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白皙的手驀的插進(jìn)滾燙的熱水裡,手的主人還沒有如何,旁邊立著的男人倒吸一口冷氣,“這,這行嗎?”允禮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蓉蓉慢條斯理的說:“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種‘油鍋取錢’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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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禮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說道:“嗯,嗯?天橋的把式?“
蓉蓉點點頭,“差不多吧!他們以此爲(wèi)生,如果像你說得那般,他們的手還不成了炸油條了?”
手在水裡換了一下面。翻動手腕的時候,蓉蓉的眉頭皺了皺。
允禮一直盯著銀盆,眼尖的看見蓉蓉的手腕靠上的位置紅了一圈,“還說沒事,都燙紅了!”
蓉蓉道:“那也比廢了好!現(xiàn)在我連妞妞都抱不動,還算什麼額娘!”眼圈一紅,想起醒來想抱抱妞妞,要不是允禮接的穩(wěn)當(dāng),差點把孩子摔著,心裡痠疼痠疼的。
允禮拿起帕子,輕輕的擦淨(jìng)蓉蓉的眼角,默默無語。
蓉蓉擡眼看看他,無聲的嘆息了一下。
貼身小太監(jiān)姓候,人稱猴子,瘦瘦的,很機(jī)靈。看著侍女把另外一個木桶端進(jìn)來,又悄悄的退出去。按照允禮的吩咐,守在門口,不讓其他人進(jìn)。
允禮拿起牀頭的一個大木盒子,打開裡面是黑色的膏狀物體,雖然香味馥郁,樣子卻不甚美觀。蓉蓉抱歉的笑笑,“還要麻煩你?!?
允禮道:“什麼麻煩!下次我把他們再磨細(xì)些,把握一下時間,可以比這個更好看。”一邊說著一邊均勻的塗抹在蓉蓉的手上,甚至連紋路都要抹平。只是裡面常常混著一些小疙瘩,要想抹均實很不容易,還要抓緊時間。允禮弄得滿頭大汗,才勉強(qiáng)抹好。用細(xì)白的紗布細(xì)密的包好,這才直起腰來。笑著對蓉蓉說:“誒,你說要是你再教我兩手,我是不是就可以開館接診了?”
蓉蓉一直低垂著眼睛,眼角略微有些溼潤,輕輕的點點頭,沒有說話。
允禮扶著蓉蓉半坐起來,抱著被子,在後面堆好,讓她舒舒服服的靠著。這才小心翼翼的把蓉蓉的腳從被窩裡移出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放進(jìn)了高高的熱水盆裡。水一直浸到小腿肚下。
“蓉蓉,”允禮單腿屈地,半蹲在地上看著熱熱的水,說道:“是不是按摩一下吸收的效果會更好?”
蓉蓉道:“現(xiàn)在還不行。若是素素在,她可以以她的內(nèi)力引導(dǎo)藥力貫通經(jīng)脈?,F(xiàn)在只能依靠自然藥力一點點積累,能走到哪裡算哪裡了。雖然未必能、能像以前那樣,但是做個正常人還是沒問題的?!?
允禮被熱氣薰得一頭汗水,揩了一把,說道:“都是我太笨了。”
蓉蓉嫣然笑道:“也不是。我的本事本來就不高,丟了也不可惜。對了,我教你認(rèn)的穴位圖,記下了嗎?”
允禮點點頭,站起來伸展了一下身體,說道:“記下啦!娘子吩咐的還敢不記嗎?”
蓉蓉撇嘴嗔道:“貧!來,我教你幾句口訣,是素素告訴我的,你用心記下,不要寫出來。”蓉蓉心裡冒出一個主意,若是允禮能有些內(nèi)力,將來或多或少可以幫她活絡(luò)一下筋骨,興許能好的更快?
允禮記著蓉蓉和素素療傷的事情,聽說那個叫“內(nèi)家功”的東西。侍衛(wèi)們說是一種很厲害的東西,若是自己能會個一星半點,也不至於像現(xiàn)在這般,什麼忙也幫不上!
兩人心裡想的是一件事,允禮時不想說,蓉蓉是不好意思說,卻有志一同的應(yīng)承下來。
大約泡了半個時辰,允禮調(diào)好藥膏。依法炮製,幫蓉蓉把腳裹好。傷筋之後,月餘沒有走路,不僅肌肉萎縮,皮膚乾癟,而且還稍微有些變形。允禮不是第一次上藥,仍然掩飾不住心疼。默默的包好。扶著蓉蓉躺好,自己半靠在牀頭,拿起醫(yī)書,就著天光慢慢的啃著。
蓉蓉手腳不能亂動,只能歪著頭看著他。允禮的側(cè)面相當(dāng)好看,挺直的鼻樑在鼻根有些弧線,顯得非常的柔和。長長的眼睫毛,在光線的映射下,顯得茸呼呼的,讓蓉蓉想起了小動物身上的絨毛。上下嘴脣薄厚均勻,看書的時候大概遇見不太懂得地方,微微的翹了起來。蓉蓉暗想,這樣好,比那些薄嘴脣好多了!下意識的想起四阿哥,八阿哥,甚至――教主。狠狠的閉了一下眼睛,彷彿這樣就可以重新開始!
睜開眼,允禮正擔(dān)心的看著她,見她沒事,才舒了一口氣,“沒事吧?熱嗎?我叫他們加些冰來?!?
蓉蓉?fù)u搖頭,“不熱。我現(xiàn)在巴不得熱一些。對了,你去看看妞妞吧。這麼久沒見了,怪想的?!?
允禮心裡正在惦記,可是蓉蓉的狀況……
蓉蓉道:“現(xiàn)在沒事了,讓鳳香來伺候就是了。你去看看妞妞。嬤嬤雖然很好,終究不如你讓我放心?!比厝刂浪难e惦記孩子,自己這裡有過於溼熱,想讓他出去活動活動。
允禮實在擔(dān)心孩子,想了一下說道:“我去抱妞妞過來,你也看兩眼。然後,我們到院子裡玩。隔著窗戶,也能互相看見,有個照應(yīng)?!?
因爲(wèi)蓉蓉的病情,允禮不僅加高了牀,還重新安裝了窗戶。躺在牀上就能看到外面。蓉蓉點點頭,目送允禮出門。
最喜小兒無賴,膝頭橫行無忌。
看著妞妞在允禮身上爬來爬去,允禮駕輕就熟的護(hù)著她不要摔下來。蓉蓉開心的笑著。允禮時不時的看向蓉蓉,夫妻二人相視一笑,目光纏綿片刻又被孩子打開。如是反覆,炎夏的屋裡流動著融融的春意,舒展著每個人的身心。小孩受不住屋裡的溼熱,妞妞呆了一會兒,就揪著她阿瑪?shù)牟鳖I(lǐng)子,依依啊啊的指著外面。
允禮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帶著孩子到院子裡,做起了飛的遊戲。允禮高高舉起妞妞,在小院裡小步輕跑的轉(zhuǎn)著圈,嘴裡時不時的發(fā)出“嗷嗚,嗷嗚”的聲音,往往此時就是妞妞笑得把哈喇子流到老爹光頭上的時候。鳳香和猴子已經(jīng)見怪不怪,時日久了,看著十七爺開心的笑容,心裡也跟著暖洋洋的。
跑累了,允禮會抱著孩子站在窗口,指著屋裡的蓉蓉,妞妞會拍著手大聲的叫著“額娘,額娘”!然後,揪著阿瑪?shù)亩涫疽饫^續(xù)跑下去。
蓉蓉側(cè)著頭看著他們父女,時不時的從窗口閃過。外面繁花似錦,綠意蔥蘢。笑聲喊聲中,心中多了許多從沒有過的東西――多美呵,那江南也不過如此吧?
玩累了,允禮抱著孩子進(jìn)屋休息。大概天氣太熱,即使洗了澡,妞妞也煩躁的不肯睡覺。蓉蓉想起自己小時候聽過孃親唱過的一首歌,輕輕哼了起來。
允禮靠在牀頭,輕輕的拍著孩子。歌聲柔柔的,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晚風(fēng)漫過綠紗籠,爲(wèi)屋裡帶來一絲涼意。蓉蓉看熟睡的孩子和沉入夢鄉(xiāng)的丈夫,眼淚慢慢的流下來,歌聲輕柔緩慢的飄蕩著,纏繞在雕樑畫棟之間。鳳香和猴子眼角微溼,沉浸其中……
你睡著了手掌緊握
臉頰上有淺淺酒窩
在這一刻我看著你
好多話想說給你聽
如果明天你就長大很多
我會不會覺得不知所措
你不再想讓我牽你的手
每天盼望從我掌心掙脫
你也會愛上一個人付出很多很多
你也會守著秘密不肯告訴我
在一個夜晚倚著我的肩
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一整夜
和你一樣我也不懂未來還有什麼
我好想替你阻擋風(fēng)雨和迷惑
讓你的天空只看見彩虹
直到有一天你也變成我
(王箏《對你說》)
娘,現(xiàn)在我也變成了你,有個他守護(hù)著……
一隻手輕輕的撫過她的臉。蓉蓉睜開眼,不知什麼時候,允禮已經(jīng)把妞妞移到小牀上了,這才醒悟,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怎麼哭了?”
“沒、沒什麼!”手不能動,只好上下晃動著腦袋,臉頰蹭著允禮的大手,滿足的長嘆一聲。
允禮半靠著牀頭,手輕輕的貼著她的臉,好像那是一個易碎的寶貝,稍稍使勁就會碎了一般。另一隻手臂摺疊著支撐著身體,側(cè)著看著她。
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兩人臉上的微笑和眼中的滿足瀰漫在淡淡的檀香裡。
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蟬兒在樹上不間斷的聒噪著。敞開的軒窗透進(jìn)陣陣涼風(fēng),舒心爽肺。
過了好久,蓉蓉才道:“允禮,你知道嗎?這陣子我覺得象做夢一樣。”允禮眉毛動了動,心還沉浸在方纔的柔情裡。
蓉蓉道:“你這個傻子。怎麼那麼呆,我有什麼好的,值得你這樣對待啊?”這是她一直想問,卻幾次吞了回去。那時想,如果是夢,就讓夢做得更長些吧。而現(xiàn)在,這些已經(jīng)不夠了,她想要的更多。
允禮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沒你的時候,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你來了之後,好像一切都不一樣了?!?
蓉蓉的臉倏地沉了下來,他是說她在沒事找事?
允禮似乎感覺到蓉蓉的不快,連忙解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的境遇那麼不好,可是總是很努力的去改變,從來不放棄。雖然手段激烈了一些,可也是不得已。那天聽鐵義青說你在江上唱歌,我就覺得除了朝政名位之外,實際上還有一種生活。好像,你很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你似乎――”允禮頓了頓,說了出來,“似乎很孤獨。所以我想,也許我們可以一起過這樣的日子。你也會快樂一些?!?
一時沉默,蓉蓉?zé)o語。允禮緊張的摒住呼吸,自己說得好像有點語無倫次,她聽明白了嗎?實際上,允禮自己也沒想太明白箇中的原因。
愛了便愛了,哪有那麼多的藉口!
“唉――”是蓉蓉的長嘆,說不出的纏綿婉轉(zhuǎn),“允禮,允禮……”喃喃的叫著允禮的名字,不再多說。
允禮被她叫的柔腸百結(jié),恨不能立即把她揉進(jìn)懷裡,又礙著她的傷勢,只好躺在旁邊,愣愣的聽著。竟然連猜測的想法都沒了。
蓉蓉的傷好的很快,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藥。但是,允禮經(jīng)常在蓉蓉那裡發(fā)現(xiàn)來路不明的東西。他想,大概蓉蓉和外面(包括劍語琴心),都是有聯(lián)繫的。再加上她自己身體恢復(fù)能力也不錯,一個月後,已經(jīng)可以下地走路了。蓉蓉扶著牀邊的立柱慢慢立起來,允禮扶著她:“蓉蓉,行嗎?這傷筋動骨的,不是要至少一百天麼?”蓉蓉咬著牙,額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勉強(qiáng)立了一下,還是坐到了牀上。允禮連忙爲(wèi)她擦擦汗,蓉蓉道:“沒事。我只要注意一點就可以了。我自己開的藥最清楚。不過,那些藥雖然效果很好,多少都有些毒性。我現(xiàn)在內(nèi)力全無,若是像一般人那樣將養(yǎng),就算能走,也被毒死了!”
有毒?允禮吃驚的看著她,“你、你怎麼——”
蓉蓉拍拍他,解釋道:“我學(xué)的本來就不是正經(jīng)的醫(yī)術(shù),害人的心思比救人重。我和神醫(yī)面對的都是江湖中人,他們體質(zhì)也比一般人來的強(qiáng)一些。這些藥物雖然有些毒性,但是若說效果,卻是一等一的好。對那些刀尖上舔血的人來說,多躺一天就早死一天。仇家的尋釁可以在任何時候發(fā)生,所以我們寧可被以後毒死,也不能現(xiàn)在就被別人殺死!”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蓉蓉覺得有些累了,喘了口氣。接過允禮手裡的小口白瓷杯子,三個指頭捏了。手腕微微有些發(fā)抖,舉了一會兒,方纔慢慢的飲盡。允禮接了過去,嘴脣抖了抖,想辯駁,卻不知道說什麼。
蓉蓉靠在允禮的懷裡,長噓一口氣,說道:“不過,從今後,有你在,我就不用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擡頭看看允禮,傻小子似乎有點發(fā)呆。蓉蓉輕輕推了他一把,允禮才象醒過來似的,不住的嘿嘿傻笑,還不時的點頭。
他心裡不是沒有憂慮的。現(xiàn)在,最大的問題,已經(jīng)不是蓉蓉是否願意和他在一起,而是他如何保護(hù)蓉蓉!如何面對陰晴不定的四哥,和虎視眈眈的八哥……
抱緊蓉蓉,允禮壓下心中的憂慮,低頭細(xì)細(xì)的吻著她的額頭。他們是一家人呵……
允禮扶著蓉蓉慢慢的在地上走著,心裡的喜悅隨著蓉蓉邁出的每一步而增長著。萎縮的腿部正漸漸恢復(fù)正常的曲線,蓉蓉的臉色也愈來愈見紅潤。一切就像這天氣,天越來越高,氣候越來越清爽宜人。
妞妞長得很快,連允禮抱著都有些吃力。蓉蓉更是抱不動,只能隨著他們父女在院子裡玩耍,心裡卻是很滿足。妞妞撇著兩條短短的小肉腿,被嬤嬤揪著在地上東倒西歪的走著。蓉蓉笑著對允禮說:“不知道我和妞妞哪個先學(xué)會走路?”
允禮小心的扶著她做到一邊,妞妞也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允禮道:“自然是你先學(xué)會。你是額娘麼!”
蓉蓉白了他一眼,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誒,我們打賭好不好?”
“賭什麼?”
“若是我先學(xué)會算你贏,反之,我贏。”
允禮想了想,說道:“好是好,不過,賭注我來定。”
蓉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說說看?!?
允禮攬住她,咬著耳朵說道:“我贏了,你就再給我生個兒子;你贏了,我就努力讓你有個兒子!”
刷,蓉蓉的臉紅到耳朵根。這個老實頭,什麼時候?qū)W會這一手了。
允禮的憨笑裡透著一絲狡黠。蓉蓉還沒來的及否認(rèn),妞妞已經(jīng)爬上阿瑪?shù)南ヮ^,呼哧喘氣的抱著允禮,嘎嘎的笑著。
蓉蓉看了眼站在旁邊的嬤嬤,不好意思的抿了抿鬢角。允禮一撞她,“就這麼說定了。我?guī)фゆわw飛去!”說著已經(jīng)滿臉笑意的站起來。
誒,蓉蓉剛要張嘴,猴子急匆匆的跑過來,附在允禮耳邊悄悄的說了些什麼。允禮吃驚的問道,“真的麼?太好了!”
轉(zhuǎn)過頭來,對蓉蓉說:“蓉蓉,來,我?guī)闳€好地方?!闭f著抱起妞妞,“來,我們家小虎妞回家了!”
馬車竟然是備好的,蓉蓉問他,允禮也不肯說。一臉神秘的樣子,只是催著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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