那麼嚴肅？是不是江南出什麼問題了？”

彷彿自言自語一般，掌控著初代幹主身軀的災厄，緩緩開口。

江南點了點頭，最後看了那肖師兄一眼，也跟了上去。

——除了天山之上的衆人，其餘修士哪怕能夠感受到天穹上那九層巨塔的恐怖威壓，但也不知其所以然，不知這究竟是什麼東西。當然，這其中也有膽子大的大神通者認爲那九層巨塔乃是什麼龐大機緣，所以在它剛出現的那幾年裡，不斷有刀口舔血的修行者們衝上天穹，意圖尋找那九層巨塔上是否有什麼造化，但無一例外，都空手而歸。

因爲他們也不知曉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虛無。

畢竟，只是殘缺不全的災厄，就差點兒讓整個坤坎二道毀於一旦——不，應當說是祂已經做到了。

災厄臉色一沉。

東嫺輕輕嘆息，心頭何嘗不是焦愁？

但她無比清楚地知曉，這個時候，他們哪怕再著急，也沒有任何作用。

“終於……成功了?！?

——因爲他們，壓根兒就無法靠近，一旦靠近，就被那股恐怖的氣息硬生生打落雲端！

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去理會它了。

百年。

感受到這屬於自己的恐怖的力量以後，災厄深吸一口氣，看向遠方。

南昊深吸一口氣，看了它一眼，搖頭：“不，吾等仍未感受到陛下的氣息，但……另一位‘陛下’，似乎醒來了?！?

而對於修行界而言，大抵也是如此。

望著仙土幹離二道的方向，災厄額頭上的眼睛，緩緩睜開！

聽罷，衆人這才鬆了口氣。

緊接著，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際，彷彿從沒出現過。

同時，江南與世界意志之間的一場場賭博，也在冥冥之中影響著整個世界將來的命運——那些被他們所觀測的人們可能並不知曉，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暗中構築了未來。

在那以後，神宮等聖主也曾尋找過他的肉身，但最終一無所獲，也就慢慢放棄了。

那眼中，是無盡的混沌與恐怖的紅光，讓人心神戰慄！

同時，災厄再也沒有多餘的話語，一步踏出，就要跨越無盡虛無，降臨幹離二道！

但就在這一刻，就在災厄迫不及待要在人道中大殺特殺的時候。

他們彷彿兩個安靜的觀測者，看歲月變遷，看滄海桑田，看忠誠，看背叛，看弒殺血親，看捨己爲人……

——也幸虧這裡是虛無，否則放在外面任何一個地方，這一握都足以讓一片天地灰飛煙滅！

“人道，吾回來了。”

“儘管如此，吾仍是擔憂?！?

——實際上，也確實如此。

在仙土之中，幹主這個詞兒可以代表很多人。

那一刻，屬於初代幹主的執念與本能，再也無法從這一雙眼睛中看到。

爲了守護仙土，與完整的災厄一戰，最後永遠地閉上了眼睛，魂飛魄散，甚至連身軀，都不知所蹤。

而新生的坤坎二道，與原本的坤坎二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這一天，距離世界意志降臨，距離天上那九層巨塔煌煌降臨，已經過去了百年光陰。

話音看下，六目碧蚺一愣：“另一位陛下？這天地之間，除了江南，還有誰敢稱王稱帝？”

坎帝目光沉悶，嘆息一聲：“畢竟，按您所說，與陛下一路同行的，可是那整個世界的意志啊，那傢伙……總讓人心神不寧?！?

後來，他再一次有消息，是災厄與江南一戰之後，災厄開始融合初代幹主的身軀。

皮膚起伏，筋肉涌動，血管爆裂，彷彿以這具身軀爲戰場，兩股力量正在瘋狂地廝殺一樣。

最後，睜開眼來！

畢竟，哪怕就是天塌下來，也有高個子去頂著

甚至有些可笑的是，那些在這百年間誕生的生靈，甚至以爲那就是天穹原本的模樣。

至於那巨塔究竟是什麼東西，背後又有什麼深層的含義，則沒人知曉，也沒人去考慮。

取而代之的，是讓人感到恐怖和絕望的暴虐與怨恨。

否則，依照祂那個性格，不大可能會出現這種泄露氣息的差錯！

片刻之前。

對於凡人世界而言，除了一開始的驚愕與惶恐之外，那高懸於天頂的龐大巨塔，並沒有對他們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擾。該吃吃，該喝喝，該睡睡，可以說是毫無影響。

比如……那位神秘的兩道之王，已經消失了一百年！而他消失的那天，正是這九層巨塔出現的那一天！

但這種消息，哪怕無意間知曉了，也沒人敢說，沒人敢討論。

災難，要來了！

他們目光凝重地盯著天穹上的九層巨塔，沉默不語。

不得不說，雖然只有僅僅任何人，雖然只有短短半天的時間，但江南和世界意志當真看了一場好戲。

一場全員惡人的好戲。

——除了諸多無上之王與道祖。

但“初代”，卻只能代表一個人。

那麼完整的災厄定然更加恐怖。

哪怕是江南，衆人也忍不住爲他擔憂。

——災厄，恐怕已經完全完成了與初代幹主身軀的融合！

“急不來的?！?

但也有一些消息靈通或者與道場乃至天山有關係的修士，他們在漫長的歲月中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生活依舊和往常一樣，平靜無比。

虛無中，災厄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他擡起手，輕輕一握！

剎那之間，虛無震盪！

無盡的恐怖的力量在虛無中奔涌翻騰！

話音落下，屬於祂的幽暗的力量，瘋狂奔涌！

從四肢百骸逆流而上，將那一縷白光完全淹沒！

就像是無盡海浪熄滅了燃燒著的火星子一般，那最後一縷白光被淹沒的時候，初代幹主的整個身軀突然靜止！

然後，緩緩站起來。

這些歲月中，他們看到了太多的東西——感動的，平淡的，悲傷的，淒涼的，甚至讓人感到噁心與不寒而慄的。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如今的世界意志，已經奈何不得祂了。

但多年的積威，還有創造者的身份，讓災厄還是在短暫的猶豫後，停下了腳步，盤膝坐下來。

這就像是洞房花燭夜就差臨門一腳時，突然被人拉出去看戲一樣，誰能受得了？

對人道有著非同尋常的恨意的災厄，自然更是如此！

甚至祂有一種感覺。

神宮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初代?！?

——在江南離開以後，他身旁的東嫺就順理成章地成爲了整個幹離二道的話事人。

與此同時，當祂與初代幹主完成融合，全新的、從未出現過的禁忌的存在誕生的時候。

東嫺站在中間，周遭環繞南昊，神宮，坤尊，坎帝以及一位位仙境存在。

——距江南與世界意志一同離開，已經過去了百年的光陰。這百年裡，他們兩位一直杳無音信，就彷彿完全人間蒸發了那樣。

那漆黑的力量，與初代幹主身軀遺留的本能和執念，正在做最後的殊死鬥爭！

災厄的耳邊，響起一個淡漠的聲音，“不要著急，等我回來?！?

可是，已經死了。

彷彿那只有一寸的眼簾之下，隱藏著什麼禁忌的恐怖力量那樣！

此時此刻，初代幹主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著。

“呼……”

可是儘管如此，他仍望著仙土的方向，目光之中，充斥著怨恨與憤怒。

“不久了?！?

“沒有多久了?！?

“爾等終將……化作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