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夫人正覺得噁心，聽到管事媽媽這話再也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
喬月嬋忙從丫鬟手裡拿過痰盂，“母親，您別急我們肯定能找到治病的法子。”
喬夫人面如死灰地?fù)u搖頭。
管事媽媽低聲道：“夫人您就聽小姐的，奴婢聽說這樣的法子只覺得噁心又驚奇，楊大小姐沒有外面?zhèn)鞯哪菢訁柡Γ究此贿^也就是會治那幾個病而已，咱們還是聽太醫(yī)院的，早些讓外科太醫(yī)來治病。”
外科太醫(yī)，那些人說，要割開她的鼻子，若是還不好就要將鼻子割掉……喬夫人看向管事媽媽。
那兇狠的目光讓管事媽媽打了個冷戰(zhàn)。
“你是想要老爺休了我，再納新夫人進(jìn)府。”
管事媽媽立即跪下來，“奴婢沒有那個的意思，眼看著夫人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奴婢是擔(dān)心。”
喬夫人沒有生氣地靠在大大的迎枕上，她沉下眼睛就會看到腫大的鼻子，那些奇奇怪怪的藥粉每天都會撒上去，但是一點不見好轉(zhuǎn)……
“母親，聽說通州有位坐堂醫(yī)擅長治癰瘡，將他請來給母親醫(yī)治。”
喬夫人搖頭，奇奇怪怪的方法她已經(jīng)用了很多，她夠了，受夠了……
看著母親面如死灰的模樣，喬月嬋覺得一把火在胸口燒起來，“母親，我們會想到辦法的，無論是什麼法子，都比那女人用蛆蟲治病要好。”
誰會用活生生的蛆蟲治病，根本是聞所未聞。
喬夫人沒有了心力閉上眼睛不說話，喬月嬋流了一會兒眼淚纔跟著管事媽媽出了屋子。
“到底是怎麼回事？”喬月嬋低聲問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道：“聽說是要將蛆蟲放在傷口上。”
喬月嬋覺得一陣反胃，楊氏就像蛆蟲一樣噁心。
“能治好嗎？有沒有誰說能治好？”這時候她要弄清楚，楊氏的方法到底能不能治病。
管事媽媽搖頭，“聽說連濟(jì)子篆先生都覺得不妥，只是楊氏……一意孤行，而且用蛆蟲是那個城南的朱瘋子的主意。那朱瘋子祖上是殺豬賣肉的，根本……根本沒有誰會醫(yī)術(shù)。”
喬月嬋聽到這裡冷笑，楊氏是瘋了纔會用那個人。
“小姐，”管事媽媽不知該不該說，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老爺現(xiàn)在忙於朝廷上的事，現(xiàn)在內(nèi)宅都靠著小姐，小姐要是下不定決心，我們……就更不知曉該怎麼辦。”
這話是什麼意思？
喬月嬋微微思量，“媽媽有話不妨直說。”
管事媽媽道：“快讓外科御醫(yī)來給夫人治病吧。就算是用那種法子，也好過……這樣下去，”說著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我們真怕夫人有個差錯。”
最怕的人是她，父親出了事，母親若是再一病不起……她不知道要怎麼辦纔好，因爲(wèi)鼓動妓女去保合堂的事已經(jīng)讓外面人議論紛紛，那些要來探望母親的夫人再也沒有登門，喬月嬋忽然覺得只要冷靜地想想她就會害怕。她害怕，現(xiàn)在的處境不得不讓她害怕。
沒有了名聲，再沒有爲(wèi)她撐腰的家事，一心爲(wèi)她打算的母親。她不知道要怎麼辦。
“我去勸母親，說不定治起來沒有我們想的那樣可怕。”
管事媽媽頜首，“小姐，這就對了。”
喬月嬋點點頭。“等母親醒過來，我就去勸……”
……
比起喬家的慌亂，楊茉做起事來很有條理。
“鹽水。”
魏卯立即將鹽水遞過來。楊茉仔細(xì)地衝洗那些小蟲子。
朱善睜大眼睛，“這樣會弄死。”
“還有很多，”楊茉道，“有些會死，死了就不用，用那些活著的。”
這是什麼法子。
“你這些蟲子身上可能會有不乾淨(jìng)的東西，要洗乾淨(jìng)才能用來治傷。”
魏卯看的頭皮發(fā)麻，覺得那些蟲子順著他的手指爬到了他的頭皮上。
“然後呢？這樣就直接放進(jìn)病患身上？”
楊茉道：“要將沒有損傷的血管結(jié)紮，免得蟲子會鑽進(jìn)不該去的地方。”
朱善從開始的懷疑到欽佩，要不是身邊有人擋著他，他就快跳起來，之前他怎麼沒有想到這個法子。
說話間，白老先生進(jìn)屋來看情形，“這樣能不能行？”
沒等楊茉說話，朱善搶著道：“《本草綱目》上記著凡疔瘡、臁爛可用五穀蟲研末,香油調(diào)而外敷。鮮者更妙,取鹹寒解毒,蠕動攻散也。”
本草綱目雖然這樣寫，但是未免有些斷章取義，這些畢竟是偏方，白老先生看向朱善，“聽說你治死過一個病患？”
朱善大大的頭一顫，想裝作若無其事，卻還是臉上有些訕然，“我也治好過人。”
這算什麼說法，朱善果然不懂醫(yī)術(shù)，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
楊茉看向白老先生，“先生放心，我心裡有數(shù)，這樣的方法不是不可行，我們就一起試試，若是沒有效用，再用截肢的方法。”
楊大小姐已經(jīng)不是才行醫(yī)的時候，事事都要依靠他才能下決定，很多脈象都要和他商量，白老先生點點頭，做一個醫(yī)生最重要的是思路清晰，膽大心細(xì)，不像朱善只要一張口就會被問住。
“胡靈，你去取血，準(zhǔn)備找合適的血來。”萬一這個方法不行，就要緊急開刀。
大家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楊茉看向高正春，“不用害怕，你只要想著過了這一關(guān)就能接著科舉。”
高正春點點頭。
楊茉道：“用布巾擋住。”
朱善翹著腳想要進(jìn)診室，卻被保合堂的弟子拉住。
“朱先生，您這個樣子進(jìn)去恐怕不妥，我們進(jìn)去都要換乾淨(jìng)的衣服。”
他不能錯過那一幕，他多少次做夢都夢見的時刻，讓人認(rèn)同他的方法，不要將他當(dāng)瘋子，不，當(dāng)做瘋子也無所謂，只要他的法子可行。
“我換衣服，我換衣服。”
朱善說著將外袍脫下，穿著補(bǔ)丁的小襖和大花褲子，大家忍不住笑起來。
白老先生看著瘋癲的朱善，想想自己年輕時爲(wèi)了一味藥加減和師父爭論，只有這樣堅持才能做成大事。
朱瘋子說不定真的做出大事了。
大家聚在診室裡，楊茉開始將蛆蟲放進(jìn)高正春的傷口，“放好蟲子，我們爲(wèi)了避免蟲子爬出來，要進(jìn)行包紮。”
張戈見過身上長蛆蟲的人，那些人上門求治，他們是將蛆蟲除掉，從來沒見過要主動放這些東西進(jìn)人的傷口，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再看看高正春一臉的蒼白。
天哪，他們到底在做什麼。
“包紮好，要等到明日這時候打開傷口。”
將蛆蟲放在身上一天，一天時間能有什麼改變？治好病患的傷處？
要不是師父決定這樣治，他肯定早已經(jīng)反對，張戈轉(zhuǎn)頭看看蕭全，蕭全早已經(jīng)將目光瞥向旁處。
只有魏卯和秦衝在師父身邊時間長了，彷彿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似的，他們也更相信師父的醫(yī)術(shù)。
從診室裡出來，江掌櫃立即迎過來，“小姐，舅老爺和表少爺來了，我將人請進(jìn)了內(nèi)院。”
在楊茉蘭印象裡舅舅不愛說話，整個家都由舅母一個人打理。
楊茉脫掉外面的褂子迎過去。
張二老爺帶著張鬱正四處打量著屋子，屋子裡裝飾很簡陋不像是一個女孩子家休息的地方，他的幾個女兒就算出門上個香，暫時休息的廂房也要經(jīng)過一番佈置。
張二老爺是見過楊家從前的模樣，比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張二老爺想到這裡一陣心酸，將妻子哭哭啼啼的模樣又拋諸腦後。
楊茉上前給張二老爺行禮，舅舅臉上沒有笑容，但是目光柔軟和之前來鬧事的舅母完全不同。
“長大了，人也瘦了。”不過倒是看著沒那麼嬌弱，眼睛裡透出一股的朝氣，跟換了個人一樣。
張二老爺想到死去的妹妹，不禁眼睛溼潤，“你母親去的早……也怪我沒來京裡看你。”
楊茉不知道該說什麼。
張二老爺?shù)溃骸拔沂墙拥搅顺＜业男牛f你拒了婚事，要從常家搬出來，後來是楊老太爺讓人捎信說，常家待你不好。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些話楊茉不知道從何說起，尤其是常家，那些事是她前世經(jīng)歷過的，沒有人會真正的明白。
楊茉道：“畢竟是寄人籬下，恰好遇到那樣的機(jī)會，乾脆就搬出來，舅舅不知曉嗎？我們家的財物都握在常家手裡，若是真正待一個人好，不會如此，常家若是重視我更不會如此，這樣的婚事不要也罷。”
“你沒想想，親事是楊家長輩一早就定好的，”張二老爺說著嘆氣，“我聽常老夫人說，常家還是願意結(jié)親。”
常家願意結(jié)親不過是表面上罷了，真等她進(jìn)門就會死死地將她攥住，她倒是也能和她們周旋，可是她找不到一個理由要這樣做。
爲(wèi)了死去的長輩？爲(wèi)了常亦寧？
楊茉面容舒朗對上張二老爺?shù)难劬Γ白婺负芴蹛畚遥灰疫^的好，祖母就會高興，不會在意我嫁給誰，我父親教我身爲(wèi)女子雖柔弱卻又要剛強(qiáng)，因爲(wèi)我母親就是這樣的女子，長輩對我的教諭很多，不光是這一門親事。”
張二老爺皺起眉頭，有什麼能比父母之命重要，一個女子不應(yīng)該在外拋頭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