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幻形術（下）

直面寂滅的慘談就是聆聽文明的哀歌，真正有良知的形靈，請在路上爲我們舞一曲安魂曲，讓我們超越寂滅的感覺，奔赴前所未有、空前絕後的大災難。

我的感覺越來越豐盈的時刻，我知道就是從神變成人的時刻，我久違的那些生理需求油然而起。

我不好意思的對蕪舞道，我餓了，我好幾個宇宙年代不知道餓的感覺了，記得我們相識的時候，一起吃石榴的感覺嗎？我至今都記憶猶新，我依然幸福的知道，原來歲月的延綿並沒有磨滅愛的記憶，而是彌久而益堅，經年而日固。

她攜著我的手，飄向石榴園，這是一個豐盛的季節，石榴色如落日餘暉般飽滿橙亮，就連些微發黃的葉子都在風中展現出別樣的光芒。

我十分激動，我知道，這石榴園是經過她一個宇宙年代而精心培育的；我喜歡石榴，她每到一個居所就培植石榴，經過她培育的石榴是全宇宙中最美，最大，最有味道的石榴，我就愛她的石榴，我願意拜倒在她的石榴園裡，生生世世爲她的奴。

我們一起攜手穿透石榴裡面，粉紅色的粒鑽讓人賞心悅目，水分恰到好處，甜澀相宜，讓人在味的繚繞中流連，當我們在石榴窩裡面品嚐完的時候，那顆石榴的外殼依舊發出迷人的橙紅色，看起來絲毫無損。

從掏空的石榴窩裡輕靈逸出，陽光，雨露，地火斷斷續續的噴發，讓人感到格外的愜意。

她向一顆碩大無比的石榴衝擊而去，在她飄逸的身形後面，爆射出無數的粉紅粒鑽，流光諜影，讓人再次深深的感動。我陶醉在她的柔情蜜意裡，用自己的身形將粉紅的粒鑽包裹住，一粒一粒的分解，滋養著我的每一個至微，我的每一個至微都發出滿意的攝動，人居然可以吃得這樣的詩情畫意，吃得這樣的飄飄渺渺，自由自在，感動已復無言。

伸展著慵懶的身形，我向她心滿意足的且笑且舞道，蕪，道就喜歡你無中生有的手筆，總是給人意外的驚喜，讓人感動無限。

她向我回轉而來，攜著一脈榴香，這種榴香和她的身形融合在一起，讓人猶自沉醉不已。

身下的星球隨著能量的流失，地核外的熔巖層轉動的速度越來越慢，磁場在減弱，一隻翼龍猛地向我們衝來，穿越我們，撞擊到巨大的樹幹上，摔倒在石榴樹下，血肉一片模糊，隨即石榴樹也嘩啦啦的倒了下來。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如同飛蛾撲火一樣，翼龍紛紛撞到樹幹上，摔倒在石榴園裡，血花紛紛濺到倒下的石榴樹上，很快染紅了一片金土。

蕪黯然的舞道，能量損失得差不多了，這顆星球也很快停止運作了，失去了星球磁場的保護，陽光會直射到生物和建築上，高溫會很快將物體融化掉，從太陽上噴發出的大量高能帶電粒子會損害所有的物種。

我面對浩瀚的蒼穹發出一個太息，悵然無限。我且悲且舞道，蕪，這僅僅是災難的開始，我們面對的不惟是一個星球的泯滅，而是整個宇宙的寂滅，整個文明的垂暮。

在翼龍不斷撞擊的石榴園底下猛然噴出巨大的熔巖，噴到高空中落下來，美麗的石榴園就這樣在辛辛苦苦培育過她的蕪前面，在因爲她而享受著幸福時光的道前面瞬間消失得了無痕跡。

地力的衰減，讓這個星球變得極爲動盪，處處充滿對生命的蔑視，失去了大氣層的保護，在陽光的直射下，大海變成了一個沸騰的超級蒸爐，如同一片遼闊無垠的霧林；鋼鐵建築開始融化，跨海大橋在水蒸氣的掩映下斷裂，依舊清晰的看見大橋倒落激起的長長的水瀑；一座高達八百米的標誌性建築經受不了高溫的炙烤轟然坍塌，昔日繁華似錦的都市中心變成了一片廢墟。

那些已經化回原形的物種開始恐慌起來，紛紛跑到掩體下面，相互擠壓，相互碰撞，亂作一團。這是我見過的最可驚怖的場面，原來一個如夢如幻般的世界突然之間變得夢囈般恐怖，畸形的物種在街道上奔走，有龍首人身，有人頭馬面，有牛頭人身，有蛇身人頭，臉和身體六不象，七不象，八不象，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有……這種紊亂的景怖，和我們原來的幻形世界裡那種普遍的美相比之下，簡直是天壤之別。在這紛亂的末世裡，纔看清世界的真相，不過是由醜陋構成的一個美的外殼。但這正是幻形時代特有的景象，在能量充盈的時候，普遍的幻形使得物種之間過分的性無度，而在能量不足原形畢露的時候，前面無度的因，造就了駭象的果。

啊，母親，不要！蕪看見她母親竟然向牆壁撞去，她一邊飄過去，一邊舞道。

不過，她母親無法聽到她的舞語，長期的幻形讓蕪習慣於舞語，所以忘記用聲音來表達她對母親的揪心，幻形的人可以接收到任何一種信息，但原型化的人無法聽到幻形的人的舞語，除非正在看著對方。

信息溝通的失敗，讓她無法及時阻止母親一頭撞到牆壁上，頭裂而亡，她懊悔萬分，痛苦的哭泣起來。

這時候，又有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撞到了牆上，不過，由於他的肚皮比頭豬還大，把他反彈了回來，只聽他自言自語的說道，哎，忘記現在是原形了。

我安慰的舞道，蕪，每一個悲劇的背後，都有前因後果，在我們幻形的時候，我們自由，我們得意忘形，幾個宇宙年代以來，我們已經習慣於穿越任何東西如入無物之境。一旦條件變化了，我們從無形恢復原形，而我們的習慣依然在可怕的發生著作用，悲劇就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蕪憂傷的看著我，舞道，道說的蕪都理解，但蕪已經習慣了有母親的日子，所以悲傷總是不可避免的。

不好，這個星球越來越不穩定，似乎要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