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揚伸手相邀:“小陳應該就在裡面……嗯,他是一位責任心很強的年輕人,哎,怎麼回事?人呢?都圍在中間幹嘛?”
兩人同時張目一瞧,吳揚沒當場傻在此處!
製造廠裡熱火朝天的工作場面已經看不見了。
因爲陳華遙就睡在工廠正中的太師椅上,服侍他的人員比劇務組只有更多,規格跟縣太爺也不差多少。
雙手雙肩有兩個人按摩,高高蹺起的兩腳有人在按摩足底,前頭兩個人爲他表演男女對唱,唱完《相思風雨中》再唱《因爲愛情》,中間兩個人的人聲模擬樂器伴奏,後面兩個人打扇子。剩下的人站成兩列表情肅穆,彷彿衙門裡的公差。
“陳導,力道如何?小弟我沒來月球之前曾在按摩院做了十五年,有一套功夫,包您今晚睡得舒坦。”按摩足底的一位中年人信心滿滿地笑道。
“還好,再用點勁吧。”陳導淡淡地說。
中年人小心翼翼打量他太陽穴周邊微微滲出的細汗,試探著問道:“陳導,您要是感覺著疼了就說聲。”
右手中指勾起,以第二關節突起死力推壓陳華遙足底的涌泉穴,按了好一會兒,不見上邊有什麼動靜,又笑:“陳導,我在足部按摩這個行業幹了十五年,您是我見過最能忍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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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怎麼說?”
中年人道:“我看您額頭的汗水和氣色,應該是有些腎虛。”
旁邊的史萌康叫道:“你說我們華哥腎虛?不要命了?”
陳華遙擺擺手,想起半年來體重一直在下降,可能跟腎虛有關係。常年勞心勞力支撐那麼大一家組織,身體出了毛病是免不了的,便微微頷首。
中年人笑道:“按壓涌泉穴可以有效治療腎虛。通常我用這麼大力氣按壓,會非常的痛,沒人經受得了。以前有個兩百來斤的壯漢不信邪,非要我按,結果痛得慘叫了幾分鐘,滾在地上半天恢復不過來。我按了您這麼久,您愣是連聲都不吭。”
康哥冷笑道:“你以爲我們華哥是什麼人呢!”
“那是那是!”中年人連聲附和。
陳華遙見吳揚和柏幽城呆頭鵝似的站在工棚外面,長身而起,說:“小康,那五千塊分給兄弟們今晚加菜。”
道具廠裡傳來一陣小聲的歡呼,只是大家看到吳揚的身影又停住了腳步。
迎上前去,陰森森的面容赫然變成了和煦陽光,高聲笑道:“柏先生,好久不見,可想念你得緊哪!”
柏幽城勉強醒悟過來,遲疑道:“陳教授,你這是……吳導不是說你在鍛鍊麼?”
陳華遙熱情地攬住柏幽城肩膀,說:“這是最好的鍛鍊方式,沒有之一。關於主角的性格,我有一些新的構想。”
柏幽城果然被他成功轉移注意力,問道:“有什麼好的構思說來聽聽,我也一直在琢磨。”
“柏先生對主角的看法是什麼先說說罷。”陳華遙開始反客爲主,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
柏幽城說:“主角的性格是跟隨劇情成長的,從開始的質樸單純到迷茫憤怒,到後面的熱血噴涌,以及最後的徹悟,都很值得刻畫。”
陳華遙遞給他一支菸,道:“我覺得主角最後還應該
變回迷茫。他衝破所有困難,卻也受盡了身體和思想上的折磨,天地之大,他看不清自己和國家的未來。這樣也好給觀衆留個懸念,第二部值得期待嘛。”
“哦,你說的有點道理。”柏幽城摸著下巴思索。
兩人聊得起勁,陳華遙抽空朝眼巴巴望著自己的道具師傅揮手道:“你們今天放假,反正任務已經不太多了。”
“謝謝柏先生,謝謝吳導,謝謝陳導。”大家齊聲說。
吳揚頗爲鬱悶,看來要是再繼續下放陳華遙去其他部門的話,恐怕不出幾天,這劇組得改姓陳。
陳華遙邀柏幽城落座太師椅,搬過茶幾沏了兩杯茶獨獨沒有吳揚的份說道:“柏先生,你認爲怎麼處理主角與女主角之間的感情線條?”
“相知相愛,生死戀人。這就是我的看法。”柏幽城說。
陳華遙其實早有定議,這時佯裝苦苦思索的樣子,眼前一亮道:“柏先生,我似乎有個更好的觀點。”
“說說。”柏幽城似乎格外享受與陳教授的電影心得體會交流,主動提起茶壺給他的茶杯倒滿。
“主角前途未卜,生死難測,至愛親人被奪走性命,如此兇險的環境下,恐怕他對於一份愛情的來臨是持有懷疑心理的。我覺得需要稍微改動一下,兩人的關係應該這樣:若即若離,明明愛著對方卻誰也沒有捅破那層窗紙,他們知道前路的兇險,無法給對方一個完整的承諾,害怕得到和失去,甚至連喜歡這個詞也不會去觸碰,可是他們的內心悸動說動了一切。”
柏幽城想了一想,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像是嘆息又像是讚賞,說道:“不愧是陳教授,這樣改動的效果遠遠超出我的想象,非常好,真的很有見地。看來我選對人了,你是真正的一流電影奇才。”
陳華遙說:“矛盾,想愛又不敢去愛。不願愛卻又無法抗拒對方的異性吸引力。”
柏幽城連連點頭:“陳教授,你對角色的感情詮釋得很具體。”
吳揚聽陳華遙大言澹澹、柏幽城歡喜無限,心中不爽的情緒已經快要突破天際,忍不住冷哼一聲。
陳華遙訝然看去:“吳導,您有不同看法?”
吳揚冷冷的道:“沒有轟轟烈烈的愛情,沒有生死相許的橋段,觀衆根本不會買賬!”
陳華遙當即用猥瑣的眼神看著他,冷笑三聲,直把吳揚笑得莫名其妙,才慢吞吞說道:“吳導,我想您搞錯了一點。這個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只有兩件,一件是還沒有得到的,一件是已經失去的。對具有共同情感的普通人來說,任何失去了的愛情或是還沒有得到的愛情,纔是最吸引他們的。現實中如此,文藝作品也是這樣。正在進行中的愛情幸福是幸福,可是也就沒有了那種致命的、讓人慾罷不能的魔力。”
柏幽城摸著下巴:“很有道理啊!老吳,我們討論劇情你不要老是打岔,沒看到陳教授是專業人士嗎!”
吳揚鬱悶的別過臉去。
陳華遙用力一揮手,彷彿大學講臺上見識精深的導師:“記住,永遠是還沒得到的或是已經失去的東西才令人如癡如狂。你的至親好友天天陪在你身邊,或許你老是覺得他惹人厭煩。可是他要是死了,你偏偏想他想得不得了。你
時時刻刻愛慕的對象對你來說好比女神,可是你們要是在一起長久相處的話,或許就不會覺得那麼完美了。說起來,不過是所謂的‘患得患失情結’,只要用平常心去看待,便沒什麼大不了的。”
柏幽城腦際突然一片空白,彷彿被十萬伏高壓的閃電擊中身軀,片刻不能掙扎動彈,就這麼直愣愣瞪著陳華遙。
良久,說道:“原來,我對慕容冰雨也是這麼一種情結。”
站起身,緊緊握住陳華遙雙手鄭重地說:“陳教授,謝謝你。你讓我對自己多了一番新的認識。”
陳華遙笑笑:“柏先生,思想的火花總是在互相討論和認證中激發。”
“陳教授,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這部電影殺青之後我想請你去見一個人。那個人你一定會很感興趣。”
“既然是柏先生的邀請,我會去的。”陳華遙的回答顯得有些敷衍。
柏幽城平復了一下情緒,說:“那麼我還有疑問,既然雙方感情的交點改動了,男女主角的結局你認爲會怎麼樣?”
“女主角必須死。”陳華遙斬釘截鐵地說:“臨終前她躺在愛人懷裡,兩三句臺詞,大部分時間只有眼神的交流和表情的演繹,這點非常考驗演技。你要體現出那種陰陽永隔的悲慼,還沒有得到就已經失去的無奈。這個段落我要求要有最煽情的背景音樂,最纏綿失落的歌聲。辦得到麼?”
“我想沒問題。”柏幽城向吳導吩咐道:“老吳,你把蕭編劇請過來,重新改一下。”
“怎麼又要改?”陳華遙神棍般的描述令吳揚很是不爽。
柏幽城正色道:“老吳,這部片子由我們和月球公司合作,雙方各出資十二點五億元,是一筆很大的開支,也是今年任務的重中之重,千萬要謹慎對待,不得馬虎大意。陳教授的意見非常重要,有他在足夠保證我們獲得成功。”
“好的。”吳揚走到邊上給蕭翰打電話,心裡那個膩味就別提了。該死的陳華遙,總有一天要你好看!
兩人熱烈討論之際,崔家望開著車子過來了。
崔董神采奕奕,紅光滿面,精神勁頭好似正在談戀愛的初中生,腋下夾著幾本冊子。
“柏先生,吳導也在啊。”崔家望遠遠的招呼,見柏幽城和陳華遙神態密切,心裡十分高興。陳華遙是他做主扶上副導演寶座的,能獲得柏幽城的肯定,對他自己也有莫大的好處。
這部電影關係重大,公司會議上指定了崔家望親自監督本片的拍攝工作,他便時常地過來探望。
“我們正在談論男女主角的感情定位。”寒暄一陣,陳華遙說:“崔董對娛樂圈的嗅覺向來靈敏,不如也來給點看法吧。”
崔家望笑道:“有柏先生和陳教授在,我怎麼會班門弄斧呢。你們聊你們的,我就在旁邊隨便看看。”說著自顧自搬過一張板凳坐下,翻開那幾本冊子看了起來。
冊子裡五顏六色花花綠綠全是美女照片,陳華遙一時被吸引去大部分興趣,聊劇情的興頭就消失了,湊過頭去觀看。
崔家望笑笑,解釋道:“這是沈幽桐昨天爲《浮華週刊》拍的照片,送到我這裡審查。不妨你們也來看看。”分別遞了兩本冊子給陳華遙和柏幽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