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之都沙海深處,清晨,起了一場罕見的暴雨,雨水滂沱,如瓢潑,如盆傾,霎那間便將偌大的一片沙漠變成了個水的世界。豆大的雨點傾注,濺起無數泥沙,攜裹著,匯成一條條小溪,乾涸的河牀眨眼間充盈、滿漲。就這樣,溪變成河,河變成江,浩浩蕩蕩朝著地勢低窪處一路咆哮而去。居然,發了洪水……
暴雨持續了10幾個小時,漸漸止了。
待烏雲散盡,暗紅色的水窪處處,一道七色的虹帶跨過天穹,再配上金黃的沙、欲沉的夕陽,這個世界就這麼突然的婀娜了起來。
王脈瞧了瞧天色,皺起眉頭,不難看出,此刻他的心情很糟。
他問一旁隨伺著的後生道:“離下一座村子還有多遠?”
後生忙放開座機的操縱桿,在主顯示屏左下角的地圖上用手指量了量,然後說:“現在出發,大概凌晨可以到達,”復又猶豫了一下,“我建議咱們直接去‘鐵木真’工會的後勤補給站,雖然路上可能遇到大股的叛軍,但危險係數相對低得多?!?
“你是說從雪域跟過來的那批人可能會伏擊咱們的商隊?”王脈的手指輕輕叩擊著駕駛位的扶手,發出嘣嘣的輕響,顯然他也開始考慮這個問題了。
“只是我個人的直覺,我有點擔心而已,說不準,畢竟他們跟了很久,而且因爲下雨,我們又耽擱了一天?!?
讓後生憂心忡忡的所謂的那隻隊伍,是在他們離開雪域之都兩個小時以後出發的,大概有二百多人,從合作伙伴馬氏兄弟那裡傳來的消息表明,這些人都是金富招募的打手,意圖雖然不明,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兒。
因爲前段日子小麥在北冰洋麪前玩了一手明車明炮的陽謀,胡亂挑撥了一番,又趁亂暗度陳倉,以物易物,拿晶石換了一海票利潤頗高的雪域特產。然後,商隊開拔,光明正大地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了雪域高原。
至打北冰洋統治了雪域之都,還從來沒吃過這種癟。眼看著對手四處煽風點火,結盟斂財,大行其道,北冰洋偏偏就是拿他沒則。因爲王脈說得很對,“不安內,何以攘外?”現在的托拉斯商會的確人心不一,力量分散,在沒有把內部梳理出一個層次、建立起共榮共辱的關係之前,他們根本就沒有能力對付王脈這種人。
因此,偉大的雪域之王氣苦之極,雖然心裡很不服氣,但王脈的到來畢竟給了他一個行動的契機。盛怒之下,北冰洋仍舊極力剋制自己,並沒做出太大的整頓動作,但殺雞儆猴那是必須要做的。於是,金富就成了雪域之都總商會“托拉斯”和“帝國”機械工會聯合打壓的對象,權勢一落千丈。他的後臺阿寶爲了不被牽扯進去,自然沒敢力挺金富到底。牆倒衆人推,一朝落第,那些昔日同盟,也紛紛朝著北冰洋靠攏,把金胖子這些年積累下來的勢力給瓜分了個徹底。可以說,現在金富除了錢,已經一無所有了。因此他恨所有人,咬牙切齒的,而小麥恰巧就在這個“所有人”之中,位置還相當的靠前。
“去‘鐵木真’的後勤點?行倒是行!可是多逗留一天,我就得多付這幫傢伙一天的工錢啊?!毙←溁仡^瞥了一眼身後簇擁著集裝箱的僱傭軍們,他們正在仔細的整理自己的裝備,其中還有一部分非常敬業的檢查著貨櫃。“這羣混蛋,就只會拖延時間而已。要不是跟他們的老大熟,我真懷疑他們是和金富串通好了的?!?
“那可都是我的錢啊~~!”一想到自己的錢因爲這場不在計劃內的暴雨而損失了不少,小麥就忍不住痛苦的呻吟起來。
聽見師傅心疼無比的叫聲,後生頓感一陣惡寒襲來,按照約定,僱傭軍的攜能和彈藥都是己方來供應,然後再按天支付這百多人的薪水。對方承擔的責任條款則規定,一旦發生戰鬥,戰鬥減員是不需要王脈另行補償的,而且貨物如果因爲僱傭軍的保護不當出現了問題,僱傭軍一方還要賠償相應的損失。雖然明知看不到王脈的表情,但後生還是扭頭仔細得上下打量著王脈的座機“黃金友情”號,希望可以從師傅的動作中看出點端倪來。
“您該不是打算真讓金胖子把這批貨劫走吧?”後生覺得以師傅的爲人,權衡利弊下,很有可能做出這種決定來。
王脈再次仔細的考慮了一下後生的這個提議,然後搖搖頭說:“無論怎麼算,都是把貨運回太陽之都劃算,那可是幾十個能量幣呀,操作得當的話,可能還不止這個數。況且諸葛明已經說了,狼之魂會派人中途接應咱們。這裡外裡就省掉了差不多一半的運輸費用。雖然故意被打劫看起來也還不錯,可誰敢保證這不是北冰洋那個娘娘腔布的套兒???之前咱們算計了他,再被他算計回去,我可丟不起這個人,以後合作的話,就沒有心理優勢了。”北冰洋說話的發音腔調頂多算是中性一些,可不知道小麥出於什麼目的,非誹謗說人家是個娘娘腔。
“……”後生徹底無語了,因爲師傅所說的理由開始還靠點譜,可聽著聽著,後面怎麼就有點故意使氣的成分夾帶不清了呢?
王脈可不管後生如何看他,他現在正心情不佳,不止因爲虧了點小錢,更因爲他實在不習慣呆在駕駛艙這種狹小的空間裡,這讓他沒辦法集中精神去考慮買賣上的問題,“不管了,愛來就來吧,當初馬昆怎麼和我保證的來著?他說他派給我的都是精英,尋常三五個人近不了身的,就算這話有水分,一打二應該沒問題吧?金老版的那一小撮人揉一塊也不夠看的,我怕他作甚?”自言自語一番,算是給自己打足了氣兒,小麥頓時變得生龍活虎起來,他對著後生吼道:“告訴這幫子吃貨,趕緊給我開拔,要不我可就扣工錢了,不用點舊社會的手段,你們還真不拿地主當領導了?!?
於是,人沸馬嘶,好一陣子的亂,小麥的商隊在休息了整整一個白天后,又再次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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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械》是一個相對比較完整的世界,她有自己的歷史,有龐大的社會關係,還有一羣鮮活的“人”,以及這些人背後同樣鮮活的故事。
在無故障平穩運行了一年零三個月後,很多人漸漸發覺,《機械》已經不再是單純的一款網絡遊戲了。嚴格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更像是一部引人入勝的電影,只要你參與其中,便會不知不覺地被帶動,被引導,會自覺不自覺的開始戰鬥,開始尋覓,開始去感受這個末日世界的荒涼。
灰白進入《機械》的世界已經四年多了,四年前,他威名赫赫,他戰無不勝,他建立了自己的機械工會,他爲了一個承諾而不間斷的去挑戰一切他所聽說過的高手,未嘗敗績,直至他遇到了狼王楊卿。古人云:不打不相識,所以,灰白和狼王應該算是惺惺相惜的,雖然他們接觸的時日並不長,可灰白就是認可那個痞得一塌糊塗的傢伙。於是當楊卿開始遊歷世界的時候,灰白也帶著烈梟和凌雲踏上了未知的征程。
一晃兒,轉眼就是四個年頭,誇張點說,這四年裡,灰白算是閱盡了人間百態,嚐遍了苦辣酸甜,在經歷過無數次生生死死、分分合合以後,當下,灰白的心境已然完全的改變了,他再不是那個年少輕狂的“幽靈”,再沒有了那份不羈的乖張,如今的他,更像是一把古樸的劍,威勢引而不發,越見深沉。
“白哥,馬上就到火焰之都了,這最後一塊兒地圖在大規模人類聚居地附近,應該不難收集?!绷桦吘耦^很足,嗓音清亮,一點也聽不出有長途跋涉後的疲憊。
灰白擡頭看看同樣風塵僕僕的烈梟和凌雲,笑了,“呵,不枉我們這麼長時間滿世界的亂跑,如今總算要完成了。到時候拿著這份世界地圖去找狼王,倒要和他比比,看這幾年誰的成就大些?!?
“對,再和他們PK一次,這水平相當的對手實在太難找了,竟是些不堪一擊的傢伙,上次那個天平之都的什麼高手高高手,竟然連梟兒的一輪搶攻都擋不住。估計那近戰水平比我強不了多少?!绷桦咇{駛著“雲霄”邊走邊比劃,肢體語言異常的豐富。
“呵!”烈梟話不多,但很愛笑,這和她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冷淡反差極大。以前在“鐵妖”的時候,大家公認的,說三劍客中最讓人搞不懂的就是這個女生。
提起以前少有的愉快經歷,灰白也來了興致,“那傢伙要是生在太陽之都,怕是連做菜鳥都不夠格,等級那麼高了,操作居然還停留在最基礎的分拆動作階段,就更別說協調性什麼的了。被梟兒直接連擊秒殺,應該很受打擊,弄個不好,可能都沒信心繼續玩下去了。”話匣子打開,灰白便轉過來招惹烈梟,“梟兒,我要是《機械》的管理員,就刪了你的賬號,太影響收益了,就因爲你,創世一個月也許就少賺40塊大洋呢?!?
“啐,你殺的人就比我少了麼?”烈梟知道自己嘴皮子沒她的兩個夥伴厲害,所以乾脆駕駛者“青鳥”遠遠的跑了開去。
“還這麼害臊,這將來可怎麼是好,怎麼是好!”凌雲搖頭晃腦的學著話劇劇本里的角色,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顛來倒去的唸叨著。
灰白馬上走過來,拍了他一巴掌,“還等著散場是怎麼著?快跟上,眼看這天就要黑了,路又這麼濘,別她一個人出了什麼岔子。”灰白終究是小心謹慎的,這馬上就到目的地了,若三人中突然有人掛掉,就會跑到前一個紀錄過的城市復活。那樣問題可就嚴重了。
於是兩人提速,追著青鳥的背影,朝火焰之都行去。
可還沒跑多遠,就見烈梟奔上一個沙丘後突然伏在了地上,並且和他們打著手語,“禁聲,前面有埋伏,兩批人馬,玩家?!?
灰白和凌雲立即減速,並伏低了身子,緩緩的摸了過去。
女孩見同伴走近,忙壓低了聲音說道:“其中一夥正在進入另外一夥的包圍圈,被埋伏的隊伍看上去像個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