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幻莫測的雲團在天空裡糾結著,瞬間即逝又瞬間而成的奇異景象吸引著人們的視野,一羣農人們站在稀疏的田埂上,休息著,指點著,歡笑著,身邊枯黃的玉米秸桿兒在秋風中招搖著瘦瘦的葉子,去盡了玉米棒的田裡,有種被糟蹋的零亂,遠處的紅薯地,倒是鬱鬱蔥蔥,青翠的藤蔓洶涌澎湃,升騰,繚繞,好象一片翠綠的海洋,而再遠處的豆子裡,則是一片金黃,金黃的豆夾兒,金黃的豆桿兒,金黃的葉子,金黃的豆蟲——一種奇怪而巨大的蟲子,被農人們稱之爲馬車轂輪蟲的傢伙。
“呀,是小綿羊!真是小綿羊,多象啊!”
“象,呀,又變了,不是綿羊了,你看那裡,簡直就是一片棉花絮啊!呀,真乾淨真虛軟!”
“哪裡是呢?你揉揉眼睛再看啊,是不是呢?不是了!哪裡是?明明是咱們家的小黃狗!”
“嗨!不是你們家的小黃狗,是我們家的大黑狗!”
“不是狗,是貓,是貓,你們再看看!”
“什麼貓呀狗呀的,真俗呢!明明就是一張牀!快看那兒!一張牀,呀,天上一張牀,上面臥……”
“呀,你咋不說了呢?上面臥倆狼,一個是新郎,一個是姑娘,哦,那姑娘就是你吧?”
“呸!小屁孩兒,看你姑姑不拍死你個小蒼蠅!”
嘻嘻哈哈。
秋熟季節,是農村最爲歡樂的時節,也是農人們的盛會,天公也作美,幕天席地,作起了雲霧之畫,美不勝收,愉悅人們的心情,以減少他們勤苦勞作的煩惱。
“呀,兔子,兔子,快看,那裡!”
一隻兔子,淺淺的黃灰色,從前面的玉米田下的草叢裡跳起來,向著遠處逃去,接著,又是一隻,兩隻,誰家的狗看見了,立刻狂叫著追去,眨眼間,他們就沒入在豐盛的秋野裡,不見了蹤影。
紅杏和紫嫣都挎了籃子在豆地裡忙著,這些田地,本是別人家的,可是,被黃得榜老爺子高價收買,以地置換,轉給了周星家,算作是對倆姑娘的賠嫁禮物,原來人家種的豆子,也隨之而來轉成了周星家的,這樣,在周星迴來之前,周家的地已經漲到了十畝,雖然對於七口之家來說,還是顯得太少(那時的農產量極爲低迷),對於周星這樣基本上是白手起家的人而言,已經相當不錯了,黃家一出手就是八畝地,在別的家丁身上,絕對不會發生的慷慨。
梳著水亮油黑的大辮子,穿著碎花粉底的夾襖,長褲,小花鞋,身材勾勒得勻稱修長的兩個小媳婦,正用長長的竹筷子,在豆地裡夾那些大蟲子,俊美到極致的小媳婦,繚繞著,猙獰著的醜惡巨蟲,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場面。
“快滿了!”紅杏有些無聊地擡頭看了看天空說。
“滿了咱就回去!”紫嫣又夾了一隻蟲子,眉頭一皺,因爲那蟲子實在太大,就笑著說:“妹妹,快看,多大呀!又粗又長!”
這些蟲子,是正宗的豆蟲,靠吃了豆葉長大,當豆莢成熟時,也跟著成熟,體色都跟著變化,由青綠色變成淺黃和金黃色,最大的有人的食指長,拇指粗,那麼在豆桿上晃動,是很嚇人的,估計,要是現代社會城裡頭長大的小姑娘,會被嚇得看精神病醫生。
她們不是在玩,而是在找中午的美餐,多數的農人,對於豆蟲,態度是很複雜的,有的在豆苗才起時,想方設法尋找豆蟲,將之剿滅掐死,而當豆子長到一定程度,就不再滅它了,因爲,這也是一項意外的收入,只一種精美的食物。油炸了之後吃起來,酥美異常。
紅杏看了看蟲子,幫忙來捉,兩雙筷子,纔將那隻巨大的老蟲子捉進了籃子裡。細篾編制的深筒籃子裡,大半深的都是豆蟲,金黃的豆蟲糾纏在一起,笨拙的扭動著,卻無法掙脫出來。
“剛纔蟲子咬我的筷子呢!”紫嫣說:“咬得咯吱吱響!”
紅杏看了看蟲子,就附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了一句話,然後,笑著跑開了。
紫嫣氣急敗壞地指著她:“小蹄子!你真浪!看著蟲子都能想到那些事情上去!”
紅杏也不生氣,嘻嘻哈哈地逃到十多米外,將籃子放在地上,笑得連連咳嗽,急劇喘氣。
有一個人,正伏在附近的玉米地裡,靜悄悄地欣賞著這一雙小媳婦的嬉戲圖,因爲紅杏的劇烈運動,胸腹部的起伏,讓他垂涎欲滴。
他的目光,兇殘而邪惡,時而又欣喜而得意。嘴巴一張一張著,好象在吃著什麼,口水已經津津有味地流露出來,順著下巴拖出了長長的絲條,一隻黑灰雞爪般的手,在自己的胸前張合地抓著。
他又觀察著紫嫣,紫嫣正在彎腰收拾新的豆蟲,因此,有了一個新的姿勢,給他看到了她的一個側面,臀圍,修腿,還有半邊的粉腮,那細膩到了極點的腮紅,讓他顛狂。
“呀,兩位嫂嫂忙呢!”他忍不住走了出來,手裡揮舞著鐮刀。
紫嫣嚇了一跳,趕緊起身,不熟悉,可是,似乎見過面兒,而且有些印象,印象裡,就是一個眼睛瞪得溜圓的古怪傢伙,一副皮笑肉不笑的傻樣兒。
不用說就是本村人,所以,紫嫣急忙點了點頭,以示禮貌:“嗯!”
紅杏見這傢伙二十浪當歲兒,很無恥地盯著紫嫣的腰裡看,好象在揣測著什麼的樣子,偶爾也偷瞄自己一眼,眼光及處,全是羞人的地方,頓時十分惱火,“喂,你有啥事兒?沒事的話趕緊回家去!”
“回家?嘿嘿,嫂子說啥話,咱周屯就是我們的家,嫂子……”
“別粘呼!”紅杏刁鑽潑辣的一面露了出來:“該幹啥幹啥去,別在我們周家的地裡亂踩,踩髒了豆地,下年就不長莊稼了!”
“哈哈哈,兩位嫂子,我的親嫂子,別嚇唬人,地裡要長好莊稼,還非得髒了纔好,要不,大家幹嗎可著勁兒往地上上糞呢?”
紅杏氣壞了,雖然這傢伙挺壯實的,面目也不多醜,可是,那一臉古怪的神情,實在令人作嘔。想想沒有辦法,她對著前頭喊:“周光兄弟?快過來,有人找你!”
周光和嫣紅在前面的玉米地幹活兒,紅杏的聲音非常高,那邊很快就有了迴音,周光提著砍玉米桿兒的半截兒鋤頭就跑了過來:“嫂子,誰找我呀?週二毛?你狗入的不在自己家裡幹活兒,跑我家地裡幹什麼了?”
週二毛嘿嘿嘿地乾笑幾聲,“隨便玩玩,剛纔看見幾只母螞蚱蹦你家地裡啦,又大又俊,實在討人喜歡,就過來看看。”
周光一聽,兩眼放光,“真的?在哪裡?”
週二毛尷尬地一笑,轉身走了。
紅杏氣哼哼地指著週二毛的背影:“壞蛋,你纔是螞蚱,你爹你娘纔是螞蚱,你一家人都是螞蚱,一窩螞蚱!”
周光暈頭轉向地腳下豆地裡亂找,“一窩?螞蚱呢?”
紅杏和紫嫣都說不出話來,只能苦笑,不過,嫣紅很快就過來了,上前就揪住了他的耳朵,“螞蚱?你就認得螞蚱!”
“饒命,媳婦!饒命,媳婦!”周光被揪得耳朵都變了形狀,趕緊尖聲討饒,一路被嫣紅揪著回去幹活兒了。
紅杏和紫嫣看著,又是好笑又是羨慕,“什麼時候咱們當家的也回來叫咱揪耳朵兒?”
“是啊是啊,該死的周星,剛娶了我們過門,卻又跑去漢口,這不是讓我們姐妹倆當猴子耍嗎?”紅杏生氣地說:“他倒快活,去見世面兒,讓我們姐妹倆在家裡守活寡,還要受小流氓的欺負!”
兩個女人不知道,正在她們煩惱的時候,更煩惱的人還有。那就是不三不四的週二毛,剛剛大飽了眼福佔了幾句便宜的傢伙,剛返回自己家的玉米地,就被一隻手拍在了肩膀上,因爲心思全在紅杏等人的幻影上,絕對嚇了一跳:“我入,你嚇死人了!”話音剛落,他就呆了。
周星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他的面前,兩隻眼睛犀利地盯著他。
兩個人一直呆了好幾分鐘,週二毛才反應過來,急忙陪出了笑臉兒:“呀,是星哥回來了!”
“剛纔,你到我們家豆地玩什麼去了?”周星仰起臉來:“我在你們家的玉米地裡,可是,觀察了好一陣子了,包括你開始鬼鬼祟祟地亂瞅,還有小聲嘀咕什麼,我都聽得一清二楚,我想問你,你要怎樣給我一個交代?”
“星哥,星爺,我,嘿嘿嘿嘿,沒什麼,真的有幾隻大螞蚱隨便亂蹦,我去捉了,嘿嘿。”
“蹦你媽的頭!”周星呼呼地喘著粗氣,往前逼近。雖然週二毛的個頭比他大了許多,手裡還抓著鐮刀,可是,依然畏縮著朝後退去。
看著周星張開的巴掌要扇過來,二毛趕緊躲避得更遠:“星哥,星爺,咱有話好說,咱都是自己人,我老舅就是黃大善人家的丘師爺,哎,是丘師爺,請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大人不計小人過,再說,我也確實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啊!”
“滾!”
“多謝,是是是……星爺,這是我家的田,我往哪兒滾呀?”二毛哭喪著驢臉兒說。
周星趟過了二毛家的玉米田,朝著自己家的豆地走去,那邊,就是自己兩個如花似玉的,朝思暮想的小媳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