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老太爺一掌拍在桌子上，厲眼看向楊名氏，“你怎麼敢這樣對長輩說話？”
楊名氏很是委屈的模樣，“媳婦哪裡對不起長輩了，媳婦也是爲(wèi)太公和侄兒好，您說說，茉蘭那孩子一個人在常家，常家沒有拿出婚約來就要娶我們家的女兒，您進(jìn)門反而替常家說話，這還算爲(wèi)我們楊氏爭臉面？好像我們要將女兒推給常家似的，您是沒聽外面說，說常家早就嫌棄我們茉蘭，不願意成這門親，將來定會找了藉口委屈茉蘭。”
楊名氏這話讓楊老太爺皺起眉頭，“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閒言碎語？”
楊名氏一副不害怕的樣子，“老太爺，我們楊氏一族雖然不如這些京中顯貴，可也不能丟了身份，若是他們敢虧待茉蘭，我第一個不答應(yīng)。”
這話句句都向著楊家，楊老太爺一時說不上話來，只得忍著楊名氏撒潑夠了提著裙子出了院子。
楊蟠早就看不過去，看向楊老太爺，“祖父怎麼任著她這般？”
“不著急，”楊老太爺?shù)吐暤溃安灰獕牧宋覀兊拇笫拢覀兡苓_(dá)到目的是關(guān)鍵。”別的小事都可以容忍。
楊老太爺話音剛落就有丫鬟送各種果盤進(jìn)來，楊蟠一下子被那些吃食吸引，不等下人走，就拿起一個大大的蟠桃咬的汁水直流。
“慢點(diǎn)吃，”楊老太爺訓(xùn)斥楊蟠，“本來就有肚子疼的毛病，卻還不在意，哪一天吃出大病來可怎麼得了。”
楊蟠將桃子三兩口就吞進(jìn)肚，伸手又去拿葡萄，這個時節(jié)竟然能吃到葡萄……
楊老太爺管不了孫子，只得去內(nèi)室裡歇著。
楊老太爺和楊蟠住進(jìn)來之後，常家服侍周到，上上下下就想在伺候自家長輩似的。楊老太爺越來越覺得在京中住的精神煥發(fā)。
楊蟠也不想走了，大大方方地在園子裡玩樂。
這樣幾天下來，祖孫兩個堅(jiān)定了一個信念，定要在京城紮根落腳。
楊茉每日過來給楊老太爺請安，坐下來之後，楊茉突然想起來，“老太爺若是過繼給我一個兄弟，那……我的嫁妝要怎麼辦？”
終於說到錢，楊蟠眼睛雪亮。
楊老太爺?shù)溃骸白匀皇且o你留出來，不能讓你受委屈。”
“總要有個數(shù)目。”楊茉低聲道，“也要立個文書說清楚。”
文書當(dāng)然要寫，只要楊氏不鬧，楊老太爺就想找機(jī)會和常家商量具體數(shù)目。
“我有個要求，”楊茉低聲道，“我想多要寫嫁妝，還有，我要常家的婚約文書，正經(jīng)的文書。讓我將來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有個依靠。”
楊老太爺一下子從椅子裡直起脊背，原來?xiàng)钍吓碌倪€是不能正經(jīng)嫁進(jìn)常家，楊老夫人沒了之後將楊氏託付給常家，楊氏在常家長大成人。和地位低下的童養(yǎng)媳沒什麼區(qū)別，尤其是孃家無依無靠，將來受了委屈也沒有孃家人幫襯。
楊老太爺?shù)溃骸拔視雒婧统＠戏蛉松塘俊！?
楊茉輕輕頜首。
……
楊茉才走，楊老太爺就急著叫人。“通報(bào)一聲，我要去常老夫人那裡。”
楊老太爺簡單地將楊茉的話轉(zhuǎn)述給常老夫人。
常老夫人雖然有些驚訝卻又在意料之中，茉蘭和亦寧這兩個孩子是她眼看著長大的。許多事她心裡最清楚不過。
“自然不能光有口頭應(yīng)允就成親，”常老夫人微微一笑，“我們是大族，一樣禮儀也不能少。”
楊老太爺心裡一陣輕鬆，只要楊氏先鬆口過繼，不管她要什麼都可以給她，一旦這些做成了之後，接下來的事就由不得楊氏。
常家要的不過就是臉面，就算不要這門親事，也不能由楊氏提出來。楊老太爺深知常家的心意。
常老夫人道：“那就按照禮數(shù)來吧！”說著讓陳媽媽，“去將大太太叫來商量。”
常大太太很快來到常老夫人屋裡。
常老夫人笑著道：“要給亦寧和茉蘭落個文書了。”
落文書，常大太太不由地驚訝。
五爺和楊大小姐的婚事要被正式提起來，消息很快就飛進(jìn)了常家每個角落，常亦寧從書院回來徑直去了常大太太房裡。
“是茉蘭自己和楊家長輩說的，要正式的婚書才行，”說著看向常亦寧，“之前茉蘭還要離開我們家，到底是爲(wèi)什麼忽然迴轉(zhuǎn)心意？”
常亦寧的衣襬微動，上面精美的刺繡彷彿也優(yōu)雅地向上伸延，一直到他那平整的衣領(lǐng)，顯得他的五官格外的秀麗，“父親、母親安排就是。”
常大太太微微一笑，“你倒是痛快，行也點(diǎn)頭，不行也點(diǎn)頭。”
……
常亦寧從常大太太房裡出來，耳邊還是常大太太說的那些話，是茉蘭自己和楊家長輩說的。
或許是他的那些話讓茉蘭回心轉(zhuǎn)意。
常亦寧想起從前在楊家見到楊茉蘭的情形。
妹妹和楊茉蘭一起踢毽子，那隻毽子碰巧就飛到他腳下，他撿起來還給旁邊的下人，楊茉蘭就好奇又生怯地看著他。
那時候他不過覺得她只是個普通小姑娘。
他去拜見楊家長輩，總是看到她陪在常老夫人身邊，有時候在女眷說話時發(fā)呆，長輩忽然問起她話來，她卻能很快回過神，從不會被長輩發(fā)現(xiàn)端倪。
讓他覺得好笑。
知曉楊老夫人有意將楊茉蘭嫁給他，他也沒有排斥。
沒想到楊茉蘭卻說要離開常家，因此纔有上次他和楊茉蘭的談話，他還以爲(wèi)楊茉蘭無論如何都不會回心轉(zhuǎn)意，沒想到她卻改變了主意。
答應(yīng)她可以開藥鋪，也許就算解開了她的心結(jié)。
常亦寧臉上不知不覺地浮起一絲笑容，他轉(zhuǎn)頭看向跟在身後的丫鬟，“你去趟楊大小姐院子裡，就說，讓她安心。”
讓她安心。
這幾個字，算是他的承諾。
看著丫鬟走了，常亦寧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竟然會讓人傳這種話，常亦寧想到這裡，眼前忽然一花，一片花瓣落下來，他急忙用手去抓，花瓣正好落在他的指縫間，差一點(diǎn)都沒能握住。
……
董夫人坐在紅木嵌鑼鈿炕上正和府裡管事說話，簾子一掀董昭走了進(jìn)來。
董夫人眼看著兒子一步步走進(jìn)屋，不由地面露驚訝，忙讓人穿鞋下炕來，“這比前幾日有好了。”
董昭在屋子裡站的筆直，露出平日裡的英武來。
董夫人不由地歡喜著掉了眼淚，“真的能好起來，白老先生的針法好，楊大小姐教你的法子也好。”說著上前整理董昭的衣衫。
下人輕手輕腳地退下去，屋子裡只留下董夫人母子說話。
董昭自己走到椅子上坐下，董夫人眼看著兒子的腿，雖然知曉兒子一定很吃力，可是從外表看，兒子真的和從前沒有區(qū)別。
董昭道：“我聽說一件事，特意來問問母親。”
董夫人笑著坐下，“什麼事？”
“楊家，”董昭的聲音略微低沉，“聽說楊家族裡有人來了常家。”
董夫人不禁驚訝，半晌才道：“我還以爲(wèi)，你從來不管這些事，你的注意力就在那些打打殺殺上。”
董昭面色一僵。
董夫人不好再打趣兒子，嘆了口氣，“楊大小姐救了你的命，我也始終放不下她，總是聽著那邊的消息，不知道常家從哪裡請來的楊家長輩，好像是旁支，一個老太爺還帶著家中男丁過來，”說著頓了頓，“能有什麼事。我聽到一些閒言碎語，那男丁大約是要給楊秉正做繼子的。”
董昭端起旁邊的茶盅來喝，聽得這話又將茶盅一下子放在桌上，“楊秉正已經(jīng)去世了，楊家又沒有了長輩，誰來主持過繼？一個旁支族人？”
董夫人臉色也不好看，“話是這樣說，可誰又能插手，旁支的族人，說出去也算是長輩，常、楊兩家的婚事只是口頭約定，沒有文書，也確實(shí)需要族人來安排，”也端起身邊的茶喝一口，“我們也沒有立場過問。”
董昭想起他睜開眼睛那瞬看到的笑容，如同繡幕上的花朵，燦爛卻又隔著一層薄薄的絲線，讓人看不清楚。
這樣的女孩子，要憑族裡的長輩和常家任意欺凌，董昭心裡忽然有一股火，一下子燒起來，皺起眉頭，“楊大小姐也可以不冒著失了名聲的危險插手給我治病。”
董夫人揚(yáng)起眉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覺得我眼看著不願意幫忙？”兒子從來不會反駁她，今天卻這樣說起來，看來心裡是真的感激楊大小姐。
“兩家的婚約是早就有的，聽說楊家還很樂意，常五也是京裡有名的俊才，將來前程無量，楊大小姐是罪臣之女，能嫁過去已經(jīng)是常家低娶，我們插手幫忙，萬一小心辦壞事要怎麼辦？”董夫人說著似是想到什麼，轉(zhuǎn)頭看董昭，“莫不是，你還有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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