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中傳出威脅的嘶吼聲，那家將身體舒展開來，雙手放在了地，死死地瞪著眼前的女子。

全身的妖力到被一股純粹的殺意所壓制著，幾乎好象不屬於自己一樣，但他也明白，就算能使用也無濟於事，他只能用幾乎已經快要被遺忘的，也是最原始的本能來表達自己的決意。

“勇氣可嘉。”那女子微微點頭讚揚道，雙眼再次危險的瞇起，閃過了一絲厲芒。

猛地一聲大吼，那家將迅若閃電一般躍了高空，手一揚，劃出五道寒芒，向著眼前的女子落了下去。

微微搖頭，似乎覺得頗爲失望，那女子連看都沒有看天一眼，隨手一揮袖。

一股猛烈至不可思議的勁風突然出現在半空中，彷彿是時間停止一般，那家將停頓在了空中，然後是“咯吱”一聲，伸出的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了，全身爆出血花，往旁邊飛去，撞斷了數棵大樹，翻滾了幾下才停了下來，消失在草叢之中。

“有勇氣是好的，但是不自量力的話，也只能枉送性命而已。”臉沒有露出一貫的嫵媚微笑，那女子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

“沒有恐懼，沒有痛苦的死去，未嘗不是一種福氣。”緩步走到暈倒的蕙卿身前，女子端詳了一會，緩緩地揚起了手。

手剛剛擡起，還沒有落下，那女子突然神色一動，身體飄後。

“蓬”的一聲，剛剛那女子所站的地方發出一聲巨響，大股的塵土揚起。

“自己的命自己不知道愛惜，我已經手下留情饒了你一次，不立刻離去，真以爲我不會殺你？”蹙了蹙眉，女子道。

“不要殺她……求你……”斷斷續續的聲音，塵土散去，那個家將的身影出現，勉強站在那，右臂軟塌塌地下垂著，全身傷痕累累鮮血淋淋，似乎是被無數的刀劍亂砍過一般，慘不忍睹。

“滾開！”那女子卻好象已經厭倦了，不想再多說，冷冷道。

“爲什麼，爲什麼你一定要殺蕙卿？”大口喘息著，那家將臉透著絕望和不甘，急促道，“就算那鎮北王冒犯了你，又與她何干？……”

“我要殺人，不需要理由。”不等那家將說完，那女子慢慢閉了眼睛，再次重複道，“滾開——”顯是已經快要徹底失去所有耐心。

“好，我明白了，既然您一定要殺……”那家將慘淡一笑，不再求情，轉過身坐在了地，伸出僅剩的那隻手，艱難地將地的蕙卿攬在懷中，小心翼翼地不讓自己的血滴到那紅衣之，“那麼求您最後一件事……請您讓我和蕙卿一起粉身碎骨化爲塵埃，我知道，這對您而言很容易。”說完，再不看女子一眼，轉頭凝望著懷中面容，滿是血污的臉露出一絲溫柔之意，愛憐無限。

暫時沒有動手，默默地站在那看著二人，半晌，女子突然問道：“你叫赤炎對？就在數年之前，這女子以假嫁爲名，串通蜀山派弟子趁你不備擒住了你，然後將你鎖入鎖妖塔中，這般無情，難道你一點都不恨她嗎？何苦還要這樣守著她？甚至不惜拼性命。”

“你竟然知道我們的事？……我已經不是赤炎了，我叫燎日。”那家將，現在是燎日，顯得有些意外，望了望不遠處的鎮北王，隨即釋然，淡淡一笑，“其實，原本我是恨她的，辛苦逃出了鎖妖塔，找回了記憶，就是爲了找她復仇，可是，當我滿懷怨恨地回到她身旁，再度看到她的容顏時，我終於明白了……不管她喜歡我也好，不喜歡我也罷，我只喜歡她一個人，怎麼也放不下……”

聽完燎日所說，沉默了一會，那女子道：“我很欣賞你們之間的情感，如果在平日裡，我很樂意成人之美，但是現在……對不起，我的心情很糟糕，要怪，只能怪你們命苦。”

那女子慢慢閉了雙眼，隨即又睜開了，目光決絕，前一步，緩緩地揚起素手，靜靜道：“放心，很快的，不會有痛苦。”

“奇怪，爲什麼她一定要殺蕙卿，她們應該是第一次見到纔對，不可能有仇怨……”生死之瞬間，燎日懷抱著蕙卿，腦海中反而變得一片清明，思路從未有過的清晰。

光華凝聚，一股浩瀚的氣勁凝聚在潔白柔美的素手，如同一團水漂浮在空中，波動不定，氣流捲動，眼看便要落下，將二人捲成碎片。

“等等——”福至心靈一般，突然想起那女子剛剛的神情，一線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那家將脫口而出，“你想不想知道昨晚發生的事？”

素手落了一半，在那家將腦門生生停止，一條血線從那家將的額頭流了下來，從眉心到鼻樑，可是那家將卻睜著眼睛，連指頭都一動也不敢動。

“你剛剛……說什麼？”女子緩緩道。

心還在狂跳，幾乎要跳出胸腔，燎日卻大氣也顧不喘一口，急促道：“昨晚我一直隱藏在旁邊看的，發生的事情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昨晚那三人潛入泉園，然後帶走了一個黑衣姑娘，與蜀山弟子交手中，一個白衣姑娘受了點輕傷……我說的句句是實，不信的話，你有讀心之術，可以看我的記憶！”

“你很聰明，繼續說。”那女子偏過頭去，看著樹林，雙眸中的煞意慢慢地消散了。

“因爲之前見過他們，所以昨天他們去找蕙卿的時候，我就開始留意他們。”雖然看不到那女子的眼睛，燎日卻看到保住小命的希望，不禁大喜，“到了晚，他們偷偷潛入，和蜀山弟子打了一場，然後救走了那黑衣姑娘，往西邊去了……那白衣的姑娘只是受了一點皮肉傷，應該沒有大礙。”惟恐怕說得不夠詳細，燎日又補了一句。

“你之前見過他們？”明顯燎日的回答讓那女子很滿意，玉手已經撤了回來，開始把玩銀鈴。

“是的，那紫衣苗女是女媧後人，我和她曾經有些過節……”說到這裡，燎日猛地住口，卻是惟恐眼前的女子和那女媧後人有什麼交情，偷眼望去。

幸好，那女子沒有異色，反而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嫵媚不可方物。

這等風情，連整個心都已經掛在蕙卿身的燎日也不禁看得呆了呆，隨即意識到失禮，慌忙恢復正常神色，將那日發生在昭陽城的事情全盤道出，生怕不夠，還加了自己的一些猜測。

說完了，燎日緊抱著蕙卿，忐忑不安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等待著最後的命運。

“非常好……”那女子思索了一會，問道，“你說完了嗎？”

“完了……”燎日的心一沉。

“女媧後人……那個黃毛丫頭，我早該想到了……”那女子仰頭望天，神色變幻不定，“很有趣的鬧劇，那兩隻夢貘，哼……”

“大人，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看那女子面色陰晴不定，燎日暗暗驚慌，心存僥倖地問道。

看到那女子連連搖頭，燎日面色大變，心沉到了谷底。

“你在怕什麼。”一轉頭，看到燎日難看的面色，那女子稍稍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笑吟吟道，“你告訴了這麼有用的消息，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又怎麼還會殺你？”

“燎日不敢，但請您能放我們離開……”一驚一乍之下，燎日也受不了了。

“不用急嘛。”撥弄著銀髮，似乎心情轉得很愉悅，那女子又露出招牌的嫵媚微笑，“正如我剛剛說過的那樣，我很樂意成人之美的，你既然幫了我，便少不了你的好處。”

“成人之美？大人，我……”燎日覺得詫異，剛要說什麼。

雙手一託，那女子閉眼睛，一道紫色光芒從眉心衝出，飛速地打在燎日身。

光芒入體，燎日便覺得全身劇痛，痛入骨髓幾乎無法忍受，一下子趴倒在地，張口欲呼，卻怎麼也叫不出來。

好在，這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一刻痛楚已經消失了，燎日趴在地，全身冷汗，喘著粗氣，發現自己全身傷口癒合，連剛剛折斷的右臂奇蹟般的復原了，自己的身體卻似乎有一些異樣，卻又說不來是什麼感覺。

“對你的新模樣滿意嗎？”那女子笑吟吟的，素手一招，一個鏡面出現在燎日面前。

“這是？”一看鏡中，燎日愣住了，鏡中的魁梧男子，儀表堂堂，不怒自威，赫然便是那鎮北王的模樣。

“難道她……”心中一震，燎日連忙擡頭望去，卻看到那女子打了個哈欠，踱到了鎮北王身旁，隨手一掌拍下。

“不要啊——”燎日只來得及喊出三個字，然後便看到那倒在地的男子化成了一團血霧，迅速消散在空氣中無影無蹤，原地沒有留下半絲血跡，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

“這傢伙不大不小也算是個王爺，榮華富貴應該是少不了你的，況且還能懷抱佳人……唔，如果她也能稱得是佳人的話。”那女子笑吟吟地瞥了蕙卿一眼，然後轉向燎日，神色毫不掩飾對燎日眼光的鄙夷，“怎麼樣，我對你不錯？還不快謝謝我。”

“多謝大人好意……”事已至此，本來就看那鎮北王不怎麼順眼，望了望一旁心愛的女子，燎日只覺得怦然心動，想了一想，苦笑道，“可是，這怎麼可能瞞得過去……”

“那可就是你的事了，和我無關。”那女子一本正經道，“況且，我看這位王妃也實在不怎麼樣，你能享用幾日便享用幾日，露餡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另尋芳華，何等逍遙。”

“這……”燎日頭冒汗，還想說什麼。

“是男人就別婆婆媽媽的，你自己看著辦。”那女子狡黠一笑，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微微一晃，身影朦朧，消失在了原地。

燎日張口結舌地看著那女子消失的地方，徹底無語。

劫後餘生，不僅逃得了性命，現在還有可能達成自己夢寐以求的心願，燎日現在依然覺得恍若隔世，彷彿做夢一般，至於是非道德，那絕不是狼妖燎日現在會去考慮的東西。

“恩……”地傳來輕微的呻吟聲。

猶豫了一下，燎日硬著頭皮去，抱起了蕙卿，輕聲呼喚：“夫人，夫人……”

低低呻吟了一聲，蕙卿眼皮動了動，似乎醒了，卻沒有睜開眼睛，靠在燎日的身，嗅了嗅氣息，柳眉微皺。

“我身血腥氣太重了，薰到她了嗎？”燎日覺得有些不安。

緩緩地睜開眼睛，蕙卿直直望向燎日，盯著燎日的眼睛看了一會，然後默默地閉了眼睛，臉頰兩側悄然流下了兩行清淚。

“蕙卿……”看到這一幕，燎日手足無措，加之心中本來就有鬼，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慰。

“已經走了嗎？”流著淚水，蕙卿靜靜地問道。

“是啊，那個女人已經走了……她不屑對我們再出手……”燎日搜腸刮肚地想著說辭，“剛剛我只覺得頭腦一片迷糊，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是嗎？”蕙卿平靜地道。

“是……是的。”燎日心中重重一跳，幾乎比剛纔身臨死境更加緊張，“我剛剛……”

“好了，我們回去，我很累了……”不等燎日說完，蕙卿睜開眼睛，目光復雜，“有什麼話，以後再說……王爺。”

“好，好，我們回去。”長舒了一口氣，抱起了蕙卿，燎日走到樹邊，將蕙卿扶到了馬，稍稍猶豫了一下，自己也躍了馬背。蕙卿閉了眼睛，輕輕靠在燎日胸前，也沒有反對。

“以後的日子，又要在心驚膽戰中度過了，就象那個時候……爲什麼我總是不得不冒充別人……”燎日心中苦笑著想，低頭看了看正安靜伏在懷中的女子，搖了搖頭不再多想，拉了下馬繮，策馬而去。

二人都沒有發現，高高的大樹，剛剛的那個銀髮的女子正悠閒地坐在枝頭，晃著秀美白皙的雙足，手把玩著半截樹枝，面帶著微笑，目送他們離去。

“果然和我所猜的一樣呢。”望著逐漸遠去的煙塵，那女子撫掌，笑得很開心。

“掩耳盜鈴，難得糊塗，投其所好，而且堅忍果斷尤勝男子，至少比這狼崽子要強……我是小看了這個女子，不過，這個狼崽子又何嘗不是呢，難怪一直被吃得死死的……”淡淡一笑，輕輕將樹枝丟下，那女子的神色變得惆悵，“快樂終有盡頭，希望你們好好生活，好好珍惜……”

微不可察的嘆息聲後，枝葉微微顫動起來，樹幹之，已是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