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中,文武百官一時也驚亂起來,本來是看戲似的心態(tài)的官員們,一下子都人人自危起來。
好好的一出真假公主的戲碼,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逼宮奪位?而那看似無用的京畿大營,如今卻成了楚非緋的利器,直逼皇城。
衆(zhòng)位老臣們,相比之下倒是鎮(zhèn)定許多,紛紛圍了上來,卻也不多話,一個個圍繞在楚非緋身邊,那支持的姿態(tài)已經(jīng)十分明顯。
楚非緋面上保持著微笑,心裡卻如滾水翻滾,京畿大營圍了皇城?爲(wèi)何是隻圍不攻?蔡靖那裡打的是什麼主意?自己在皇城裡的人手,是否能應(yīng)付吳義的禁軍?那小月國的戴揚(yáng),究竟能不能靠得住?
雖然楚非緋之前已經(jīng)做了完全的安排,但是臨到頭裡,卻仍是有些心慌起來,如今這麼多人的性命都掛在她的肩上,萬一她料錯了怎麼辦?萬一她失誤了怎麼辦?
一陣熟悉的氣息靠近了她,她回過頭,看到木大哥那張英俊的臉。他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彷彿在告訴她,無論發(fā)生什麼,他都會和她在一起,一起面對。楚非緋急跳的心,奇異地就平穩(wěn)下來。
她面上的微笑更加的自如,她看著皇帝的眼光,也愈加的自信。
“楚浩初,你其實從來都沒放心過我,我去晉州治水,你明著派吳義保護(hù)我,實際上卻是暗中監(jiān)視。晉州治水功成,你不禁不將那幾萬禁軍撤回,反而留在晉州,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怎會不懂。
只是你一向的疑心,這一次倒是幫了我大忙,如今皇城裡的禁軍加上羽林護(hù)衛(wèi),不知道還有沒有五千?我既然今天敢隻身上殿,就沒把你那幾千精兵放在眼裡!”
皇帝嘴角掛著奇異的微笑,手指輕輕地摩挲著扶手上的龍頭:“邵卿能在朕的眼皮底下,做這番安排,朕也是佩服得緊?!?
楚非緋微微一嘆:“楚浩初,將你的手從那龍首上拿開吧,你用了那裡的暗箭機(jī)關(guān),我不一定會死,但你若用了,你一定會死?!?
金嬤嬤等人一聽,都吃了一驚,他們並不知道原來皇帝心地歹毒,竟然在龍椅的扶手處藏了暗箭機(jī)關(guān),一時全都擋在了楚非緋面前。
皇帝面上的神情不變,只是手,卻緩緩地拿開了:“邵卿說的什麼機(jī)關(guān)?朕聽不明白?!?
吳義此刻站在玉階之下,與楚非緋等人還有幾步距離,他陰沉著臉手按配劍,像是皇帝前面的最後一道防線。
楚非緋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吳義,你的禁軍在宮裡有九十六處固定崗哨,三十四處流動崗哨,我說得可對?”
吳義沉著臉道:“不錯,大人瞭解得倒是仔細(xì)?!?
“你覺得我既然瞭解得如此仔細(xì),你那些崗哨,現(xiàn)在還如何?”楚非緋微笑道。
吳義冷笑:“邵大人的緋然居無孔不入,既然大人敢隻身上殿,想必除了這紫宸殿上的羽林近衛(wèi),邵大人已經(jīng)解決了我的那些不成器的手下了?!?
“哪裡,都是我天佑的大好兒郎,我哪捨得下那等狠手,只不過讓他們睡上一睡罷了。”楚非緋微笑道。
吳義陰沉的臉色此刻方纔好了一點:“如此,吳義多謝公主仁義。”
方雪晴這時緩緩地步上了臺階,站到了龍椅的一側(cè)冷笑道:“楚非緋,你現(xiàn)在就這麼篤定,你一定會贏?”
楚非緋微笑著淡望著方雪晴:“我雖然沒什麼必勝的把握,但是妹妹你,又還有什麼能翻盤的底牌?”
方雪晴冷笑:“你雖然放倒了皇城的禁軍,那我呢?”她剛要擡手,皇帝卻在此刻伸手壓在她手上:“愛妃,稍安勿躁?!?
方雪晴皺皺眉,卻聽從皇帝的意思,垂下了手腕。
這時,殿外又傳來一聲悠長的“報~~”又一禁軍將士飛奔上殿:“啓稟皇上,救世谷的機(jī)關(guān)大軍到了!”
“到哪了?”皇帝猛然站了起來。
“已經(jīng)到了南門,只要皇上一聲令下,就可入城!”禁軍大聲回答。
“好!”皇帝激動地一拍桌案:“傳朕旨意,令救世谷大軍立刻進(jìn)城勤王!京畿大營如敢反抗,格殺勿論!”
“是!”禁軍校尉飛奔而去。
皇帝望向楚非緋,哈哈大笑:“邵卿,六弟,二十萬的京畿大營,對上救世谷的機(jī)關(guān)大軍,勝算如何?”
楚非緋抿緊脣不答。心中確實一陣焦急,機(jī)關(guān)大軍竟然現(xiàn)在就到了?不是說還有兩天?一旦機(jī)關(guān)大軍同京畿大營對上,不管勝負(fù)如何,死傷必定慘重,皇帝可能不在乎,但這卻是楚非緋不願意看到的。
該死的,救世谷究竟在搞什麼鬼?居然真的要接受楚浩初的招安了嗎?
皇帝這時淡淡地一揮手:“還等什麼,將逆賊楚浩然,邵非緋拿下!”
兩側(cè)殿後的羽林近衛(wèi)呼啦啦地圍了上來。不想涉身其間的官員,都齊齊地後退,倒是有些殿外的下級官員,反而急忙忙地往殿內(nèi)趕。
一時大殿中分爲(wèi)幾堆人羣,御座之上的皇帝,方雪晴,四喜,以及幾名近衛(wèi),吳義是一撥,衆(zhòng)位避禍的大人們是一撥,還有一撥就是將楚非緋團(tuán)團(tuán)圍在中間的六王夏少元等,還有那些表明要共生死的的前朝老臣,其間還有幾位年輕的臣子,其中一個身著七品御史紅衣的最爲(wèi)顯眼。
而羽林近衛(wèi)則手持刀劍,將這羣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皇帝盯著那羣位高權(quán)重的重臣冷笑:“怎麼,你們這是都打算反了?”
夏相國捋著鬍鬚淡笑:“我等初心,從未變過,楚家小子,你今天才知道麼?”
皇帝冷笑一聲:“還等什麼!全都拿下!”
羽林近衛(wèi)們齊喝一聲,正要動手,卻聽到頭上的屋瓦一陣亂響,兩個黑影從大殿頂上箭般射下,人未落地,手中的金色細(xì)劍已經(jīng)揮出數(shù)劍,最前排的幾名羽林軍士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手中的兵刃便斷了一地。一時心中發(fā)寒,齊齊退了幾步。
那兩個蒙面黑衣人在場中站定,鄙夷地掃了一眼那些羽林近衛(wèi),利落地將劍往身後一背,轉(zhuǎn)身向楚非緋單膝跪倒:
“主子,扈之平,扈之泰在此護(hù)駕,主子勿驚?!?
扈之平,扈之泰?楚非緋覺得似乎聽過這兩個名字,但是一時卻想不起來。
這時金嬤嬤道:“這是扈氏暗衛(wèi),只有正統(tǒng)儲君纔有資格配有扈氏暗衛(wèi),他們的武功很好,對付這些個羽林軍綽綽有餘,公主儘管放心?!?
扈氏暗衛(wèi),在官場混跡久的大臣們都聽過扈氏的大名,此刻,更是對楚非緋的身份再無半點懷疑。
這時,扈之平,扈之泰已經(jīng)轉(zhuǎn)身重新面對那些羽林軍士:“大長公主在此,誰敢放肆,便如同此刃?!闭f著猛然一劍揮出,斷了最近的一名軍士的長槍。
叮噹一聲,斷槍落地,衆(zhòng)軍士的心也跟著顫了幾顫。
玉階之上,方雪晴冷哼一聲:“扈氏暗衛(wèi),好大的威風(fēng),我倒要看看扈氏暗衛(wèi)有什麼了不起!”
說著手中的一直把玩著的一隻木質(zhì)龍眼,突然激射而出,正正擊中殿外廊下的一盞琉璃宮燈。嘩啦一聲碎響,琉璃宮燈在半空中炸開,裡面不知早就藏了什麼機(jī)關(guān),居然冒出一道紫色的濃煙,直衝到半空,凝而不散。
方雪晴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大家齊齊吃了一驚,而那冒出的濃煙分明是召集人手的信號,只是大家等了半晌,卻沒有看到任何人手的到來。
楚非緋這時微笑道:“雪晴是在召集小月國的人手吧?你可知小月國的小王子如今就在宮中,那些小月國的殘部,又如何還會聽你的號令??”
方雪晴臉色難看之極,恨聲道:“楚非緋,又是你!”
楚非緋不再理方雪晴,她深知此刻必須速戰(zhàn)速決,救世谷的大軍一時半會還進(jìn)不來,趕在他們之前解決了楚浩初和方雪晴,那麼除非魯朝宗想自己做皇帝,不然他的機(jī)關(guān)大軍也沒什麼必要進(jìn)城了。
楚非緋冷喝道:“楚浩初,到了此刻,你還不束手就擒!”
皇帝的目光連連閃動,突然猛地一拉方雪晴,同時扳動了扶手上的龍首。
身後的杜子淇喝了一聲小心,猛然一扯楚非緋,一個旋身將楚非緋牢牢地護(hù)在了懷裡。
然而並沒有想象中的亂箭齊發(fā),此刻御座那裡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離那裡最近的方雪晴,皇帝,四喜,都不見了。
吳義因爲(wèi)離得較遠(yuǎn),慢了一步,待到得跟前時,那機(jī)關(guān)大洞已經(jīng)閉合。
金嬤嬤嘆道:“可惜,竟讓這狡猾的狗賊,從密道逃了?!?
楚非緋從杜子淇的懷中慢慢擡起頭來,眼睛望著他,其間隱隱有淚光閃動。
杜子淇微笑道:“看來你猜錯了,那扶手不是暗器,而是逃命的密道。害得我這麼擔(dān)心?!?
楚非緋紅脣微微動了動,眼前的木大哥雖然微笑著看著她,她的眼前卻不知爲(wèi)何出現(xiàn)了她渾身是血的情景,那畫面就這麼從腦子裡跳了出來。他將手中唯一的兵器擲出,殺了危及到她生命的賊人,而自己卻被對手一刀刀砍得血肉模糊......
“是不是很感動?”杜子淇漆黑如寒星的眼裡凝聚起笑意:“是不是在想,無以爲(wèi)報,以身相許什麼的?”
楚非緋此刻的眼中,木大哥那張陽剛悅目俊顏忽又變成了杜子淇那張暗沉的臉,胸前一個血淋淋對穿的大洞,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兩張臉就這樣變換著,一忽是木子水,一忽又是杜子淇,無數(shù)的畫面像是要掙開束縛衝了出來,卻又被什麼死死地壓住,撕拉著,抓扯著,突然像是一道利刃劈過,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的臉色瞬間蒼白。
杜子淇脣角的笑容微僵:“我......開玩笑的,你若是......”
她搖了搖頭,甩掉眼前那層層疊疊的幻象,:“木大哥,你對我的好,我會記在心裡,就算已經(jīng)忘記了,我也會努力想起來。不過......”
不過?杜子淇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他盯著楚非緋,抿緊了嘴角:“你想說什麼?”隨即他就改了主意,急促地道:“別說了,我不想聽!”
“木大哥!”
“楚非緋!”杜子淇喝了回去。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壓著內(nèi)心翻涌的酸楚,隱忍地,一字一字地道:“這輩子,你註定要和我在一起,也只能和我在一起,其他的,你想也不要想!”說完,杜子淇猛然轉(zhuǎn)身,就要大步離開。
卻聽到身後傳來楚非緋清晰的聲音:“不過,若是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你會不會嫌棄我?”
杜子淇的身體僵住,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慢慢地轉(zhuǎn)過身來,他的眼漆黑如星,又灼亮似火,他緊緊地盯著楚非緋:“你是在?”他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求證:“楚非緋,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杜子淇震驚的神情讓楚非緋不由得笑了一下,卻使勁地點了點頭:“只是我這麼蠢,腦子總是不好使,記性更差,也沒什麼本事......”楚非緋自我數(shù)落的話還沒說完,杜子淇就大步走了回來,狠狠地將她摟入懷中:“不,你一點也不笨,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孩,最迷人的,最能幹的,你現(xiàn)在記性不好,只是......只是吃錯了東西,我們會解決的,我會和你一起,永遠(yuǎn)在一起,無論發(fā)生任何事,都有我在!”
他的懷抱那麼緊,那麼緊,楚非緋嗅著那熟悉的氣息,安心地閉上眼睛。
“咳咳!”身旁傳來金嬤嬤的一聲重咳。
楚非緋驚醒,連忙退出了杜子淇的懷抱,一時羞紅了臉。
楚浩初跑了,滿朝文武還在,自己剛纔一時腦熱,竟然在這大殿之上,說出那些話來,楚非緋一時真很不得找個地縫鑽進(jìn)去好了。
周圍一衆(zhòng)老臣,或捻鬚呵呵,或裝作看風(fēng)景,都背過了身去,倒是六王爺夏少元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彷彿要將她臉上盯出個洞來。
楚非緋不自在地扭頭看向他處,卻撞上了杜子淇這廝的目光,那眼裡流露的毫不掩飾的愛戀,讓她臉又是一陣發(fā)燒,再一轉(zhuǎn)身,看到了冷著臉的金嬤嬤,忙像看到救星似的,撲了上去:“嬤嬤,現(xiàn)在怎麼辦?”
金嬤嬤瞅著抓著自己胳膊的楚非緋,彷彿又看到了剛進(jìn)宮時的主子,在一羣秀女中,就屬主子性子最迷糊,那時主子常拉著同是秀女的她問:“文婷,現(xiàn)在怎麼辦?”
金嬤嬤臉上的責(zé)備消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疼惜:“公主莫慌,扈之泰已經(jīng)去追那皇帝去了,皇城已經(jīng)在我們的掌控之下,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解決兵臨城下的救世谷機(jī)關(guān)大軍?!?
“嬤嬤說的不錯?!背蔷p這時臉上的熱度褪了,人也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