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縣政府辦公大樓縣長辦公室，燈火通明。

範縣長正在加班。

這段時間，範縣長加班的次數越來越頻繁，正面臨“換屆”，縣裡大部分工作都壓在他的肩上，縱算範縣長水平很高，睿智過人，也總感覺時間不夠用。

除了日常工作安排，範鴻宇也一樣要召見下邊區鎮的負責人談話。現在，和平區區委書記黃偉傑就坐在他的對面。範鴻宇沒有請黃偉傑去待客沙發區落座，就這樣在辦公桌兩邊面對面，不過坐姿比較隨意。

黃偉傑還是腰挺背直，坐姿端正。

領導隨意，不代表著他黃偉傑可以隨意。

“偉傑，嚴小軍在你那邊表現怎麼樣？”

黃偉傑微微有點訝異，怎麼範縣長找他談話，一開口問的卻是區長嚴小軍的表現？不過黃偉傑的訝異也沒有持續多久，隨即答道：“總體來說，表現不錯。嚴區長工作比較認真細緻，肯深入羣衆，待人也比較平易，這些都是他的優點，同志們也很認可。”

範鴻宇微微一笑：“那缺點呢？”

“缺點也有，主要是太過謹慎了，尤其在處理同志關係的時候，謹慎得過頭，不願意得罪人。該批評的不批評，有點和稀泥。這樣，一些原則就不好堅持。”

黃偉傑也不諱言，直截了當地說道。

範鴻宇晚上召見他，首先就問嚴小軍的表現，絕不是心血來潮，肯定蘊含著深意。黃偉傑幾乎立即就能分析出結果，極有可能，範鴻宇要進一步提拔重用嚴小軍。大家都知道，再過幾天，全市人代會就要召開。陸書記當選副市長之日，就是範縣長接任縣委書記之時。依照範鴻宇的性格，他現在開始進行幹部隊伍方面的佈局，十分正常，不算急躁。他又不是新到任的縣委書記，在雲湖縣工作已經一年半，威望不下於陸玖。接任書記之後就調整幹部隊伍，沒人覺得有何不妥。

既然如此，黃偉傑就要將自己對嚴小軍的認知，如實向範鴻宇反映。

範鴻宇說道：“嗯。他以前在蘆花鎮，養成這種習慣了。”

黃偉傑點頭稱是。

範縣長可謂一語中的。嚴小軍在蘆花鎮屬於被排擠的對象，原鎮委書記周子其，鎮長呂敏峰都不待見他，他在縣裡也沒有十分過硬的靠山，因此養成了這種謹慎小心的習慣，很努力的想要和周邊每一個同事搞好關係。一些原則也不敢堅持。到了和平區之後，和黃偉傑搭檔，儘管黃偉傑完全不是周子其那樣的性格。嚴小軍還是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種毛病要改也不太難，嚴小軍以前還是比較敢於堅持原則的，關鍵是環境不允許，慢慢會改變的。”

“嗯。”

黃偉傑默默咀嚼著範鴻宇這話。益發堅定了自己的判斷。

範縣長擺明就是說，只要讓嚴小軍當上一把手，他自然就敢於堅持原則了，不怕有人給他穿小鞋嘛。只是。範縣長打算讓嚴小軍去哪裡當一把手呢？調走嚴小軍之後，又打算給他派個什麼樣的搭檔？

不過黃偉傑的疑惑，馬上就有了答案。範鴻宇問道：“偉傑，如果讓嚴小軍接手和平區的工作，你覺得他是否能夠勝任？”

黃偉傑不由愣住了。

搞了半天，要挪窩的居然是自己？

黃偉傑很快就鎮定下來，想了想，說道：“基本可以勝任。”

他就是這樣的性格，儘管已經下定決心追隨範鴻宇，但也不是單純的順著範鴻宇的想法走，能夠堅持自己的一些觀點，並不盲目拍領導的馬屁。黃偉傑堅信，範鴻宇和別的領導是不同的，在他手下工作，你可以不必十分的溜鬚拍馬，卻必須要敢於說實話。

範鴻宇就笑：“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這可是對黃偉傑極高的評價了。

黃偉傑忙即欠了欠身子，對範鴻宇的肯定表示感謝。

“偉傑，和平區這一年多來，發展速度很快，你和嚴小軍都有功勞。當然，以你爲主。和平區各項工作，已經逐漸走上了正規，再把你放在那裡，就有點浪費了。”

範鴻宇開門見山地說道。

黃偉傑極其聰慧，範鴻宇和他說話，從來不拐彎抹角。

“縣長……”

不管黃偉傑養氣功夫如何的好，如何的八風不動，也得有所表示了。

範鴻宇擺了擺手，說道：“言不由衷的客套話，就不說了。農林公司，我一直兼管著，現在一年多，我琢磨著，也到放手的時候了。交給別人，我不是很放心。你是比較合適的人選。”

農林漁副產品銷售管理公司，是副縣級架子，範鴻宇一直兼任公司總經理和黨委書記，如今馬上就要出任縣委書記，繼續兼任政府管理序列的農林公司老總，於理不合。新縣長現在還不知道由誰來接任，如果是從外邊調過來或者上面空降，範鴻宇不覺得將農林公司讓新縣長兼管是個好主意。

不熟悉情況嘛。

目前雲湖縣經濟騰飛，主要依賴的就是農林公司的銷售渠道和先進管理模式。說是整個雲湖經濟的命根子也不爲過。這一塊，只要範鴻宇留在雲湖，就絕不會允許一個不知根不知底的傢伙來接手。

黃偉傑終於露出了驚容，說道：“縣長，這個……農林公司是副縣級架子。”

而且其重要程度，遠在一般副縣長分管的工作之上，雲湖幹部私下裡都說農林公司是“小縣政府”，只要有關農林漁副的工作，農林公司都能插手。

沒有任何一位副縣長的分管範圍，有如此廣闊。包括常務副縣長在內。

誰出任農林公司的老總，誰就是分量最重的副縣長。

所以範鴻宇一直都兼任著農林公司的總經理，沒有交給其他副縣長去分管。其一是因爲對其他副縣長在經濟建設領域統籌全局的能力不那麼信得過，其二就是不想引起內部紛爭。由他親自兼管，其他副縣長無話可說。但要是交給一位非常委副縣長去分管，第一個想不通的，就該是齊正鴻。

齊正鴻可是縣委副書記兼任的常務副縣長。

黃偉傑只在瞬間，就將這中間的種種利害關係，想了個明白。

“我知道。”

範鴻宇淡然說道。

“明天，你去找雷鳴，他會把農林公司的所有資料都交給你，你好好研究一下。要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雷鳴是他的通訊員，農林公司的資料，都由他來彙總的。當然，有一套秘書班子幫助。單純憑雷鳴一個人，就算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

“是。”

黃偉傑很嚴肅地點頭。

“偉傑，農林公司對我們全縣經濟發展的重要性，我想不用我跟你多說了。我們雲湖是農業和漁業大縣，工商業基礎薄弱，經濟要想振興，尤其要想達成共同富裕的目標，只能在農業和漁業方面多想辦法多做文章。基礎夯實了，纔有實力發展第二產業和第三產業。對於農林公司的管理，我只有兩個要求。第一，嚴格遵照公司管理規章來執行，不要想著創新。農林公司主要的規章，都是董教授和香港專家們親自擬定的，包含著他們的智慧和經驗的精髓，必須先搞懂摸透，短時間內，隨意發揮創新是不可取的。有關市場營銷和現代化大型企業的管理模式，我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第二，嚴格把關。尤其是銷售渠道的拓展，更加要小心謹慎，仔細審查對方的資質。現在有關的法律法規很不健全，皮包公司滿天飛，坑蒙拐騙的不法分子多如牛毛。千萬不能上當。我們一上當，就意味著很多的農民羣衆要吃大虧。你要知道，農林公司實際上是一個政府的管理機構，並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公司。農林公司的每一個決策，每一個動作，對於農民羣衆，就代表著政府行爲。讓他們吃了虧，政府的形象就要大受影響。這一點，決不能掉以輕心。”

範鴻宇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是，縣長，我記住了！”

黃偉傑沉聲說道，挺起了胸膛。

以他對範鴻宇性格的瞭解，知道這個事情，範鴻宇決心已定，就沒有必要再說一些虛情假意的謙虛客套之詞。唯有努力把這個工作做好，纔是對範鴻宇栽培提攜他的最好回報。

至於要怎樣運作，才能讓他登上農林公司總經理的寶座，範鴻宇自有安排，卻是無須他操心了。沒有八成以上的把握，範鴻宇不會提前找他談話。

範鴻宇眼下已經是強勢無比的縣長，相信當了書記之後，將會更加強勢。

黃偉傑心裡，除了興奮激動，也有幾分緊張。

這副擔子，當真不輕啊。

便在這個時候，擱在辦公桌一側的大哥大，忽然震響起來。

“你好，我是範鴻宇。”

範鴻宇拿起電話，按下了接聽鍵。

“範縣長，我，我是呂婷……我在紅旗橋，我受傷了……”

電話裡，傳來呂婷十分惶急的求救，因爲緊張，聲音都變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