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風在耳邊呼嘯,紀倩娥卻沒察覺到冷,她不知不覺間抱緊了他的腰,臉頰柔軟地貼在他的後背——他的背很暖很暖,讓她忘記了害怕,忘記了詢問他要帶自己去哪裡?
當車子停下時,她從昏昏欲睡中清醒,望著眼前熟悉的房子,她吃驚地看著他,彎起的脣角卻帶著玩味,口氣是毫不掩飾地揶揄道:“你居然會送我回家!”
年湛沒好氣地剜她一眼,一句話沒說就騎車走了。
在那之後,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意外,紀倩娥每晚從公司加班出來,都會在附近碰上他,有時候他在打別人,有時候別人在打他,最後都是他騎車把她送回家,兩個人交談的很少,而她對他的懼怕卻越來越淡。說不上爲什麼,她覺得他不像是混黑道的。
有時候她下班的早了點,會在附近看到他還在打架,然後她會站在街角,平靜地望著他打架的樣子。她從來沒有驚呼過,也沒有報警的打算,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她知道他知道她站在那裡,而他打架的節奏也一點都沒有改變,不管對方多少人,他始終是一個人,也不管對方有多厲害,最終的結果只有一個——他贏!
紀倩娥喜歡他一副專注打架的神情,喜歡他的全力以赴,更加喜歡的是打架的結果。好像她從來沒覺得他會輸過,而且他很少受傷,往往每次打完架,他的精神反而更好,有時候她真要懷疑他怎麼有那麼旺盛的精力,要是自己也能像他一樣,不管工作多麼難多麼累,競爭對手多麼強,而她最終都是那個贏家。
時間一長,兩個人竟像是形成了一種默契。下班之後,她會自動朝公司周圍的邊邊角角張望,如果沒有他的身影,她會往前多走幾步,然後就會看到他。而他,總在打架之後帶著她,繞著這個城市大半圈,把她安全送到家。
這樣持續了半個月,忽然有一天她沒有等到他,一個人在大街上徘徊了很久,最後不得不給家裡的司機打電話。這段時間因爲她的特別吩咐,司機已經不來接她回家了。
一個星期之後,她重新看到了他。他的神情有點奇怪,臉色很蒼白,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只有一雙墨眸,濃黑的湛亮,緊緊盯著她。
“抱歉,讓開。”她語氣冷硬地對阻住她去路的他道。
他沒動,只是忽然伸出手,手指輕輕觸上她的眉頭,似乎是想將那緊蹙的眉宇撫平。
她一驚躲開了,修長的眉蹙的更緊,臉色維持一貫的平淡,眸光卻冷了些。
他忽然輕輕道:“你……適合笑。”聲音暗啞得近似無音。
紀倩娥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這是他的聲音麼?這像是他會說的話麼?
只是她的疑問得不到解答,因爲他的兩眼忽然閃了閃,高大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猝然倒下。
紀倩娥震驚不己地望著他倒下的身影,愣了一下才連忙蹲下身查看,“喂,你怎麼了?”
使勁搖了搖他的身體,卻發現他沒有任何的反應,而她觸上他胸膛的小手卻突然感覺到一股溼潤黏膩的觸感。
她擡起自己的小手,明亮的路燈下,掌心一片腥紅。
她震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那是什麼。一瞬間,她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她顫顫地抖著兩隻手,輕輕扒開他的上衣,在他的前胸心臟的位置,有一圈紗布自他的右肩纏繞包裹著,紗布血紅一片,卻仍然看到有新的血水在不斷蔓延……
生平第一次,她慌了……
震驚地瞪大茫然無措的眼,兩隻染血的手顫抖地僵在半空中。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有什麼反應,不知道緊揪的心爲何失了序似的砰砰亂跳?
這時,有一輛黑色的轎車突然停在了路邊,車上走出兩位黑衣男子,他們的神情冷峻而懾人,快速來到他們的身邊,一言不發地擡起年湛就走。
紀倩娥還在震驚中,根本來不及瞧清他們的面貌,當看到他們擡著他離開時,她卻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從地上坐起身一股衝到轎車邊,伸手攔住了正欲關上車門的那個男子。
“帶我去!”她冷冷地盯著那人,三個字,說的清晰而凜厲。
那個黑衣男子似是看了看另一邊的那個男子,那人輕輕地點了下頭,黑衣男子便鬆開了關車門的手。
紀倩娥急忙坐上車,她看到他就坐靠在車後座上,此時已有人在清理他傷口上的血紗布了。她在他沒有受傷的那邊坐著,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面無血色的臉,小手不知不覺間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
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事情的始末,也知道了他真實的身份。
原來他是R市黑龍幫的宗主之一,這次來美國就是執行某項任務的。這個世界有白就有黑,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生活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就是黑暗的。
那段時間他每天晚上在那條街打架,也是因爲美國這邊的黑幫滋事。他們要求以他一個人的力量打敗這邊各幫派的人,否則,他們就不願加入黑龍幫在美國的勢力。他此次就是帶著發展和鞏固黑龍幫在美國的勢力而來,爲了完成這項任務,他不顧幫內所有兄弟反對,毅然接受了挑戰。
但他也同樣提出了條件,只許武鬥,不可耍詐!
所以,每一晚,都會有一羣上門挑架的人。而他,從未輸。
然而連續半個月的贏局,令美國本土那幫黑幫混混漸漸吃驚,也終於不再遵行那個條件,在一個星期前的那一晚,有人在暗中放了冷槍,想要直接奪了他的性命。幸好他的兄弟們因爲不放心他的安危,當時就在附近保護,也因爲及時救治,他才撿回了一條命,當時那子彈只離心臟一釐米,若非正好有美國權威的醫學專家爲他們黑龍幫效力,他也沒機會活下來。
他足足昏迷了一個星期才醒過來,然而他一醒過來,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堅持還要到那條街邊去。兄弟們告訴他,那幫放冷槍的混蛋已經全部被解決了,他不需要再去,但他卻無論如何都不聽,晃著身體也要出門,最後所有人逼不得已纔開車帶他去。
……
這些,都是那個救他一命的主治醫生喬治告訴她的。當她聽完這些,二話不說就衝進了他的房間,對著還在昏迷中的他刷地就甩了一巴掌。
然而那掌在觸到他微冷的臉頰時便軟了力度,只餘微弱的“啪”聲輕輕一響。
縱使是這樣,還是讓緊跟而來的喬治心驚了一下,更別提他身邊那些保護他的黑衣男子,一個個掏出了槍瞄準她——之所以沒有開槍,是因爲她是他堅持要見的人,沒有誰敢承擔冒然殺了她的後果。否則,以她那一巴掌,早在落下時就捱上子彈了。
但是紀倩娥可不管這些,她的手掌還在他的臉頰上,輕弱如羽地撫摸著。沒有人看得到她的神情,從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看過去,那隻手,始終不曾離開。
年湛昏迷了兩天之後醒了,他一眼看到了坐在他牀邊的紀倩娥,墨黑的眸倏地一瞇,冷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紀倩娥從思緒中回神,望著他清明湛亮的眸,一點也不像是久病剛醒的人,她挑高一邊眉,“我爲什麼不能在這裡?”
年湛突然掀開被子翻身下牀,一邊道:“我送你回家。”
“別動!”紀倩娥連忙去攔他。
年湛一坐起身腦袋好像突然空白了一下,暈暈地一甩頭,他不顧她的阻攔,大聲朝門外喊了一句:“小言,準備車。”
“小言,你敢?!”
年湛本來已經站起身準備穿外出的衣服了,突然聽到身後這道語音清脆柔美卻語氣冷凜霸烈的女聲,他一震,猶疑地轉過身。
眼前,初升的晨光從窗外斜照入室,溫暖明亮中,那個站在亮光中的女孩,清美絕倫的臉蛋令人呼吸一窒,那修長如遠山的眉挑得很高,那雙明麗燦亮的大眼瞪得很圓,那嫣紅的小嘴抿得很緊,小巧端正的下巴微微上挑,挑釁地看著他。
年湛有些失語,反應過後他正要說話,卻見小言——他的司機,一臉唯唯諾諾地站在門邊,眼光正偷偷地瞅自己。
他挑了挑眉,這個女孩竟敢使喚了他的人?
紀倩娥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輕輕扶住他的胳膊,一邊暗中給了小言一個眼神,一邊對他道:“喬治說你需要休息。”
她說的是中文,這讓他又挑了挑眉,望著她。
紀倩娥聳聳肩,道:“我是中國人。”既然知道了他也是中國人,用漢語說話當然會令他方便點,再說也不怕其他人聽懂。當然了,也就是順便告訴了他——你的底細我都知道了。
“看來我需要更換一批下屬了。”他淡淡地說道,沒有再說其他了,只是阻止了她要扶的動作,卻被她強硬地勾住了臂彎,不容拒絕地扶到了牀上休息。
當他躺好時,紀倩娥才淡淡地點頭,表示認同地道:“恩,確實要換,一點忠心都沒有。”