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日的經(jīng)歷,次日孔琉玥自是不會傻到再送上門,去直面尹老太太婆媳那兩張無恥的嘴臉,她可不想白噁心壞了自己。因只是打發(fā)樑媽媽去了一趟柱國公府,推說自己要留在府裡侍奉犯了舊疾的太夫人,——反正自打三房被分出府之後,太夫人便經(jīng)常藉口‘犯了舊疾’,指名要她親自侍疾牀前之事是闔府上下都知道一二的,倒也不怕尹府事後派人來打聽,故而不能親自道賀了,請老太太舅母二姐姐原諒云云。
再說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因昨兒個未能如願說得孔琉玥同意相幫宮裡的尹納言,心裡都滿是不甘,說不得只能將希望都寄託在了今兒個的正日子上,打定主意無論用盡什麼方法,今兒個都一定要說得孔琉玥點頭同意了她們的要求才是,因打早便起來候著孔琉玥了,倒有些將今兒個真正主角尹敏言的事都往後放了的架勢。
不想等來等去,卻只等來了樑媽媽,渾不見孔琉玥絲毫的蹤影,當下婆媳二人的臉色便不約而同都有些難看。
偏生樑媽媽話還說得無懈可擊:“……昨兒個夫人的馬車方進府,尚未抵達垂花門前,太夫人屋裡的媽媽已經(jīng)侯在那裡,說是太夫人犯了舊疾,想著夫人向來心細,此前侍疾又一直侍奉得好,此番少不得也只能辛苦辛苦夫人……老太太大太太您二位是知道咱們府裡一些情況的,如今雖是夫人主持中饋,只俗話說得好,‘百善孝爲先’,因此今兒個我們夫人是實實來不了了。萬幸老太太和大太太向來都是最疼最體諒我們夫人的,想來此番亦是不會怪罪於她,不然我們夫人明兒可就再沒有臉面上門了!”
對樑媽媽這番話,不論是尹老太太還是尹大太太,顯然都是一千個一萬個不信,明明昨兒個都還好好兒的,偏生在她們提了那個要求之後,那丫頭便來不了的,這話說出去誰信?退一萬步說,饒蔣太夫人是真犯了舊疾,自有太醫(yī)和丫頭婆子們在,況後者又不是沒有別的兒媳婦,哪裡就至於一定要她侍疾於牀前?
哼,分明就是託辭!果然是翅膀長硬了,就敢不把她們放在眼裡了,真真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可這話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還不能說出口,“百善孝爲先”可是大道,連樑媽媽一個下人尚且明白,她們?nèi)羰遣幻靼祝M非成笑柄了?再者,樑媽媽話可是說在前頭了的,‘不然我們夫人明兒可就再沒有臉面上門了’,這話兒乍一聽雖是頑話,但她們彼此心裡都明白,這絕對是孔琉玥心底最真實的寫照,只要一得到可以不再上門的機會,她便極有可能再不會上門一次,她們纔不會給她那樣的機會!
當下尹老太太因強裝出一臉的心疼,點頭嘆道:“玥丫頭如今雖主持了中饋,上面畢竟尚有兩層婆婆,行動便有人轄制,侯爺偏又不在,也是好不可憐見的,今兒個來不了,也就來不了了,橫豎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咱們是她的孃家人,咱們不心疼體諒她,還有誰心疼體諒她去?”
話雖說得漂亮,話裡到底還是帶出了幾分怨氣來,還是越發(fā)捏緊了寬大衣袖下的拳頭,在指甲刺進肉裡的尖銳疼痛下,才勉強控制住了,繼續(xù)說道:“說來那蔣太夫人也真是有夠刻薄就是了,玥丫頭若是她的親兒媳,倒也還罷了,爲她做牛做馬原也是該的,可玥丫頭又不是她的親兒媳,且彼此間明顯已是撕破了臉,也虧得她有臉繼續(xù)在玥丫頭面前擺婆婆的款兒!”就把怨氣轉(zhuǎn)嫁到了蔣太夫人身上。
下面樑媽媽聽在耳裡,面上雖滿滿都是同仇敵愾,心裡卻是冷笑不已,須知太夫人雖沒有立場亦不配在夫人面前擺婆婆的款兒,你尹老太太卻更沒有立場更沒有資格在夫人面前擺外祖母的款兒,說穿了,你們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分別!
樑媽媽差使既已辦完,自是不想再在柱國公府多待,因又陪著尹老太太婆媳說了幾句話,便提出告辭。
尹老太太婆媳憋了一肚子的火兒,也不多留她,只命人把了賞錢,打發(fā)了她回去,然後便屏退滿屋子的下人,私語密謀了半日,方在下人催促了幾次之後,匆匆趕往前廳招呼客人去,暫不細表。
且說樑媽媽離了柱國公府,就著跟車婆子的手坐上回永定侯府的馬車,衆(zhòng)跟車婆子都是知道她在孔琉玥面前體面的,因賠笑著極力奉承道:“媽媽不但在夫人跟前兒最是體面,在親家老太太太太們跟前兒亦是旁人難比擬一二,真真讓人好生羨慕景仰!”
亦有人饞著臉道:“今兒個可是親家二小姐的大喜之日,媽媽一定得了個大大的紅包罷?”
樑媽媽聞言,微微一笑,並不因衆(zhòng)人的曲意奉承就面露得意,只是淡淡說道:“什麼體面不體面的,不過是蒙夫人和各位主子不嫌棄罷了。”說著將方纔在尹府得的荷包遞給最近的一個婆子,“你們分了罷!”
衆(zhòng)婆子當下便都喜氣洋洋起來,也顧不得奉承樑媽媽了。
樑媽媽見了,反倒暗自鬆了一口氣,她這會兒可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跟這羣婆子周旋,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
因托腮皺眉暗忖道,現(xiàn)在的局勢是,不但柱國公府上下理所當然的拿夫人當自家的姑奶奶,什麼過分離譜的要求都敢提,竟是半點不顧臉面;亦連永定侯府的下人們亦當夫人與他們多親密似的,一口一個‘親家老太太、太太’的叫得好不親熱,若是叫不知情的人聽了去,還只當夫人真跟他們多要好呢,長此以往,可怎麼得了?遠的不說,就說此番之事,夫人能推得了這一次,難道下一次乃至次次都能推脫得了?次數(shù)一多,難保尹家人不會心生怨懟,因而有意無意放出一些對夫人不利的傳言,到時候可該怎麼樣?
這才真真是沾上了牛皮糖,怎麼甩也甩不掉了呢!不行,她一定要爲夫人想出個萬全之策來,一勞永逸的絕了尹家人的各種非分之想纔是!可關(guān)鍵是,以尹家人的厚臉皮,上哪裡去找這樣的萬全之策呢?
樑媽媽就這樣一路糾結(jié)著回了永定侯府,回了蕪香院,徑自走向正房去向孔琉玥覆命。
不想孔琉玥卻不在正房,問丫鬟們時,方知是往藏書閣找書去了。樑媽媽聽說,便出了蕪香院,轉(zhuǎn)出東角門,經(jīng)東面的穿堂往藏書閣行去。
彼時孔琉玥的確是在藏書閣,卻並沒有在找書,而在正與剛巧也去了藏書閣的傅鎔說話兒。
“……先生家裡今兒個有事,只留下一句七言對聯(lián),命我等只要對出來,便可家來。兒子對出來回府之後,因見時間尚早,所以便沒有先回家,而是取道來了藏書閣,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裡有幸遇上母親,母親也是來找書的嗎?”傅鎔一邊有些侷促的說著話,一邊將方纔自己看的書極力往背後藏,卻不知因身量未足,人小手短,藏書的行爲反倒給人以欲蓋彌彰的感覺。
孔琉玥居高臨下將他掩耳盜鈴的行徑看在眼裡,不由暗自好笑不已。眼前的情形,還真是像極了她小時候偷看雜書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時的情形呢,原來不管是在哪個時空哪個時代,孩子生怕父母老師發(fā)現(xiàn)自己看雜書時的心情都是一樣的!
她忽然生出了逗小正太一逗的念頭來,因強忍笑意側(cè)頭看向傅鎔身後,故意問道:“你纔看的什麼書啊?我瞧你看得極專注的樣子,必是好書無疑,不如讓我也看看?”
傅鎔一聽,面色微微有些發(fā)白,連連搖頭說道:“不過一本經(jīng)史文集、不對,實不相瞞母親,其實是一本地理志罷了,算不得什麼好書,母親不看也罷!”說話間,也不知是不是因爲太過緊張,還是動作幅度過大,反倒將背後的書落到了地上,“啪”的一聲響,一時間母子二人都是有些目瞪口呆。
片刻,還是孔琉玥先回過了神來,彎身撿起那本書的同時,已飛快掃了一眼書皮,就見其上赫然寫著一列正楷大字《孫子兵法》,忽然就有些明白傅鎔爲何要遮遮掩掩的了。他一定是怕她知道了他在看兵書的事,然後告知給傅城恆,傅城恆會不高興甚至是生他的氣罷?傅城恆不希望傅鎔習武以免將來重複他武將老路的態(tài)度是衆(zhòng)人都看在眼裡的,不然那日也不會在傅鎔僅只說了一句‘上馬能提槍殺敵’後,便大發(fā)雷霆了,也難怪傅鎔會緊張成這樣!
果然耳朵裡隨即便傳來了傅鎔急急的聲音,“我、兒子平日裡並不曾看過此類書籍,纔不過是白瞧了幾眼罷了,並不曾真正上心,往後也不會再看了,求母親此番千萬通融一二,不要說與爹爹知曉……”不但聲音裡滿滿都是著急,亦連臉色也比方纔更又白了幾分。
孔琉玥見了,就忍不住腹誹起傅城恆來,瞧瞧他都把自家兒子嚇成了什麼樣,如今連人都不在府裡了,單憑積威依然能讓傅鎔怕成這樣,真是讓人想不“佩服”都難啊!
腹誹傅城恆的同時,卻越發(fā)憐惜起傅鎔來,因放柔了聲音笑瞇瞇的說道:“看兵書是好事,你爲何怕你爹爹知曉?往後也不能不看了,要知道自兵書上我們絕不僅僅只能學到一些兵法上的道理,還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的學到很多做人的道理,像‘三十六計走爲上計’、‘聲東擊西’、‘以逸待勞’、‘調(diào)虎離山’、‘欲擒故縱’等等,可都是近乎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大道,所以你不但該看,而且還該將這些道理都記在心裡,並在以後的人生裡適當?shù)倪\用它們來幫助你自己,明白了嗎?”
傅鎔沒想到孔琉玥不但自己看過兵書,而且態(tài)度鮮明的支持他看兵書,他原本還以爲她會趁機說自己一頓,然後再將事情回到傅城恆跟前兒去呢,當下端的是又意外又驚喜,於是想也沒想就脫口說道:“母親您也看過《三十六計》嗎……”
只是話音未落,已是懊惱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什麼叫‘母親您也看過《三十六計》?’,這豈非是在變相的承認他之前說的‘並不曾看過此類書籍’是假話?
孔琉玥將傅鎔的懊惱看在眼裡,雖然很想爆笑出聲,但爲照顧他的情緒,便仍強忍著點頭說道:“不但《三十六計》,像《孫子兵法》,還有《三略六韜》、韓信的《韓子兵法》、吳起的《吳子兵法》、諸葛亮的《將苑》這些我都看過,怎麼樣,你母親我厲害罷?”說話間心裡不免有幾分小小的得瑟,穿越女光環(huán)定律總算照到她身上了。
孔琉玥的得意只維持了短短幾秒鐘。
只因傅鎔問道:“《將苑》這本書兒子怎麼從沒聽人說起過?諸葛亮又是誰?先生最是博學多才的,也從未聽他提及過此人,還請母親不吝賜教!”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孔琉玥聞言後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果然孩子還太小,所學所知的還太少,連歷史上大名鼎鼎家喻戶曉的諸葛亮都不知道!
她正想給傅鎔“科普”一下,冷不丁就想到,怎麼傅鎔不提孫臏,不提韓信,不提吳起,偏偏就提到諸葛亮?認真說來,後者的名氣可比前三者大得多,沒道理前三者他都知道,卻偏偏不知道後者罷?便是他不知道,他的老師總該知道罷?可他分明說‘沒聽先生提及過此人’!
由近及遠,她很快又想到,前三者生存的時代都比諸葛亮要早,而大秦雖然處處都跟明朝相仿,正史上卻分明不曾存在過這個朝代,難道,大秦人根本就不知道諸葛亮,這個時空其實從三國之前,就已經(jīng)與正史上不一樣了?
孔琉玥不但再得瑟不起來,後背上甚至瞬間爬滿了冷汗,滿心都是慶幸和後怕,真是萬幸她這會兒面對的人是才只七歲不到的傅鎔,而不是傅城恆或是與之不相上下精明的人,不然她這會兒鐵定無法自圓其說,且就算她面對的人是傅鎔,她也得好生合計合計,要怎樣才能將她方纔的話給圓過去,並且不留後患。
因斟酌著有些訕訕然的說道:“不瞞鎔哥兒,我也忘記諸葛亮是誰,我又是在哪裡看到過《將苑》這本書了,我方纔不過就是隨口那麼一說,經(jīng)不起考究的,你就別管那麼多了……倒是我畢竟是個女人家,看這樣的書到底不該,你也是知道你爹爹兇起來的時候有多麼可怕。”
說著故意做出一副怕怕的樣子,可憐兮兮的說道,“所以還要請你幫我個忙,幫我保守這個秘密,誰都不要告訴,好不好?當然,我也會爲你保守秘密的,從今以後,這便是我們之間共同的秘密了,你說好不好?”嘖,這裝可憐的招式她自十歲以後就再沒在除了夏若淳以外的任何人面前使用過了,想不到今兒個卻用在了眼前的小正太身上!
“原來母親也害怕爹爹!”傅鎔的聲音比之方纔乍一聞得孔琉玥鼓勵他看兵書時還要驚喜幾分,大有終於找到了同伴兼知音的模樣。
孔琉玥滿頭的黑線,不知道是不是該爲傅城恆在兒子心目中的“好印象”掬一把同情淚,不過,眼前的局勢對她來講無疑是有利的,因忙點頭說道:“是啊,你爹爹板起臉來那副兇巴巴的樣子,只怕府裡就沒有人不怕的,我當然也不例外!所以,你千萬要爲我保守這個秘密,千萬不能把方纔我們說的話說與任何人知道啊,不然傳到你爹爹耳朵裡,我可就慘了!”
原來不止自己一個人怕父親,就連母親也是害怕父親的!傅鎔臉上的笑就更燦爛了,“母親放心,我不會將今日之事說與任何人知道的,只要我不說,別人就不可能會知道,爹爹自然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罷!”說著還挺了挺胸膛,一副大老爺們一言九鼎的豪氣樣。
孔琉玥聞言,鬆了一口氣之餘,又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好嘛,連日來她都在想要怎樣才能徹底收服小正太的心,沒想到這會兒倒是因爲他們對傅城恆共同的“害怕”而“無心插柳柳成蔭”了,果然有共同語言的人才更容易能走到一起啊,她真是不知道該同情,還是該感謝傅城恆了。
不過,既然目的都已達到了,她還管那些旁的事情作什麼?黑鍋呢就讓傅城恆繼續(xù)背,至於她,還是趁熱打鐵與小正太繼續(xù)交流感情纔是王道!
遂笑著有意岔開話題道:“對了鎔哥兒,你很喜歡看兵書嗎?你爲什麼喜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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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斷更了這麼久,實在木有感覺哈,正慢慢調(diào)整,所以今天只有五千,可能明天也只有五千了,總之我盡力,爭取早點調(diào)整過來,恢復萬更,以饗大家這些日子以來的不離不棄,麼麼,O(∩_∩)O~
再有就是,弟弟已經(jīng)好了七八分了,不過元氣也是大傷,瘦了三十斤,但好歹已經(jīng)在慢慢好轉(zhuǎn)了,多謝大家的關(guān)心,麼麼麼麼,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