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shù)時候,鬼怪們見他每次都面無懼色,十分無趣,也就自然的離開了。
之後他祖父識得道人,讓祝清宵拜了師,習得一些縛妖之術(shù),雖只知之皮毛,但一般小鬼小魂都能應(yīng)付。
“凡界鬼魂作亂,你見之可將其魘住,放置鎖靈署內(nèi),交予我。”他的師父顧鞅溫柔隨和,教習祝清宵十年有餘,無人知他從何處來,也無甚朋友,平時無事時,都窩在岸芷園裡。
祝清宵十分尊敬顧鞅,其一爲祝清宵自懂事起就沒有父親在身邊,顧鞅爲他的師父,待他處處關(guān)懷寵溺,雖有驕縱,卻與祖父的放任自流不同,祝清宵心裡早就認師爲父。
其二爲顧鞅法術(shù)了得,可斬厲鬼於頃刻間。
自家道中落,祝清宵倒是借了能降鬼怪的光,成爲城裡數(shù)一數(shù)二的捉魂人,哪門府第有鬼魂作祟,他總是衝在最前面的一個。
正義嗎?也不全對。
主要是銀子多。
祝清宵平日裡無事時也是來者不拒,什麼跳大神啊,表演小法術(shù)啊,只要賺銀子,他都樂得屁顛屁顛的做。
今日約他來慈安寺見面的人,便是幾日前請他捉鬼的富戶,那人匆匆而來,和他約定了時辰,具體情況也未細說。
只道驅(qū)了鬼便有千金可取。
樂得祝清霄花大價錢吃了頓八寶樓的魚宴,那味道真的是脣齒留香,人間值得。
此時夕陽漸落,與那人約定時間剛過,獵戶看祝清宵沒有離開的意思,甩甩頭,無奈的下山去了,祝清宵耳邊傳來那獵戶罵罵咧咧的聲音,漸行漸遠。
“好好一個公子,怎麼就不聽勸。”
“今日這廟中又多了一具亡魂啊。”
“我不管了,生死由命吧。”
祝清宵哭笑不得,雖感激獵戶的提醒,但自己有法力在身,對那邪怪之事卻是不甚在意,打不過就跑唄,自己的‘遁地術(shù)’還是十分了得的。
眼見的獵戶到了半山腰,祝清宵又坐回大石頭上,隨手掐了根嫩草把玩,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安,卻不知不安從何處起。
就在這時,他袖中一陣響動,祝清宵一頓,趕忙自袖中拿起一塊鏡狀物,上面正冒著盈盈的綠光,一隻紙鶴從那鏡中緩緩而出,飛至空中,竟發(fā)出了聲音。
“岸芷園有變,速回。”
聲音止,那紙鶴也消失無蹤了。
祝清宵聽罷,心道不好,又朝四周看了兩眼,確定無人前來,急忙順著來路下了山。
岸芷園是他們家的墓園子,傳到他這一輩人也十分不容易,裡面躺了他大大小小十七位祖宗。他祖父生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看住岸芷園裡的一草一木,絕不能有一絲差池,每日還要有專人灑掃收拾,祝清宵不解其緣由,心道時移世異,管飽要緊吧?
但他的祖父很堅持,說道:“這本是我的命,現(xiàn)今你也姓祝,便要接下這份責任,早晚有一天你會懂的。”
見祖父說得如此動容,祝清宵自是兢兢業(yè)業(yè)維持岸芷園,他也總算明白了爲什麼祝家極盡落魄,但岸芷園還能十年如一日的繁華巍峨。
天幕已完全浸入黑霧,祝清宵匆匆而行,終於在一個時辰後趕到了岸芷園門口。
今夜無風,又是月初。不知是否是心中揣揣,彎月掛在天上不甚光亮,顯得眼前的墓園子灰濛濛像浸了一層紗,祝清宵邊往園子中走,邊側(cè)耳,只聽見自園子東面?zhèn)鱽淼摹诉恕暎闹幸惑@,道了聲糟糕,加快腳步的同時右手起捻,一張有朱痕的黃紙便朝東方飛去。
就在這時,那紗霧中似乎有人影閃過,祝清宵一愣,出聲道:“誰!”
那人影本已在稍遠的位置,聽到祝清宵的聲音也愣了一下,突然又急匆匆的朝祝清宵的方向跑過來,一邊帶著哭腔道:“公子啊,你終於回來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被他們殺了!”
是岸芷園的灑掃小廝扶染。
心下稍微一鬆,但祝清宵還是急促道:“我?guī)煾改兀懞闻c我傳完信,便再無消息了?”
“顧爺...在裡面...無礙。”
“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
“顧爺正在樹下喝酒,突然來了十幾個人,不分青紅皁白,先用術(shù)法將顧爺鎖在了樹下,動彈不得,又打發(fā)我離開那裡,說如果我靠近,便要殺了我...這會子他們正在...正在挖無名碑呢...”
“豈有此理!”祝清宵頓時火起,心道是哪路妖邪活膩歪了,竟硬闖岸芷園,而且挖那無名碑作甚?他祖父在世時稍稍提過一次,說那無名碑下埋的是一位敗家家主,並無甚豐功偉績,反而罪孽太深,後人不願爲他鑿姓寫銘,便立了塊無字石碑。
那時正逢祝家家道中落,所以那位家主的隨葬也應(yīng)該少之又少。
如果他們挖的不是岸芷園內(nèi)的墓,祝清宵準會嘲笑他們,你是多缺銀子纔會去挖這種墓?那位家主怎樣,祝清宵並不在乎,只是他祖父遺書裡有一句話:“當年我就是在岸芷園的無名碑旁撿到了你。”
讓他不得不對那塊無名碑起了些情感。
祝清宵回過神來,不管怎樣,必要去看個究竟,扶染在後,他在前,沿著甬路往東邊疾行。
離那無名碑還有一段距離,祝清宵放慢了腳步,雖然看不十分真切,但還是能分辨出面前有十幾個人影,幾人拿著工具,正挖著那碑後的小墳包,此時地面已經(jīng)快沒了他們半個身子,可見已經(jīng)挖了一段時間,還有幾人是站在旁邊的,手裡不時傳著什麼東西,還有兩個人影是站在碑前的,一邊注視著那羣挖掘的人,一邊低聲議論著什麼。
一轉(zhuǎn)頭,又看見樹下還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祝清宵立刻意識到那是顧鞅,顧鞅正被綁在樹根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他趕緊跑過去,探了探顧鞅的脈息,還好,性命無憂。
祝清宵把心一橫,心想著大不了同歸於盡,他也沒有後嗣,沒有牽掛軟肋,便把手中的黃符一緊,走近無名碑,聲音起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爲何來挖我家的祖墳?”
這聲音清澈冷靜,碑前的兩人聽罷同時回過頭來,都看向面前有些蓬頭垢面的祝清宵。
但不知爲何,回過頭的兩個男人在見到祝清宵面容之時都有些微的停頓,而後僵在原地。
祝清宵正在氣頭上,見面前穿著一黑一白的兩個人眼神如此奇怪,且兩人都沒有接他的話茬,更是氣上心頭,道:“怎麼?啞巴嗎?”
還是那個穿黑衣男人先回過神,首先出聲道:“你是?”
“我是?我是被你挖了祖宗的倒黴鬼。”這話說得咬牙切齒。
黑衣男人又是一愣,目光看向那羣正在挖土的人,叫道:“阿歡。”
立時間,一個男孩從齊腰深的土坑裡蹦了上來,擦了擦額前的土渣,氣喘吁吁道:“因叔,怎麼了?”
黑衣男人指了指祝清宵,那個叫阿歡的男孩也看向祝清宵,一看,阿歡臉上便難掩尷尬之色,忙把頭轉(zhuǎn)向一邊,嘴上說著:“這...這是...祝家的小公子...”
這邊祝清宵臉上也是一陣變化,他分明看清楚了,那個男孩就是那日來找他去慈安寺驅(qū)邪的富戶!
頓時,祝清宵眸子顫動,想起白日他在慈安寺外等待多時卻沒見到這位富戶,又見這些人在岸芷園中肆意挖掘,才明白自己中計了,慈安寺離此處少說要一個時辰,把祝清宵支走,他們自然有充裕的時間挖了。
只是他們沒料到顧鞅會傳信給山上的祝清宵,才致兩方撞了面。
“好啊,好一招調(diào)虎離山!”說罷,祝清宵右手起捻,黃符瞬間飛到了阿歡的臉前,可是阿歡似乎習以爲常,一偏身形,輕鬆躲過。
祝清宵氣勢洶洶,阿歡雖不至於受傷但也嚇了一跳,更是不願落於下風,他也從懷中掏出黃符,低低唸了幾句,那張黃符也直衝祝清宵的面門,但這張符明顯比祝清宵的要鋒利尖銳,速度之快,祝清宵來不及閉眼。
但也沒容祝清宵反應(yīng),‘嗖’的一聲響,一道光束從白衣男人的手中快速發(fā)出,也就在瞬時之間,阿歡的黃符已經(jīng)在半空中碎成了紙屑。
白衣男人右手還保持擡著的動作,目光卻瞥向阿歡,怒意漸露。
阿歡見狀,忙別過臉不敢再與他對視,又委屈巴巴的跑到了黑衣男人身後,對黑衣男人道:“因叔,你可看見了,是他先要殺我的,而且我有讓人把他留在山上,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了...”
哪有什麼人?祝清宵心想,那山上只有一個以爲他今日死定了的獵戶,但是,也許那獵戶說的不錯,他今日應(yīng)該是死定了。
不說那阿歡的法術(shù)就比他精湛很多,那白衣男人一息化符的功力更是上上之數(shù)。
想著,倒是心裡寬慰了不少,反正今日都是個死,天命如此,便囂張起來吧。
“我是打不過你們,但我這位祖宗去世時十分落魄,實在無錢銀傍身,你們挖也是白挖,什麼都得不到!”
說罷,祝清宵只感覺到一處目光在自己身上落了那麼一下,就消失無蹤了,他一擡眼,左右環(huán)視了一圈,已經(jīng)沒人在看他。
此時那碑後的墳土中有人喊道:“莊主,裡面有兩具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