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柱香功夫,三個債主都悻悻地離開了。院子裡又恢復了平靜,周老族長吩咐手下侄子輩兒們:“都回去吧,都散了去,沒事兒了!”說完,對周星直豎大拇指:“想不到,周老根一門裡,還有這麼一棵好苗兒!”
周士及進了屋子,看望了周星的便宜爹孃,安慰了一番,然後,揹著雙手度了出來。
“七爺,你慢走,”在街門口兒,周星叫住了他:“我有話說!”
“什麼話?”
“我們家那一畝七分地的事兒!”
“哦,你真是本事,五十兩銀子,誰傻呀?”七爺搖搖頭:“別說五十兩,就是二十兩我也不敢買,太虧了!幾十年也翻不回本錢呢。”
周星笑了:“可是五兩呢?”
“……” Wωω●ттkan●C 〇
“五兩!”
“真的就五兩?”七爺的花白鬍子驟然顫抖了一下,昏黃的老眼裡迸射出金子的光芒。
周星已經把這老頭兒看透了,什麼族長,什麼本家,都是假的,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他要真是照顧,早就“贊助”了,怎麼都不會讓周老根一家,落魄到這種程度。
“一口價兒,五兩。”
“好!五兩就五兩!”六十多歲的老頭子,居然有很萌很夢幻的目光,真是出奇了。
周星暗笑:“七爺,我不是賣,是典當!”
“啊?我說呢!”
周星於是展開了笑臉攻勢,給他講典當的意思,田押給七爺耕種十年,七爺藉助周星五兩銀子,十年後,周星負責贖買,價錢是十兩,如果到時無錢贖買,田產順理成章就歸七爺。
“這,恐怕不妥吧?”七爺一聽這價碼,高興得說話不利索了,走路都飄了:“你們太虧了,太虧了。”
“那,七爺,您看著辦,可以適當加點兒!”
“好好好!就這麼著,你這孩子,真有主見,哦,你爹知道嗎?”七爺警覺起來。
“知道,七爺,您回去拿筆墨紙硯,隨便找個中人寫了,然後拿來就成!”
“好!”七爺樂得滿臉核桃仁兒。立刻又轉臉兒拒絕:“周星啊,這似乎不妥當吧?明白事理的,該知道我在最危難的時候,出手救人,保護咱周家的田產,不明事理的,還以爲我佔人便宜。”
周星知道他又想爽快還想豎牌坊的糾結:“七爺,您放心,我正是這意思,與其將田地賣了別人,或者留在自己的手裡被外族訛詐了去了,還不如給七爺用著,也算好肉爛在自家鍋裡。”
“星兒,好孩子,你真是難得的好孩子!”七爺感慨萬千,在周星的肩膀上拍拍:“你和你爹商量好,要是行的話,就知會一聲,我立馬送字據和銀子過來!”
“多謝七爺了!”
七爺屁顛屁顛地走了,周星對著他的背影暗暗吐了一口唾沫,轉回來。
“哥!壞人都走了?”周光過來,抱著周星大哭,哭得周星心裡一陣難受,穿越這世界,艱難困苦,世態炎涼,令人髮指。
“放心,有我在,將來所有的壞人都得完蛋!”周星拍拍周光,“走,咱去要銀子!”
“銀子?”
“嗯!”周星知道,夜長夢多,所以,不一會兒就跟著周七爺的腳步走了,很快到了七爺的家裡,“七爺,我和爹商量好了,現在就立個字據。”
“好!”周七爺樂得屁顛屁顛,鬍子都翹得直哆嗦,馬上找人過來,自己寫了字據,簽了名字,又多次念給周星聽:“聽清了?周星侄孫,七爺不敢誑騙你們的,我決定,給你們加二兩!也算是對你們一家的情誼!”
“七兩?”
“七兩,我七爺不能虧待了族人!”老頭子大義凜然地說。
周星毫不猶豫地簽了名字。“就這樣!”
“……”
“怎麼了?七爺?”
周七爺的眼睛蹬得溜圓,盯著周星一動不動,反倒將周星嚇了一跳,心說這老頭子真他爹媳婦的是個吝嗇鬼,一想付銀子就花癡:“七爺,你不要嚇我,要是你覺得虧,我還是要五兩!”
“周星,你會寫字?”七爺結結巴巴地問。
“會呀。”廢話,老子大學畢業,部隊裡還幹宣傳委員,公司裡是公關經理,參加市裡書法比賽還拿過狗屁優秀獎狀……
“你怎麼會的?”七爺將腦袋歪了歪,嘴巴里倒吸著冷氣:“沒上過一天學,你就會寫字?”
周星明白了,趕緊笑笑:“七爺,我寫的字不好,您見笑了。”
“哪裡,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簡直是,簡直,龍飛鳳舞,遒勁有力,矯若驚龍,那個那個浮雲!”七爺將字據上下擡起,從上到下,反覆地玩味。
公關經理要是寫不出一筆好字,還不被人笑掉大牙?還怎麼去騙文藝妹妹?那有什麼奇怪的?
“周星,我所記得,你從未上學啊。”周七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墨跡上的溼潤,攤平到桌子上,雙手拍在一起:“你給我說說,你怎麼會的?”
周星哧了一聲,“一看就會唄。”
“你什麼時候寫過字?”
“沒有啊,”
“騙人!我老朽寫了這麼多年字,還當過十年的塾師,怎麼沒遇見過象你這樣的人?”
周星料不到他這裡糾纏住自己,本來挺討厭的,但是看在他能夠主動多給二兩銀子的情誼上,也不便譏諷,“七爺,會就是會,你們會寫字,是理解,明智,我是胡亂畫的,還請七爺諒解!”
“不不不,你再給我寫一些?”說著,七爺已經將桌子上鋪墊的紙,再抽出一張,還將他最喜愛的狼毫大筆飽滿地蘸了墨汁,反覆在硯臺上修理了筆鋒,這才畢恭畢敬地遞給周星:“來,周星,你再寫幾個!”
周`星無法,只得運足氣勢,寫了一行字: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周七爺將腦袋整個兒印到了紙上欣賞,一面用手指去觸摸,連連讚歎,“不錯,不錯,不錯,”連說三個不錯,雙手將整個書紙端起來,認真地把玩:“雖然書法略嫌幼稚,粗糙,可是,能夠達到這種程度的人,也不是很多,而且,此條幅寓意深刻……”突然,他呆住了,眼睛回望周星:“你根本沒有上過學啊。”
周星見人表揚,也不敢過於託大,趕緊點頭:“七爺,我是沒有上過學,可是,自己也經常偷學著。”
“難得,難得!”周七爺看著周星的眼睛分外明亮:“偷學都能學到這般地步?簡直是神童!你告訴七爺,你怎麼偷學的?跟誰偷學的?當時怎麼回事兒?你別怕,七爺不是爲難你,而是,很想知道你怎麼學的。”
周星這時正暗暗懊惱,生怕七爺瞧出毛病,畢竟,他學的是現代簡化字,萬一這條字幅裡有了漏洞,就不美了,惟恐自露出馬腳的他乾脆橫了一條心:“七爺,我不想說,”
“好啊,謙虛,懂收斂,好孩子,想不到我們周家,一個落魄潦倒的周老根家,還有這等好孩子,真是祖宗的福氣啊。”七爺讚不絕口。
“七爺,我,我要回去了,您看,是不是?”字已經簽了,剩下的就是給錢兒。
“嗯,周星,你能寫多少字?”周七爺戀戀不捨地問。
“幾千,不,幾百個字吧。”周星想到剛纔老爺子的誇獎,趕緊“收斂”了才能說。
“幾百字?厲害!厲害!我還以爲你就會這些呢!”
“七爺!”
“原來,周老根家裡還有這等無師自通的人才,怪不得我老見你們家的一畝七分地上風水正旺呢,原來是應在你的身上,周星,周星?”七爺將字幅放了,熱切地拍著他的肩膀:“在咱們村裡,能寫幾百個字兒的,除了我就是你啦!”
“七爺,哪裡,我,我想回家!”
“回家?好!”七爺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前額上已經脫光了的地方,連青茬都沒有一絲,“你要錢兒,對。”
周星耐心地等待著,在屋子裡轉來轉去,七爺去了老半天,就是不見人影兒,他已經有些急了。忽然,七爺進來了,後頭還跟著他的兒子和管家,七爺家也是相當富足的,“周星,來!”
木託上,放著一些散碎的銀子,外加五個銀元,象外面的雪花一樣晶瑩閃亮。
“周星,這是你典押的田地七兩銀子,七爺獎勵你五個銀元,希望你好好地收著,繼續求學!光宗耀祖!”
周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因爲會寫幾個破字,就多加了五個銀元?敢情古代遠比現在人重視文化人呢。
“七爺,多謝您了,萬分感謝,將來,我有了機會,一定會報答您的大恩大德的!”周星在公關經理任上,已經把嘴巴磨練得又油又甜。
“哦,好好,這孩子多會說話?”七爺樂得鬍子直翹。
周星又要走時,七爺卻呼喚身邊的兒子:“你去,給周星挖點兒小米帶回去。他們家裡已經揭不開鍋了,空有銀子,怎麼也填不飽肚子不是?乾脆,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你們快去弄點兒,幫他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